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往事》顾林深

24、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对于顾珩宥参加选举学生代表这个事郭凯特别积极，第二天一早就问顾珩宥有没有报名，得知肯定答案，就拉着滔滔不绝讲他要如何给顾珩宥拉票，实在不行就请他们班同学吃糖拉票。
　　顾珩宥虽然很想选上，但看见竞选名单才艺简介之后，觉得机会不大，但这没有打击到郭凯积极性，他开始奔走相告，把所有的初中同学约了一个遍，并用他的碎嘴子讲了一个漏洞百出的感人故事：一个父亲为了儿子放弃在外高薪，回来修路，就是为了和儿子一起剪彩。可是许多不明真相的同学依然相信，于是乎顾珩宥当选呼声很高。
　　最绝的是，郭凯还去找了张老师，和他讲了顾珩宥爸爸也要参加剪彩仪式，希望能去他们班主任吹耳边风，把顾珩宥加入推举上去。郭凯被骂了一顿，说他多管闲事，但这一闹还真成功把顾珩宥闹进了最终选举名单，顾珩宥笑着请郭凯吃了顿饭。
　　选举名单确认后，学校将所有候选人的资料贴在公告栏，给了大家一天时间考虑，规则是不允许投票给本班的，没人两票，男女分别投票，得票高者上台演讲，票低者作为嘉宾参与。最终顾珩宥以微弱优势当选男生代表，女生组鲁雪当选，得票遥遥领先。
　　选举结束后，郭凯跟崔雪枫她们大肆宣扬自己的战果，几个女生围着他，滔滔不绝讲他被她们班主任骂的经历，对郭凯肃然起敬，几个人凑钱请他吃了一只鸡腿，心中那点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顾珩宥知道后不住感谢他。
　　元旦节前几天，班主任找到顾珩宥，说明他的代表位置将要被替换，他将作为礼仪代表引领同学们进场。顾珩宥疑惑道：“我不是学生代表吗？怎么就变成礼仪代表了？”
　　班主任解惑：“这个是新安排的，原来领队的是个女生，但是她家刚好有事，我们商量了，你是比较稳重的人，由你带领比较合适，不容易出岔子，发言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你要顾全大局。”顾珩宥觉得反正都是参加剪彩，什么身份不重要，于是就答应了。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他将此时告知了郭凯。
　　下午课刚上两节，郭凯急冲冲跑来找顾珩宥，很气愤的说：“我问过了，根本没有礼仪代表，班主任肯定是忽悠你的。”顾珩宥不以为然，班主任应该不会骗人，于是就说：“不会，礼仪代表就是带鲁雪她们进场的。”郭凯一改往日碎嘴子的语气说道：“进场是由举办活动那边安排，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学生，都是大人，是不是校长他儿子想上台？”
　　顾珩宥疑惑：“不会，校长他儿子又没在我们学校吧。”
　　“我再打听打听。”
　　晚自习后，郭凯又来找顾珩宥，后面跟着鲁雪和吴绍娜，招呼都没打急速说道：“你真被骗了，没有礼仪，只有谭开东代替了你的位置。”
　　顾珩宥脑袋打打的问号：“不会吧，你怎么知道？”
　　郭凯故作神秘：“我有我的方法，反正你知道被骗了就行。”见顾珩宥不信，他立马做出发誓的手势，“要是我骗你，天打五雷轰。”顾珩宥不敢相信，心里面很不舒服，典型的信服口不服。郭凯是从他爸那里得知，剪彩仪式是公路建设方和政府联合举办的，到时候省电视台都要进行采访报道的，礼仪代表这些跟学校一点关系都没有，郭凯来不及思考，拉着鲁雪和吴绍娜就跑来告诉顾珩宥消息。
　　几个人在走道上商量，到底该怎么处理？
　　郭凯首先说：“我觉得要先知道谁替换你，我们才能对症下药。”
　　吴绍娜接话：“那肯定要找你们班主任才行。”
　　鲁雪表示：“那这个只有顾珩宥去才行。”
　　顾珩宥看着几个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人，决定不再隐忍，做出决断：“我去找班主任问是谁替换我。”
　　郭凯阴险的说：“大不了我像个办法，让他不能参加。”
　　吴绍娜马上挖坑他：“你别逞能。”
　　鲁雪没有理他俩，对着顾珩宥说：“你快去，趁现在才放学，你们班主任应该还在办公室，我们等着你。”
　　顾珩宥听后赶紧去办公室，他不能耽搁郭凯和吴绍娜回家。他没有打招呼，直接走进办公室内，班主任正准备走，看见顾珩宥便问：“你有什么事？”
　　“老师，我想知道谁替代我当学生代表？”
　　“你不用知道也一样当礼仪代表。”老师说起谎话来真是不脸红。
　　顾珩宥见招拆招：“我想做个名单，到时候入场的时候核对人员。”
　　“名单就是参与选举的那些人，没别人了。”
　　“那代替我的人是谁？”
　　“另外一个男生，你只要做好礼仪代表，维护好秩序，这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郭凯直接进来问：“我问过了，没有礼仪代表，是公路建设跟政府举办的，电视台都要来采访。”
　　班主任怒了：“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道听途说的你也信？”郭凯说：“我爸告诉我的。”
