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辞》fatesea

4、爱恨情仇

　　城东废弃影视基地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我站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前，手机屏幕显示14:57，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莱特医生给的安全屋地址，汗水已经将那张硬纸片浸得发软。

　　"来得真准时。"

　　李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她今天穿了一身黑，墨镜遮住半张脸，红唇像一道血痕。两个彪形大汉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

　　"视频呢？"我直接问道，声音比想象中镇定，"你想要什么？"

　　李姐轻笑一声，摘下墨镜。她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没睡好了。"进去谈。"她侧身示意我跟随，"放心，就我们几个。你的'好哥哥'现在应该还在药物作用下睡得香甜。"

　　提到陆辞，我的手指攥紧了。今早离开前，我给他留了张字条说去超市，还特意在他床头放了杯掺有安眠药的水——莱特医生的建议，为了确保他不会跟着我涉险。

　　穿过杂草丛生的外景区，我们来到一个仿古建筑的室内摄影棚。灰尘在从破窗户射入的阳光中飞舞，角落里堆满了发霉的道具和器材。李姐在一个导演椅上坐下，示意我也坐。我没动。

　　"直说吧，"我盯着她的眼睛，"爆破意外是你安排的，为什么？"

　　李姐从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划了几下后转向我。屏幕上是一份数据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曲线。"知道这是什么吗？"她不等我回答，"陆辞的商业价值预测。四年前他出国前，曲线是这样的——"她手指一划，一条平稳上升的绿线，"去年回国前，变成了这样——"又一条剧烈波动的红线。

　　"所以？"

　　"所以他情绪不稳定！"李姐突然提高音量，平板被她摔在地上，"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打造出'冷面学神'这个人设吗？结果他一见到你就全乱了！"她胸口剧烈起伏，"那天爆破戏，我本来只是想制造点小意外让他受点轻伤，暂停拍摄...谁知道他会推开你！"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我早猜到爆破意外不是偶然，但亲耳听到她承认还是让我胃部绞痛。"你疯了？他可能会死！"

　　"不会。"李姐冷笑，"爆破师是专业的，最多炸伤腿。但他救了你..."她的眼神变得阴鸷，"然后一切都失控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指上有新鲜的咬痕，袖口隐约露出绷带边缘。"他恢复了一些记忆？攻击你了？"

　　李姐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不止。他记起了合约细节，发现我瞒着他签了三个代言，还擅自推掉了他最想演的那部文艺片..."她突然向前倾身，"陆棠，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恨你？因为我告诉他，你收了品牌方的钱，故意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拒绝他，就为了毁掉他的事业！"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胸口，我踉跄后退一步："他...相信了？"

　　"当然。"李姐露出胜利的笑容，"那时候的他，愿意相信任何能解释你为什么拒绝他的理由。"

　　原来如此。陆辞的报复，他的冷酷，他带着Alex回国羞辱我...全都建立在李姐精心编织的谎言上。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涌，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想要什么？"

　　李姐重新戴上墨镜，声音突然变得公事公办："两件事。第一，签这份保密协议，永远不对外透露陆辞的真实情况。"她示意保镖递来一份文件，"第二，永远离开他的生活。"

　　我扫了一眼文件——高额赔偿金条款下，藏着一条不起眼的附加项：自愿接受心理治疗，承认对陆辞有"不健康的妄想依恋"。

　　"你休想。"我将文件扔在地上，"我会告诉他真相，包括你是怎么骗他的。"

　　李姐叹了口气，对保镖使了个眼色。高个子的那个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以为我在请求你？"李姐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签了它，否则明天的头条就是'陆辞弟弟精神失常，持刀袭击经纪人'。"

　　矮个子保镖掏出一把折叠刀，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终于明白了这场会面的真正目的——如果我不屈服，他们不介意制造一场"意外"。

　　"你不敢。"我强装镇定，"陆辞恢复记忆后会知道的。"

　　"哦？"李姐笑了，"你觉得那种神经抑制剂是干什么的？莱特医生没告诉你吗？每次注射都会永久擦除部分记忆。"她凑近我，"等你进了精神病院，我会确保他永远想不起有你这个人。"

　　折叠刀抵上了我的腰侧。冷汗顺着后背滑下，但奇怪的是一种解脱感涌上心头。至少现在我知道了真相——陆辞从未真正恨我，他只是被骗了，就像我被骗了一样。

　　"动手吧。"我直视李姐的眼睛，"但你要记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想办法回到他身边。"

　　李姐的表情凝固了。她刚要开口，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矮个子保镖掏出手机，脸色突变："李姐，是医院...陆辞醒了，他在大闹，说要找——"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摄影棚都在颤抖。大门被人暴力踹开，阳光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影——陆辞站在逆光中，白衬衫敞着领口，额头的绷带渗出血迹，手里拎着一根铁棍。

