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往事》顾林深

23、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初三过年，顾珩宥已经开始有大人摸样，父亲跟他讲：“除了学习搞好，还是要适当和同学处理好关系。”
　　“这个你不用担心吧，我平时不怎么讲话，不会和同学闹矛盾。”
　　“就是你不太说话，所以才让你和同学多相处，多说说话。”
　　顾珩宥想了想没有回话，父亲也没有再多问。
　　高中进入学校后，九月渐渐与周围的人熟悉起来，周末不回家的时候会经常遇到龙光标，他们两个一起聊聊天，说说学习等等事情，去帮鲁雪讨回公道的时候，虽然龙光标不知道什么事情，但还是请他搓一顿，美其名曰：心情不好一定要吃顿好的，就会好起来了。这件事给顾珩宥很深的印象，很多时候他都会额外照顾龙光标，比如打水总是带上两个杯子，吃早点遇到会分他半个馒头，龙光标的同桌看到了羡慕不已。
　　照例，龙光标周末约顾珩宥出去玩，饭点两人吃饭，一直以来他们俩都是各付各的钱，但今天龙光标一反常态说：“我没带钱，今天你先把饭钱付了，我拿到生活费就给你。”顾珩宥没多想。
　　吃完饭，两个同学来找龙光标，一个是隔壁班的叫费奕，一个是本班的叫谭开东，顾珩宥在学校见过他们，相互介绍后他们四个一起玩耍，一天之内他们逛遍了整个县城，先去批发市场买了笔，顾珩宥只想帮龙光标付钱，但龙光标说：“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你想帮他们付了，我会去一起还给你。”顾珩宥也没多想。
　　看衣服的时候他们没买，当然如果买顾珩宥也没有钱财付，最后他们提议打台球，打了两个小时，付钱也是一样的说辞，发了生活费给顾珩宥。顾珩宥依旧没多想。
　　晚饭的时候，顾珩宥隐约觉得不对劲，按道理如果没钱应该回家才对，于是问了一下他们：“你们是住校还是没有住。”费奕没有多想，直接回答：“我没住。”谭开东拐了他一下说：“我是住校的，只是生活费前几天用猛了，有点不够用。”费奕反应过来，找补：“我平时零花钱挺多的，也是用猛了。”龙光标这时候说话了，语气很坚定：“他们就是有点大手大脚，平时我还借钱给他们，一到下个月就给我了，不会欠我一分钱。”顾珩宥打消了怀疑的念头，但是说了一句：“我没钱了，只够付两个人的。”，隔壁班的两个同学对视了一眼说：“那你们吃，我们两个回家吃。”吃完，顾珩宥主动把两个的饭钱付了。
　　回到宿舍，顾珩宥暗暗提醒自己：下个周末不跟他们出去了，这样用钱根本不够花。他开始数着日子花钱，两个周末都回家，可以省几顿饭钱，终于熬到了月初，刚开始他不好意思要，但过几天他实在忍不住了，跑去找龙光标：“你拿到生活费了没有？”
　　“拿到了，但是已经用了好多了。”龙光标苦着脸说。顾珩宥有点生气：“你说拿到了就还我的。”
　　“哎呀，我忘记了，你等着，我去早他们两个借了还你。”说完就着急忙慌跑了，顾珩宥瞬间泄气了，要钱的感觉真不好。
　　当晚，龙光标就把钱拿回来了，一分不少，数完钱他就数落顾珩宥：“我都说了会还你的，我龙光标从来不会欠任何人的钱，也不会欠任何人的情，你这个情我记下了，但是你居然不信我，我很失望，感觉真心交了一个朋友反而被怀疑，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还请你吃了一顿饭，我就从来没问你要啊，真是不把我当朋友。”顾珩宥被说的脸发烫，羞愧不已。
　　之后一切依旧，只是龙光标也不来找他了，他心里时时刻刻充满着歉意，觉得错怪了人，本想找郭凯说说，让他帮忙出个主意，几次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
　　一个月后，龙光标找到他：“走，出去玩。”拒绝了，随后龙光标说：“那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我生活费用超支了。”顾珩宥突然觉得，这是个时机，借了钱给他顺便道歉，一举两得。龙光标很高兴：“我就觉得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放心，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顾珩宥也觉得高兴，终于把心里的石头放下来。