　　“你爸知道得多还是我知道得多，这个事情已经定了，你们全部出去。”见到班主任发怒，两人也没办法，只得默默退出办公室。要不是知道真相，还真被压下去了。
　　出来后，郭凯忿忿不平：“就这么算了？”顾珩宥捏起拳头说道：“我不会屈服的。”
　　阳台上，站着他们四人，望着操场愁眉苦脸的，不知道怎么办。吴绍娜首先说话：“我觉得要先找到谁替换你的，我们就能想到办法了。”
　　郭凯马上接话：“我觉得你说得对，这个事情交给我。”说完他就跑了。鲁雪拉着吴绍娜说：“我们去问女生那边。”顾珩宥跑着去找郭凯。
　　第二天，几个分享打探到的消息，没有一个同学顶替上台，女生里面也没有一个不参加。他们当即做出判断：是有其他人嫉妒，所以使出了其他法子顶替。
　　“我们必须把事情闹大。”郭凯斩钉截铁说道，“不然我们查不出什么的，没时间了。”鲁雪也很激动：“我同意。”
　　他们商量对策，先找所有参与的同学，告知事实，请他们帮忙；其次在所有班级宣扬这件事情，说明选举不公；最后，没有办法，鲁雪和顾珩宥表示不要这个学生代表。
　　一天的时间，所有班级都开始传出消息，以讹传讹，郭凯听过不下五个版本，每次听着他都添油加醋，这要归功于郭凯的那张嘴，把所有学生代表说的动容了：我们读书就是为了公平，今天不公平的事情落在了顾珩宥身上，明天就会落到你们的身上，回落到你父母朋友身上，我们要向强权说不，我们要像我们的先驱一样反抗封建社会，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反抗命运的不公，不做社会弃子，要做时代进步的桥梁，撑起清明的一片天。
　　所有的学生代表都愿意参加，特别是初中部的，群情奋起。吴绍娜小声对郭凯说：“不错啊，提前写好的稿子？”“顾珩宥写的。”相视一笑后恢复平静。
　　他们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效果，随即加把火，郭凯课间去找交到主任，想让他帮忙解决，被臭骂了一顿，心情低落地回来，他根本不在意被骂，而是好朋友通过正当途径获取的机会就这么霸占，正义没人伸张，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教育局长，把他们班主任开除，看他还敢不敢小人作怪。但是他的行为并不是没有效果，交到主任找了班主任了解情况，班主任假装不知此事，反而诬陷有学生选举不上，所以传谣言。
　　学校马上开会，要求各班老师上课前进行辟谣，说明谣言的危害，会给学校师生造成不良影响，一些老师直接一刀切，班上议论此事者，取消评优资格。许多人敢怒不敢言，学校戾气氛围更加明显。
　　顾珩宥当堂表示放弃学生代表，随后鲁雪紧随其后，她想通过这一行为支持顾珩宥，也为了公平公正，鲁雪班主任苦口婆心劝导，不起作用，反而让鲁雪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鲁雪一个惊涛卷起千层浪，闹得沸沸扬扬。郭凯见鲁雪公然敢用这种行为对抗天理不公，于是重振旗鼓，开始在各班游走，发挥自己的碎嘴子优势，崔雪枫和吴绍娜为其望风，怕郭凯乱串班级被老师抓。鲁丽梅很惊讶鲁雪会为了这个事情放弃学生代表，偷偷跑去找老师商量当学生代表，回来后偷偷抹眼泪。
　　黄连胜虽然努力维持班级秩序，不过到底还是男儿，激情热血，没多久也参与其中，彭玉和朱会莲则大力支持郭凯的行动，在女生间相互传话，一则侠侣硬抗强权的新闻在学校热传。
　　这几天，学生代表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议论的中心，特别是顾珩宥和鲁雪。除了利好的消息，不好的传闻也悄悄兴起：德不配位才导致整件事情发生的源头，不然为什么他们代表发言的两位同学同时放弃。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郭凯差点跟别人动手，还好崔雪枫拉住了他。
　　学校的言论两极分化，学生之间分成了三派：反抗派，中间派，德薄派。反抗派和德薄派吵的不可开交，最后殃及到中间派，说他们没有主见。
　　德不配位的谣言其实是谭开东最先发布的，因为整场闹剧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谭开东父亲是县里面公务员，不是什么大官，但家里有钱，为修路捐了点，而且他家有亲戚在市里面当官，谭开东在家里提起学校选学生代表的事情，他母亲觉得自己捐钱了，学生代表必须是自己孩子，于是找到顾珩宥班主任，许诺了若是帮忙，以后调任的事情他们会帮忙，推杯换盏，利用修路捐钱道德绑架，班主任不胜酒力，一冲动就答应了，答应了又不能反悔，于是想出这个昏招，只是没想到会引起蝴蝶效应。
　　谭开东身处舆论漩涡，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浑身刺挠，决定做点什么。谭开东先召集了一堆损友，有意无意提到这件事情，发布自己的观点，并且龙光标、费奕在旁边煽风点火，许多人坚信不疑，消息散播开，影响到许多不明真相的同学。
