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焰》凌岘

2、实验

　　雨后的清晨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气息。顾禾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手里紧握着那把黑色长柄伞。伞面已经仔细擦干，折痕都按照原来的纹路整理得一丝不苟。他昨晚几乎花了半小时反复折叠，直到它恢复成从黎焰手中接过时的模样。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顾禾抬头，看见黎焰穿着深蓝色运动外套走来，晨跑后的额发微微汗湿，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的呼吸因为跑步而略显急促，白色耳机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顾禾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昨晚排练了无数次的台词在舌尖打转，却在这一刻全部蒸发。反倒是黎焰先停下脚步，摘下一只耳机，目光落在顾禾手中的伞上。
　　"早。"黎焰说，声音因为运动而带着轻微的喘息。
　　"你的伞。"顾禾猛地伸出手，动作太急导致伞差点脱手。他慌乱地抓住滑落的伞柄，指尖碰到黎焰的手背，触电般缩了回来。"昨天...谢谢。"
　　黎焰接过伞，手指擦过顾禾刚才触碰的地方。他低头把伞塞进书包侧袋，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顾禾抬起头，对上黎焰的眼睛小声地问道，“昨天你没感冒吧？”
　　黎焰笑一声说道，“没我的身体素质挺好的。”顾禾松了一口气。
　　黎焰盯着他笑道“这么关心我吗？”顾禾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把头埋得低低的，他轻轻的回了一句没有。就赶忙逃走了。
　　黎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禁勾出一抹微笑。
　　化学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氨水味。顾禾缩在实验台最边缘，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试管壁。这是他最害怕的课程——需要与人合作的实验课。尽管和黎焰分在一组已经比预想中好太多，他仍然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把氢氧化钠递给我。"黎焰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顾禾伸手去拿试剂瓶，却不小心碰倒了刚装好的滴定管。透明液体瞬间在实验台上漫延，向边缘滴落。
　　"对不起！我马上——"顾禾慌乱中抓起抹布，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别用这个。"黎焰迅速抽走他手中的棉布，从书包侧袋掏出一包湿巾，"强碱会腐蚀普通布料。"
　　顾禾僵在原地，看着黎焰利落地处理残液。他的动作精准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外科手术，连擦拭的角度都保持着45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石贺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王老师，"黎焰突然举手，"我的操作失误导致试剂洒了，需要重新领取。"
　　顾禾猛地抬头。黎焰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丝毫看不出在替人顶罪的痕迹。
　　"你们两个，"化学老师皱着眉头走过来，"课后再留二十分钟整理器材。"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鱼贯而出。顾禾站在水槽边反复冲洗烧杯，水流声掩盖了他越来越重的鼻音。
　　"没必要洗七遍。"黎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到了顾禾身后，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氯水味，"已经干净了。"
　　顾禾的手停在半空："为什么替我撒谎？"
　　黎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花溅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你看起来像是会为这种事失眠一周的类型。"
　　"我...我可以自己承担。"
　　"我知道。"黎焰关上水龙头，实验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但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帮助，也是一种勇气。"
　　顾禾怔住了。他从未想过"接受"居然也需要勇气。在他成长的世界里，拒绝一切好意才是生存之道——因为那些表面关怀最终都会变成"你欠我的"筹码。
　　收拾完器材，顾禾发现黎焰落下了笔记本。黑色硬皮封面，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他犹豫再三，还是翻开了扉页想确认姓名，一张剪报却从中滑落。
　　市青少年游泳锦标赛冠军合影。顾禾站在领奖台最高处，嘴角挂着与现在如出一辙的克制微笑。照片边缘已经有些发黄，显然被反复取出看过多次。顾禾小心地将剪报夹回原处，却在下一页发现了训练日志——每天的训练量、心率数据、饮食记录，密密麻麻写满了三十页。
　　这个发现让顾禾心跳加速。原来那个看似游刃有余的黎焰，背后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执着。

　　第二天清晨，顾禾提前二十分钟到校，将笔记本放在黎焰课桌上。他刚转身，就撞上了一堵人墙。
　　"谢谢。"黎焰身上带着晨跑后的热气，额发微微汗湿，"周末有空吗？"
　　顾禾下意识后退半步："什么？"
　　"市里游泳选拔赛，"黎焰从书包里抽出一张门票，"如果你不讨厌这种场合的话。"
　　门票边缘有些卷曲，显然已经在口袋里放了很久。顾禾盯着票面上烫金的"嘉宾证"三个字，喉咙发紧。
　　"我...可能..."
　　"没关系。"黎焰收回手，"随口一问。"
　　直到黎焰走远，顾禾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他懊恼地掐了掐虎口，这种社交恐惧症般的反应已经毁掉了他无数次建立联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