　　一星期之后，龙光标又找到他，他以为来还他钱，结果开口就是借钱：“你再接点给我，我有用没了，主要是和那两个兄弟一起用。”他马上反驳：“为什么你借钱给他们用？”龙光标脸色一变，随后很快调整过来：“他们是我的兄弟，他们找不到哦啊人借，所以我就帮他们借，你放心，他们不还我还给你，我你还不放心吗？”顾珩宥想了想：“我只能借你一小点，不然不够吃饭了。”龙光标明显有点不耐烦了：“你多借点，我让他们早点还你，这样你就不会没饭吃了。”于是顾珩宥心不甘情不愿拿出钱借给他。
　　又过了一个星期，龙光标拿出一小点钱还给顾珩宥并说：“这个是我们三个凑了点，先还你，你先用着，剩下的我们想办法还给你。”顾珩宥接下钱，很高兴，觉得自己借钱给他们让他们吃饱饭，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再过了一个星期，龙光标又来找他：“你能不能借我点，江湖救急。”这次顾珩宥才拿到生活费，手里还算宽裕，于是问他：“你要多少？”他反问：“你又多少？”顾珩宥答：“我才拿到生活费，不过也没多少。”他喜出望外：“那你看看留好最少吃饭的，剩余的给我，还是一样的，我后面还你。”顾珩宥犹豫了，他突然挽着顾珩宥肩膀：“都是兄弟，不会不还的，一有钱就还你，前两次都换你了啊，只是最近手头紧，所以才向你借的。”顾珩宥马上说：“你记得快点还我，不然我买笔的钱都没有了。”“你放心，肯定还。”拿着钱就跑了。
　　几天后，龙光标开始挑课逃课，比如历史课，发现哈想没什么问题，谭开东也开始逃课了。刚开始班上还议论，说他们去哪儿浪，时间一长见怪不怪，但是班上的氛围收到了影响，很多心志不坚定的学生不敢逃学，开始无心学习。
　　顾珩宥趁课间专门堵他们，在楼梯间遇到了他们三个，直截了当说：“你们又要逃课？”谭开东反应快：“我们去上厕所，不逃课。”顾珩宥继续问：“怎么不在二楼上，要下楼？”“二楼厕所满了，上厕所你也要管，真是多管闲事。”
　　龙光标笑着说：“别这么说，我们真是去上厕所，上完厕所还要回来上课的，你别堵着我们了，等会儿上不完厕所了。”说完就拉开顾珩宥，三人走了。上课后龙光标和谭开东逃课了，搞得顾珩宥一堂课没怎么听，去告诉了老师。
　　班主任让同学找找，同学之间劝诫的话会更加温和。班委约上顾珩宥去找谭开东和费奕，在一个游戏厅门口找到了他们，他们打完游戏正要出去。顾珩宥一把抓住龙光标，两人相识五秒，龙光标突然大声说：“放开我。”随后开始挣脱，顾珩宥一愣，抓的更紧了。其他人把他们三人围了起来，费奕怂了，马上说：“与我无关，我跟你们不认识。”他在缝隙里面钻了出来，谭开东见状直接冲撞跑出去，有两个人见状直接跑去追，顾珩宥注意力被吸引，手上泄了力，被挣脱了，龙光标也跑了，几人分头追。
　　最终只追回龙光标，把他扣在月亮城广场的亭子里面，班委分工明确，几人拖住他，其中一人跑回学校报信。一堆人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让他不要逃课，好好学习，这样做对不起父母等等。说不出高深的话，也不懂得更好劝人，听到最后龙光标发脾气，顾珩宥回怼一句：“你要是打游戏能把我钱还了，我绝对不来找你。”大家面面相觑，悠然倒吸一口凉气：“他还跟你借钱了啊，不是说只跟彭玉借了吗？”这真是一个重磅消息，龙光标低下了头。
　　二十分钟过后，班主任来到了现场，龙光标一惊，随后听见：“你还想躲哪里去？”紧接着就是十分钟的输出，拎着衣服提着回学校。顾珩宥他们默默跟在后面，回到学校在班上自习，时不时传出办公室歇斯底里的声音。最后龙光标哭着出来。
　　这段时间他们老实了不少，没有逃课，只是每次顾珩宥找他还钱，都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去找彭玉一起要，彭玉说：“我只借了一顿饭钱给他，就当喂狗了，我也不想找他要了。”顾珩宥感觉自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硬着头皮给了他最后通牒。
