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辞》fatesea

5、爱恨情仇2

　　那条自动弹出的信息像一块烧红的铁，灼伤了我们的视线。陆辞猛地将手机扔到床上，仿佛那是什么毒虫猛兽。

　　"他在监视我们。"陆辞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拿起手机，发现即便被扔出去，屏幕依然亮着，第三条信息正在缓慢浮现：「Check behind the painting in your living room. (看看客厅画后面)」

　　我们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客厅。那幅抽象油画是陆辞去年从拍卖会买回的，黑红交错的色块据说象征"破碎与重生"。陆辞一把扯下画框，后面的墙壁上赫然嵌着一个微型摄像头，红灯微弱地闪烁着。

　　"操！"陆辞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立刻渗出血丝。他粗暴地拽出那个装置，却在拉扯时带出了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细线——顺着这条线，我们在书架后方发现了第二个摄像头，空调出风口藏着第三个...

　　"卧室肯定也有。"陆辞的声音冷得像冰。果然，在床头灯罩内侧、衣柜缝隙甚至浴室排气扇里，我们陆续找出了七个隐藏摄像头。

　　我将这些微型装置排列在茶几上，胃部翻涌着一种被侵犯的恶心感。这些眼睛记录了多少私密时刻？我的崩溃，他的温柔，我们的亲吻...全都成了别人的观察素材？

　　陆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冲向书房。我跟着他，看着他疯狂地翻找文件柜，最后抽出一份泛黄的合约："四年前...我刚到美国时签的..."

　　合约标题是《特殊情感依赖症研究参与协议》，签署日期正是陆辞出国后的第二周。我快速浏览条款，越看心越沉——莱特医生所在的哈佛研究中心专门研究"非典型情感联结"，而陆辞作为"高功能反社会人格伴特殊依恋对象"的罕见案例被选中。

　　"所以这一切..."我的声音发抖，"治疗、药物、甚至Alex...都是实验？"

　　陆辞的手指紧紧攥着合约边缘，纸张在他手中皱成一团："最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苦笑，"我是自愿的。条款里明确写了'可能涉及记忆干预和情感刺激'，我他妈居然签了字。"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皮肤下脉搏的狂跳："那时候你刚被我拒绝...你根本不在乎自己会怎样..."

　　陆辞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我记得签完合约后，他们给我做了全套脑部扫描，然后..."他的眉头紧锁，"然后LW——莱特医生，拿出一张你的照片，问我看到时有什么感觉。"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陆辞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想毁掉你，也想占有你，两种冲动同样强烈。"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插进我的心脏。但更痛的是理解——那时的陆辞，确实处在爱与恨的撕裂中，而莱特医生利用了这一点。

　　手机再次震动，第四条信息：「Now you know. Come to the lab tonight, bring him. (现在你们知道了。今晚来实验室，带上他。)」后面附着一个郊区的地址。

　　"不去。"我立刻说，"这明显是陷阱。"

　　陆辞却盯着那条信息，眼神逐渐变得陌生："不，我们得去。"他的语调突然平板起来，"需要获取完整实验数据才能评估药物副作用。"

　　"哥？"我困惑地看着他。陆辞的表情变了，嘴角抿成一条冷静的直线，眼睛里的情感波动像被一键关闭。

　　"根据现有信息，莱特医生亚历山大·莱特是本研究的主要负责人，我们需要配合以获取治疗方案。"他的声音机械而精确，像在背诵研究报告，"建议21:00出发，预计22:15抵达实验室。"

　　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这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个陆辞——不是冷漠报复的那个，也不是温柔依赖的那个，而是一个全新的、像精密仪器般的"观察者"。

　　"陆辞..."我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手臂，"你还好吗？"

　　他转头看我，眼神像在看一个实验样本："请称呼我V-07，这是实验编号。"然后他看了看手表，"你有三小时四十二分钟准备。建议携带医疗记录和近期脑部扫描结果。"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药物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莱特医生警告过的"人格分裂"正在发生。而现在，这个自称V-07的第三人格要带我去实验室，天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但我也知道，这是唯一能救陆辞的机会。

　　"好。"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去准备资料。你...你需要休息吗？"

　　V-07——我拒绝在心里这样称呼他，但此刻占据陆辞身体的确实不是我的哥哥——摇了摇头："需要校准时间轴。请提供过去72小时内所有活动记录。"

　　接下来的三小时像一场荒诞剧。我一边整理医疗文件，一边回答"陆辞"冰冷精确的问题。他对我描述的亲密时刻毫无反应，只在听到爆破意外细节时略微挑眉："有趣。李敏芝的行为偏离了初始协议。"

　　"初始协议？"我抓住这个关键词，"你和李姐有协议？"

　　"李敏芝是研究助理C-12，负责观察日常生活场景下的行为反应。"他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但爆破意外不在计划内，属于违规操作。"

　　这个信息让我手指发抖。所以李姐不仅是经纪人，还是研究团队成员？她对陆辞的控制，对我们的离间，全都是实验的一部分？

　　21:00整，V-07准时起身："出发时间到。"他像个陌生人一样走在我前面，步伐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

　　开车前往郊区的路上，他全程沉默，只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规律得令人不安。我偷偷用手机搜索莱特医生的名字，结果令人心惊——亚历山大·莱特确实是哈佛教授，但五年前就因伦理问题被暂停执业资格。最新的一条新闻标题是：《争议心理学家疑在海外继续实验，FDA发出警告》。

