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伶舟轻靛

8、第七章 再不相见

　　酒吧，原本是我最是厌恶的地方，可是今天，我来了，并且，找到了所谓的工作。

　　老板是个怪人，二话不说就要了我，也许只是看上我调酒的本事了罢。

　　工作时间是在晚上，白天休息，这几日，喑瞐似乎很困，看书看没多久就睡去，我便趁着他睡着出来，倒也是夜夜瞒过，相安无事。

　　不过，也许，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吧，他从来，都不会阻碍我做什么的，不像家里人，这不准，那不准……我是自由的，在他的天地里，我是自由的。

　　“小念，今天就到这儿吧，做的不错，继续干！”说话人是同为调酒师的慕容酒，据说满月抓阄时，什么都不抓，就死死的抱住酒瓶子，便取了个酒字。千杯不醉，调酒高手，半分都不夸张。在这里这么多天，已经是我半个师傅。

　　“酒，现在几点？”我一边整理器具，一边算着，今天回去应该还是不会被发现的。

　　“现在啊，我瞧瞧，凌晨5点了……我说小念，你差不多也该配个手机什么的吧！”慕容酒靠在吧台上，点起烟，“什么时候无聊了，也可以约你出来喝两瓶。”

　　“这个……”除了晚上，我是在不想离开……若不是想要减轻他的负担，我也不舍得出来，“还是算了吧……”

　　“我说小念啊，你很奇怪啊，住哪里不说，连个手机都没有，你不是那个山沟沟里出来的隐士吧！”

　　“酒，你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隐士，他，才是真正的隐士，一直一直，都把自己藏在那个小屋里，看书写字，仿佛这个尘世与他毫无关系……

　　窗外，天已渐明。

　　回到小屋的时候，喑瞐还在睡，沉沉的，仿佛已经这样好几千年了似的，带着常人无法解读的忧伤面容。

　　为什么，连在梦里。也是这样的哀伤表情。

　　和我在一起，不快乐么？

　　那不知名的花，还是未开，他睡着时，那些花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微微倾向他，守卫着，却不露痕迹。

　　我突然嫉妒起这些不能说的花草来，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亲近他，可是我，却只能在他睡着时，抱他上床，仅此而已。

　　那么多时日相处下来，我明白他虽然神色淡然，却是个极其敏感的人，毕竟，还是只是个17岁的姣好少年，又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可是喑瞐，你究竟有怎样的过去？”望着他，手已不自觉的抚上他青稚却忧伤的面庞，那样精致的脸下，是怎样一颗心呢？喑瞐，你倒是给个回答呀？

　　那些花草似是不满我的亲昵，微微摇晃了下，一滴清露，便那样停栖在他蛱蝶般的长睫上。

　　呆愣着，我不敢动，那是他的左眼，我仍记得这只眸子的色泽，看不懂的，深沉的，没有任何光泽的黑色……

　　如果，这滴清露滑入，那无法化开的黑色，是不是会变得清澈一些？

　　如果，在他朦胧半醒的时候睁开，是不是会有些困倦的雍容？

　　如果，此刻我吻了他，那他静如止水的眼眸，会不会起一丝波澜？

　　如果，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我已然吻了上去，就着那晶莹剔透的露水，已然，吻了他。

　　唇瓣触及的，是不可思议的温软，他的肌肤，有香气，绵绵绕绕，却清冽如水。

　　吸吮，那睫上清露，带着他微凉的体温，还有紧接着传来的，清晰的，他不安颤动的眼眸。

　　他醒了？

　　他醒了？！

　　我慌忙跳开，周边的花草也惊诧着，惶惶不安的看着他……

　　世界突然之间就空了，只有他，在我一尺之外慢慢醒来，那样的漫长；只有我，在不安的听着自己的心跳，那样的急促。

　　那一瞬间，天地变换，沧海桑田，无数镜头自我眼前闪过，过去的，现在的，悲伤的，快乐的，一股脑全部涌上来，明明无需想那么多，可是他们此刻在不安的涌来，仿佛此刻错过了，就没有再次回忆的机会。

　　这个死神一样的少年，要从睡梦中向来了，在我的无礼冒犯下，他，要醒来了……

　　我的心脏，快要碎裂了似的，让我不由伸手捂住他，紧紧的揪住，安静下来吧，拜托，安静下来，这样，我更加无法面对他……

　　终于，他醒了，一手支床，坐起身来，像是还没有注意到一边的我一样，看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喃喃自语：“怎么会睡了那么久？”

　　我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明明他那样懒散的说着，可是，我的心，却是战栗着，不能自己。
　　目光努力别向其他地方，我不能看他，罪恶感在潮涌，让我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迎接他望过来的那一眼。

　　却听得痛苦的一声呻吟，床上之人倒入软被的声音……那是重重的倒下！

　　我赶忙回头，怵目惊心的，一片红色，那样决裂的，宛如奈何桥边，那生生不见的——曼珠沙华。

　　他流血了？
　　他流血了。
　　他流血了！

　　再顾不得许多，拦腰扶起他，可是他的身子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柱，轻飘无力，柔若无骨……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喑瞐，喑瞐，你！你……”那左眼，流出的血，慢慢的变色了，由鲜艳的红色慢慢转淡，转淡，像是水墨的最后……变得透明了。这，这是，怎么了？

　　“喑瞐，喑瞐，你怎么了？你说话，喑瞐。”我急切的想要摇晃他，可是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滴落在他手上的血，失了神。

　　喑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才那一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你……走吧……”怀中的人，突然开口，语气忧伤而失望。

　　失望。他的语气里，有失望。

　　“喑瞐……”

　　“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