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伶舟轻靛

6、第五章 并非如此

　　天是黑的，出了门我才知道，我已经睡了一个多星期了。

　　路，由鹅卵石铺就，前面的死神低着头不知又在想些什么，脚下似乎是饶有兴味的一颗一颗踩着那光滑如玉的鹅卵石。我看不懂他，也是，他是死神，终究是和我不一样的，我现在是什么呢？

　　一个小鬼吧，被他接回山洞时，就成了他的随从了么？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让我做？是在等待？那是在等待什么呢？还有什么，是需要等待的呢？我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可是，他不曾提起，我也不敢多问，于是至今，也只是默默的跟随着。

　　正思索着，突然撞上前面纤细的身体，死神略微摇晃了下，站住了，他回过头，眼神无比哀伤的看向我：“你也有心事么？”

　　我定定的看着他光泽迥异的两眼，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伸手抚弄我的头，温暖铺天盖地而来，那一霎那，我突然好想抱住他的手，不再松开，好让这份温柔永永远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是终究只是想想，我看着他修长的手臂自我视线里远去，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心里酸涩难言。死神呐，你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么？

　　“没有几步了。”死神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我也默默的跟上。

　　“对了，你叫什么？”死神一边走，一边抚弄着沿途的草木，那看向草木的侧脸是那样的清隽，让我慌了神。

　　“长鱼念。”长鱼，长鱼，终究是不可飞的生物，终究是不自由的生物。

　　“长鱼念……么。”死神仰着头，不知是在看什么，好半天，他回过头，眼神哀伤，那薄薄的两唇一张一合，吐露着什么，那字句恍如贯穿黑夜的白色闪电，他说：“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愣怔着不知道要说什么，我的确不喜欢这个名字，很不喜欢，可是，名姓是不可更改的，那是出生时的标注。

　　“念，忘记你的姓氏吧。”死神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看向我的眼神笃定而威严，“念，今日起，跟我的姓罢。”

　　死神的姓，死神也有姓氏吗？当我不解的望向他时，他已转过身，往前走去。

　　“死神，你姓什么呢？”也许这样直呼是不对的，但是，我不管了，我现在迫切想要知道有关他的信息，哪怕只是一个姓氏也好，那份温度的所有者，会有怎样一个名姓呢？

　　可是，他却不理会我，自顾自往前走着，突然，他停下，说：“到了。”

　　到了，有这样的姓氏吗？见他伸手开门，我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只是简简单单的“到了”而已。

　　店家似乎与死神很熟，马上就上了菜，在死神开口之前。

　　原以为他在山洞里已经很沉默了，没想坐下来那么久，他竟是半句话都没有说，和店家的交谈也只是点头或摇头，还是，他在外面一向是如此生活的呢？

　　“喑瞐啊，他是谁？”店家好像注意到了我，拍了拍死神的肩。我盯着他那粗厚的大手，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看都觉得，那只手，很碍眼。

　　可是他叫死神“喑瞐”？那是死神的名字么？好生奇怪的名字。

　　死神没有说话，只是指尖浅浅沾了水，在木桌上写字：扶念。

　　“扶念？嗯，好名字。”店家摇头晃脑，突然严肃道，“喑瞐你这死孩子，怎么搞的，每次带来的孩子都和你同姓，小心这次又背弃你！……”

　　听了店家的讲述，我才知道，我一直以为带我远离那尘世喧哗的，是死神无疑，原来，并非如此。

　　我一直坚信是死神的，只不过是一个刚跨入17岁的少年，一个名叫“扶喑瞐”的少年。

　　可是，既然只是普通少年，他眼里为何有望断尘世的哀伤？

　　背弃？又？是不是那些毫无预警的背弃，使他如此悲伤呢？我望向他，可是那漆黑的眼里无波无痕，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每次。也就是说，在我之前，已经有很多人被他带回过那个神秘的山洞。

　　扶喑瞐，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有那么多人背弃过你了，明明已经被伤害过那么多次，你为什么还……还……还愿意把身份不明的我，带回家呢？难道你真的不怕再次被伤害吗？
　　我真的无法想象，那时把我从绝望中拉出来的人，竟然是个比我足足小了4岁的孩子，17岁，是那样青稚而单纯的年纪，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活得像个悲伤死神一样的？

　　回去后，我一直不能入睡，喑瞐还是靠在床边看书，时不时抚弄下那些不知名的花草，昏黄的烛光，他纤瘦的脊背，让我看的心疼，有那么一个冲动，让我想扑过去，抱住他，汲取他所有温暖，让他再没有温度去带回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