　　"看这个。"我把手机递给"陆辞"。

　　他扫了一眼，表情毫无波动："媒体对突破性研究常有误解。莱特博士的方法具有创新性。"

　　"创新性？"我忍不住提高音量，"他在我们家里装摄像头！给你用未经批准的药物！这他妈是犯罪！"

　　"情感反应强烈，符合预期。"V-07冷静地记录着，"建议继续观察。"

　　我咬紧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这不是陆辞，至少不是任何我认识的部分。药物或者实验，无论是什么造成了这种状态，我必须把他带回来。

　　实验室坐落在一片偏僻的树林深处，外表是普通的双层别墅，只有门禁系统透露出不寻常。V-07按下指纹，门无声滑开。里面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整面墙都是监控屏幕，显示着我们公寓的每个角落，还有片场、医院甚至我常去的超市。中央大屏幕上分割播放着我们生命中的关键片段：陆辞在天台表白，我在雨中哭泣，爆破意外瞬间...

　　"欢迎，陆棠。"莱特医生从阴影处走出，金发在冷光下几乎发白，"或者说，Subject V-07's attachment object(V-07号实验体的依恋对象)。"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冲上前，却被V-07——不，现在必须叫他陆辞了——拦住。

　　"请保持适当距离，莱特博士需要采集基线数据。"陆辞的声音依然机械。

　　莱特医生微笑着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Excellent performance, V-07.(表现很好，V-07。) Now proceed to the scanning room.(现在去扫描室吧。)"

　　陆辞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走廊深处。我想跟上，却被莱特医生拦住："Ah-ah, just him.(啊-啊，只有他能去。)"他的蓝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You and I need to talk.(你和我需要谈谈。)"

　　"谈什么？怎么把你的'实验体'变回人类？"我咬牙切齿地说。

　　莱特医生不以为忤，反而兴奋地搓着手："Fascinating, isn't it?(很迷人，不是吗？)"他指向屏幕上的陆辞，后者正安静地躺进一台MRI机器，"The third personality emerged exactly as predicted!(第三人格的出现完全符合预测！)"

　　"你管这叫'人格'？那是个机器人！"我指着屏幕上陆辞毫无表情的脸。

　　"Precisely!(正是如此！)"莱特医生激动地说，"The Observer personality is designed to be purely rational, unaffected by emotional bias!(观察者人格被设计为纯粹理性，不受情感偏见影响！)"他调出一组脑部扫描图，"See this?(看到这个了吗？)"他指着前额叶区域，"When he's in love with you...(当他爱你时...)"又指向边缘系统，"When he hates you...(当他恨你时...)"最后展示第三张图，"And now—pure logic.(而现在——纯粹的逻辑。)"

　　我的视线在屏幕和走廊之间来回切换，胃部绞痛。这一切太超现实了——我的哥哥被分割成三个版本，而始作俑者像个骄傲的父亲展示孩子的成绩单。

　　"为什么？"我的声音发抖，"为什么要这样做？"

　　莱特医生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Because he's unique.(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他调出一段视频——年轻的陆辞在实验室里解一道极端复杂的数学题，速度惊人，"High-functioning sociopath with exceptional cognitive abilities...(高功能反社会人格伴随超凡认知能力...)"视频切换到陆辞在片场，一镜到底完成长达五分钟的独白，"...and this rare attachment to you...(以及对你这种罕见的依恋...)"画面变成我们相拥的监控录像，"...makes him the perfect subject for our research.(...使他成为我们研究的完美对象。)"

　　"我们？"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用词。

　　莱特医生的笑容变得神秘："The Institute has many sponsors.(研究所有很多赞助人。)"他意味深长地说，"People very interested in controlling emotions...(对控制情感非常感兴趣的人...)"

　　这个暗示让我毛骨悚然。陆辞不仅是一个实验对象，还是某种更大阴谋的棋子？我看向走廊深处，决心更加坚定——无论如何，我要带他离开这个噩梦。

　　"怎么让他恢复？"我直截了当地问。

　　莱特医生叹了口气："The Observer is the most stable personality...(观察者是最稳定的人格...)"他递给我一份文件，"But if you insist...(但如果你坚持...)"文件标题是《人格整合实验知情同意书》，"We can attempt integration.(我们可以尝试整合。)"

　　"风险呢？"

　　"Memory loss...(记忆丧失...)"莱特医生轻描淡写地说，"Or all three personalities could collapse into...(或者三个人格可能崩溃成...)"

　　"成一团糟？"我替他说完。

　　"More or less.(差不多。)"他耸耸肩，"But you must decide now.(但你必须现在就决定。)"

　　我看向扫描室里静止不动的陆辞，想起他跳入水中救我的样子，想起他在天台上颤抖的告白，甚至想起他带着Alex回国时眼中的冰冷恨意——每一种表情，每一个眼神，都是真实的他的一部分。

　　"做吧。"我签下名字，"但要保证一点——无论结果如何，实验到此为止。"

　　莱特医生看了看签名，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Oh, it will end, one way or another.(哦，它会结束的，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他按下墙上的一个隐藏按钮，"But first...(但首先...)"

　　地板突然震动起来，一道暗门在书架后打开。我还没反应过来，两个穿白大褂的助手就架住了我的手臂。

　　"陆辞需要先完成最后一项测试。"莱特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而你，亲爱的依恋对象，将是完美的刺激源。"

　　我被拖向暗门后的房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扫描室里，陆辞突然睁开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观察者的冷漠，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