　　两天后，他又开始玩起了消失，这次班主任找同学了解情况，才知道他几乎借遍了全班人的钱，只是大家为了尊严，都没公开，自觉吃了个亏。事态严重，当晚就把家长请到学校，家长哭着走出校园。
　　第二天一早，家长押送龙光标来到学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了他一顿，鼻血都打出来了并向全班同学做出承诺：所有借的钱他们全部奉还，只希望同学们给他个机会，继续读书。班上出奇沉默。
　　班主任开了一个班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具体阐述了为什么让龙光标继续读书，让他在全班面前做出检讨承诺，顺便对谭开东做出了批评，再犯错误直接滚蛋。
　　一天后，龙光标找到顾珩宥，朝他一顿输出，父母不易，他也意识到错误，希望借的钱先给一半，以后的钱慢慢还。顾珩宥见他诚恳的态度，心软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顾珩宥不舒服，就在学校里面到处走走透透气，看到远处坐着龙光标三人，上前打招呼，却听见龙光标：“不坑他坑谁？”顾珩宥皱眉找个地方躲着继续听。
　　谭开东左右望了望，太暗没看见顾珩宥：“你小声点，被别人听到。”龙光标依然很大声：“他现在肯定在学习，听不到。”费奕插话：“白嫖真爽，我还没有打过一下午的台球。”
　　谭开东很兴奋的说：“剩下一半的钱没还，他不会有找你吧？”
　　龙光标预期很骄傲：“来找我也能搞定，他很好说话的。”费奕笑着说：“那下次凑点还他，又找他借，又可以爽了。”谭开东接话：“怕是不行。”费奕继续说：“不试试你怎么知道？”龙光标说：“我来操作。”
　　顾珩宥直接走到他们面前：“你想操作什么？妈的，把我当提款机了？”他们三人被吓了一跳，瞬间转变成慌张。
　　“把我的钱还给我。”
　　费奕听着顾珩宥质问的语气，火冒三丈：“你说什么，你冲得很啊。”作势挽起袖子。谭开东压着他们两个的手马上说：“龙光标早就还你钱了，还你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谁欠你找谁去。”
　　顾珩宥很激动：“他只还了一半。”
　　谭开东轻蔑笑了一声：“明明是你想多要钱，冤枉我们没还钱，现在又说我们只还了一半。”
　　顾珩宥说不出话，手不住颤抖，捏起拳头。谭开东笑着说：“你看，恼羞成怒了，想打我们，哈哈哈，你打得过我们吗？”
　　顾珩宥上前跟他们扭打起来，还没动手，就被实打实控制起来，三人把他扔了出去：“钱已经还你了，别来纠缠我兄弟，就算你去找老师也没用，已经全部还清了。”三人就走了。
　　顾珩宥没伤到，只是觉得太憋屈了，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赢，他那么信任的一个人，以前一直以为他走错了路，迷途知返也还是好朋友，却一次一次认知错误，起身慢慢朝教室走去，心想：算了算了，就当自己花钱买了一次教训。
　　这件事情是他们三人一起策划的，龙光标提起自己请顾珩宥吃饭，结果他加倍对自己好，觉得这顿饭请的真值，费奕表示自己也想找个这种朋友，谭开东却表示他有一计：周末把他叫出来，就说我们没钱，让他付钱。费奕表示赞同，龙光标表示有点担心，但被说服了。于是就发生了第一个周末的事情，尝到甜头，谭开东又有了一个点子：借钱不还。但是发现顾珩宥比较爽快，欲望也在前两次成功后膨胀，开始向全班人出手，一样的套路屡试不爽。他们还知道先还钱建立信任，获得人心再收网，可真是用心险恶。顾珩宥就是一步一步这样踏入陷阱，类似的情况的还有好几个，这些事情郭凯就比他处理得好，只是请龙光标吃饭还了人情，借钱以没钱为由拒绝了。
　　顾珩宥心里很郁闷，失落的走回宿舍，躺在床上怎么睡都睡不着。如此相信他，结果到头来被利用，顾珩宥再也不想相信任何人，这段时间他很少跟同学来往。
　　郭凯敏锐发现问题，跑来找他请他吃饭，被拒绝，想强行拉着去，顾珩宥发脾气：“不去，你钱多啊，满世界请吃饭。”郭凯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跟自己说话，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来了一句：“不吃饭可以，今天不跟我走以后我再也不来找你了。”顾珩宥只得默默跟他走。
