《死结》Lin三分之七

3、2

　　绳结给了琳女士一只红色的圆环，并叫她戴在手上，随便哪个手指都行。

　　“这样就行了？”

　　琳女士似乎不太相信，皱着眉头，仿佛害怕绳结敷衍她。不过她还是照做了。

　　“我听说过你们……你们这一行的事情……”

　　绳结知道她是在网络上找到老师的——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广告和各类玄乎的占卜、算命之间——叫人难以信服。琳女士能找上来，也果然是走头无路了吧。

　　“之后我会处理的，”绳结说。她声音还算镇定，但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发抖。她有心理准备，但真要她解释的话，她大概又会结结巴巴起来。脑子已提前徘徊起零碎的字词，指望能拼出些完整的句子，好去说清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用她随身带着的一把红绵绳，随意剪取两节轻打出两个绳环，各自留着——没有更多交流、没有情况说明、甚至没有介绍姓名——什么都没有。难怪老师要说“语言艺术”无比重要——反倒技艺差一阶没什么大碍。她刚想开口，琳女士又笑了，这让她安心下来。

　　“我会试试的。”她保持笑容，“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读心理书，看科普，但也找不到任何能解决我问题的方法；也去过医院，说我没事，但还是开了药，可是副作用不好受，也没什么效果——有时候我在想，开这份药是不是医生只是单纯地为了业绩？毕竟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已经停掉了；我还花钱做过占卜，也请过神——刚开始好像会好些，就仿佛生活有希望了似的，不过最后也没什么改变。总是这样……”

　　“我会尽力的。”绳结抢着说。她那一瞬想要“拯救”她——她知道这种感情不好。老师告诫过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对客户抱有“拯救”的感情，那是一种傲慢。她想，她只是想要帮助她——她一身的天赋和本事——她热血沸腾——她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们稍稍交流一会儿。绳结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并且自己下周还会过来查看情况，也会联系琳女士。听者频频点头，也不说几句话。她的喉咙总是像堵住了似的，最后也只能卡在一瞬吸气上，看着绳结又离开。

　　刚一出去，绳结就没了正形——她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话——这可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客户如此好说话，一切好像挺简单。她只要能在思绪间找着源头，就迎刃而解了——不过这是当然的，老师特地挑了简单的一份给她。她和她的宝贝自行车叽里呱啦，又觉得自己好笑而前仰后合。她跨上自行车，回工作室去。老师看到她慷慨激昂，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让人受不了的“我年轻时也这样”——仿佛绳结必会放弃——有一天，这充满活力的好姑娘也会变成那般混吃等死的蛀虫。绳结不爱这话。老师便发出些低低的笑声打趣她，不过也不说更多话了。前天晚上，这女人翻着申请单，一份份细读。睫毛便随着低垂的眼睛打颤。她时不时抬手，抹开早就遮不住鱼尾纹。绳结把这些记得清清楚楚。她至今记得老师的脸——脸色发黄、颧骨凸出。她因长期抽烟而留了一口黄牙——她是在乎这个的。戒烟之后跑去好几次洗牙，似乎稍稍好了些——却也没多少变化。第一次练习时，老师给她作“对象”，她极有天分，于是很快在老师缠绕的绳子间看到一丛烟头，堆满整个“口齿”。

　　老师将一张薄纸递给她——这便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实践。她小小翼翼地接过，期待地扫着上边的内容——客人的字迹干净漂亮，仿佛是专门练过的，在遇到个别字时，又突然变形——看来学艺不精。她又看向老师。

　　女人读到了她脸上的兴奋，却也不搭理。她又整理整理剩下的，看看自己又要处理什么麻烦事。她说:“这位客人并不想求死，也好说话，没有外部阻力干涉，比较简单。”她又一停顿，似乎思考了一下，“你随便安慰她两句应该差不多。”

　　“老师！！！”

　　绳结知道老师这是玩笑话——她却有点分不清老师是安慰她事情简单放轻松，还是觉得她能力不够只能干些简单活计。她老觉得是后者，于是有些发起脾气来。老师又盯着她了，叫住她，告诉她:

　　“无论如何都不要掉以轻心”。

　　绳结故意敷衍地应着，找着钥匙打开门。她又听到老师说她“叛逆”——但也只是玩笑，伴随着熟悉的低笑。那声音渐渐远去。

　　绳结终于走进工作室。阴暗的屋子挂满了红绳，有长有短。她绕过地上那些，凭感觉找到一根绳儿，将自留的那只圆环绕上去。她坐上屋子中央的椅子，一条条长绳以她为中心绕开——统共十个环，外加四只延伸向门口的长条——基本左右对称，像包成胸廓的肋骨。当它们和从天花板落下来的长绳交融时，它又像一片毛细血管。思绪便在这其间交流——她闭上眼睛，很快，她看见一只书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