　　很多人已经不管，开始人身攻击，尽情发泄自己在学校受到的委屈，这里面你可以看到嫉妒、浑水摸鱼、谣传、和稀泥、成绩即正义、颜值即正义、趁火打劫、打击报复等各种认知偏差。学生的情绪本来就容易煽动，况且大多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每个人都在添加自己的看法，整个学校栾城一团浆糊，许多学生带头搞事，这里面就包括李安这个刺头，还特别正义跑来找顾珩宥说：“谁要是污蔑你，我就打谁。”把老师搞得心烦。
　　谭开东美其名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到学生代表被攻击，他心里面别提有多美。

　　办公室内，一班班主任张老师找到徐老师，火冒三丈：“这件事情是不是因你而起，整天喝点烂酒就随便答应别人办不到的事情？”徐老师本就烦躁没处发火，瞌睡来了送枕头：“我没有，这件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别冤枉我。”“不是你那是谁？你们班的顾珩宥跟鲁雪是初中同学，都来我这儿说放弃学生代表支持顾珩宥被替代，怎么被替代了，名单都报学校报县政府了，怎么替代，好大的能耐。”
　　徐老师心想，谭开东父母这么有能耐，连县政府的名单都能替换，他现在最好什么都不做，除了什么事情就往他父母身上推，不然要引火上身的。然后留下一句话：“爱谁谁，反正不是我。”随后灰溜溜跑了，留张老师肚子发脾气：“你跑什么，是不是心虚，不是你也要把你们班学生管好，要是因此影响到鲁雪什么，我跟你没完。”
　　徐老师愁眉苦脸，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好收场，去找教导主任商量，最后做出决定，让顾珩宥作为学生代表参加，在全校广播以此平息舆论，至于最后谁上去做学生代表，他一概装作不知道，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一轮，学生大获全胜，舆论大压力猛如虎啊。学生时代，尽管不成熟，但却是最见不得黑暗的时候，他们以身作则，勇于反抗，用激荡的青春追求公平，追求真理，对默不作声的人愤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元旦节，学生代表都很重视，认真洗漱，整理好着装，一起出发，郭凯他们一伙人早早就从家里面出发去剪彩现场，现场在公路入城口，已经被围观的人包围，人群里面还有费奕和龙光标。
　　现场已经被拉了彩带隔离，搭建了主席台，下面铺了红毯，红毯两边是观众席，看起来挺气派的。顾珩宥走去候场区的时候，郭凯拼命朝他们招手，然而顾珩宥和鲁雪面无表情，没有理他，他也不怯场，自己唱完独角戏。
　　学生代表的内容很简单，拿着花献给为修路做出贡献的代表们，并与之合影，下场后还要接受电视台的采访，不过采访的人员已经定给三班的男生代表，原因是他普通话比其他人好。
　　顾珩宥看到爸爸已经在观众席前排坐下，拿着一瓶矿泉水喝，来不及打招呼了，等会儿鲜花的时候他好好看看站位，最好就是把花献给爸爸。
　　主持人是一个比较漂亮的女人，大概三十岁，白白净净，穿着一身职业装，庄重自然。首先进行暖场，并依次介绍了出席的人物，省交通厅代表、副市长、县委书记、县长、交通局局长、企业代表（龙跃集团老板陈石渠）、工人代表、学生代表等，开场白结束，由县长宣布仪式开始。
　　第一项议程主要是各代表发表讲话，学生代表仍然是三班的男生代表，工人代表是顾珩宥爸爸，主要讲的都是一些场面话，第二项议程是学生代表献花，第三项议程是由省交通厅代表剪彩，剪彩后还要放鞭炮，之后组织退场，退场途中新闻记者见缝插针进行采访。
　　第一项议程结束的时候，顾珩宥班主任过来让他去帮志愿者的忙，顾珩宥觉得可能是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多想就去了，志愿者看见有人帮忙，安排他去抬水。然后鲁雪看见谭开东大摇大摆进来坐在顾珩宥的位置，他还向鲁雪做了一个挑眉的轻浮动作，似乎在嘲讽鲁雪：大费周章不让我来，我还是来了。鲁雪瞬间觉得不妙，场景不允许她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额头上的细汗都被憋出来了，不停往后面看，期盼顾珩宥赶快回来，赶走这个无耻之徒。郭凯、吴绍娜、崔雪枫都看见了，拼命挤到前排想看清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但并不是他希望的那样。
　　郭凯他们来不及做出动作，第二项议程已经开始，这时候顾珩宥也回来了，眼睁睁看着谭开东给自己父亲献花，无可奈何，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周边嘈杂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只听见自己快速的心跳，口干舌燥，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周围堕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