　　郭凯在食堂转角处停下来问：“是不是我不发现你不会跟我讲？”顾珩宥没有底气，低声语：“发现什么？讲什么？”
　　“龙光标借你钱的事情，只还了你一半吧？”
　　顾珩宥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郭凯。”实际上郭凯是跟梁开华聊天知道的，郭凯一直感觉这人人傻钱多。
　　郭凯很气愤：“为什么不去找他要回来？”顾珩宥觉得太丢人了，什么都不说，郭凯更加气愤直接离开。
　　郭凯去找鲁雪希望能劝导他，没想到鲁雪一下子就毛了，拉着郭凯去找龙光标，场面看成壮观，全程鲁雪怒怼，郭凯再胖打辅助，唇枪舌战，但是依旧抵不过三人耍无赖。到最后鲁雪想动手，被郭凯拦下来了，谭开东说了一句：“你们真是一样的，顾珩宥来找我们的时候也想动手，被我们三个抬了扔出去，那样子别提有多难堪了，再次声明龙光标已经把钱还了，谁来都一样，下次我们不会那么客气了。”
　　鲁雪脸都红了，大声骂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老子不撕烂你的嘴。”郭凯用力拉住她，最后直接抱住腰劝到：“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们三人哈哈大笑，补刀：“没想到你们学习好的人也打架，我们可不敢跟你们打，打了老师铁定偏袒你们，走了。”
　　鲁雪声嘶力竭：“你不要拉我，你不想给顾珩宥报仇吗，不想帮他要钱吗？”
　　郭凯劝到：“我想，但是大家不是好办法。”然后他听到了鲁雪的哭声：“顾珩宥这个傻子，自己没钱借钱给别人干什么。”郭凯赶紧扶她坐在旁边，她掩面哭泣，人心不古，无能为力。
　　郭凯在她面前各种劝，没有效果，最后来了一句：“你不怕顾珩宥过来看见。”鲁雪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
　　郭凯感叹了一句：“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对方出头却不想让对方知道。”
　　隔天鲁雪篮球场遇到顾珩宥，她调侃：“最近都没看见你，大才子这么忙？”顾珩宥很不屑：“忙啥啊，穷的都快要饭了。”鲁雪想笑，用力忍住：“穷嘛你跟我说，我可以借你啊。”说着拿出钱塞在顾珩宥手里直接走了，顾珩宥赶紧说：“我开玩笑的，我还有钱的。”鲁雪头也不回：“你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算我借你的，你慢慢还我。”
　　晚间，郭凯也给他钱，不过很直白：“我知道你没钱，不要跟钱过不去，你先收着。”顾珩宥刚想说话，马上被堵住：“我还要靠你帮我提升语文成绩，就当贿赂你了，我先回家了。”这个举动让顾珩宥知道，鲁雪知道了前因后果。
　　此后的时间，顾珩宥做语文笔记更加认真，摘抄各种优美文字，努力提升他们的词句积累，他们的语文提升很快，为了更回报他们，他减少社交，更加努力学习，不吃早点，午饭少打一个菜。一切都很正常，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丝忧郁。后来他看到一句话：“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慢慢释怀，开始放过自己，不轻信别人，珍爱自己，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十六七岁的我们，还不懂得人心险恶，以为付出就能得到回报，殊不知有人利用的就是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十六七岁的我们，不懂得人情世故，许多事情处理起来就是一根筋，不知道向父母朋友求助，以为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岂不知受伤了才回头，独自在角落舔舐伤口。十六七岁的我们，又是幸运的，总会遇到几个知音，懂的你的迷惘和委屈，所以就有了不怕困难的决心，勇闯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