　　"放开他。"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李姐脸色煞白："陆辞？你怎么——"

　　"我问你话了吗？"陆辞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怖，黑得像无底深渊。他缓步走近，铁棍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三秒钟。一。"

　　高个子保镖松开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二。"

　　矮个子保镖的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

　　陆辞已经站在李姐面前，铁棍抵着她的下巴。李姐浑身发抖，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下来。"陆辞，听我解释——"

　　"四年。"陆辞轻声说，"四年里你每天给我洗脑，说小棠为了钱背叛我，说他从来不在乎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危险，"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吗？"他突然笑了，那个笑容让我毛骨悚然，"因为今早那杯水有怪味，我没喝。"

　　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没喝那杯水...意味着他看到了字条，跟踪我到这里...也听到了刚才的一切。

　　"陆辞..."我轻声唤他，不确定现在的他是什么状态——是爱我的那个，还是恨我的那个？

　　他转头看我，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小棠，过来。"

　　我走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当他冰凉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腕时，我才发现自己抖得多厉害。

　　"看好了。"陆辞将我拉到他身后，再次面对李姐，"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一场噩梦。陆辞用那把折叠刀——不知何时到了他手里——抵着李姐的脖子，逼她录下全部罪行的自白：如何操纵他的事业，如何离间我们兄弟，如何策划爆破意外...最后，他强迫她交出手机，找出所有共犯的联系方式。

　　整个过程中，陆辞的表情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不是犯罪。只有当他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腕时，我才能感受到那下面奔涌的暴烈情绪。

　　"滚吧。"录完视频后，陆辞突然收起刀，"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辞职信和所有合约解除文件，否则这段视频会上传到全网。"

　　李姐和保镖仓皇逃离后，摄影棚突然安静得可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缓慢飘浮。陆辞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

　　"哥..."我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背。

　　他猛地转身，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笨蛋..."他的声音闷在我肩头，"为什么要一个人来？为什么不叫醒我？"

　　这个拥抱太熟悉了——是失忆后的陆辞，是那个爱我的陆辞。但当他抬起头，我看到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温柔与冷酷，爱意与愤怒，全部交织在一起。

　　"你想起来了...全部？"我小心翼翼地问。

　　陆辞点头，手指轻轻抚过我脸上被保镖掐出的淤青："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天台上我表白，再到..."他的眼神暗了暗，"我带着Alex回国报复你。"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我鼓起勇气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你现在还恨我吗？"

　　陆辞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慢慢跪下来，额头抵着我的膝盖，像个忏悔的罪人。"我从未恨过你。"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是...无法接受你不要我。"

　　阳光照在他后颈那颗月牙形的黑痣上，我伸手轻轻触碰它，这个专属于我的秘密标记。"我要你。"我哽咽着说，"一直都是。"

　　陆辞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他慢慢站起来，双手捧住我的脸："即使我是这样的怪物？即使我可能会伤害你？"

　　"你不会。"我坚定地说。

　　"你太相信我了。"他苦笑，拇指摩挲着我的下唇，"小棠，我不是正常人。那个失忆后温柔体贴的陆辞只是...一部分的我。"

　　"我知道。"我握住他的手腕，"我见过你的日记，记得吗？两个陆辞我都见过，我都..."

　　陆辞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我灼伤："都什么？"

　　"都爱。"我轻声说，然后闭上眼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像一场战争，温柔与暴烈交替。陆辞的牙齿磕破我的嘴唇，又在尝到血腥味时变得小心翼翼。当他终于放开我时，我们俩都气喘吁吁。

　　"回家吧。"他抵着我的额头说。

　　回程的出租车上，陆辞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时不时侧头看我一眼，仿佛确认我还在那里。他的手机不停震动——李姐的辞职信，公关团队的紧急会议请求，品牌方的询问...他一概不理，最后干脆关了机。

　　"工作怎么办？"我小声问。

　　"暂时不管。"他捏了捏我的手指，"有更重要的事。"

　　回到家，陆辞径直走向浴室："一起洗个澡？你身上有灰。"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但我注意到他眼神深处的紧张——他在试探我的界限。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进蒸汽弥漫的浴室。热水冲走身上的尘土和恐惧，陆辞的手指温柔地洗去我头发里的碎屑。当我们赤裸相对时，没有情欲，只有一种奇怪的安宁，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战士终于回到安全的战壕。

　　擦干身体后，陆辞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铁盒："一直没扔。"里面是我们小时候的合照，高中毕业证书，还有...我写给他的所有便条，包括那些被他报复时期随手扔掉的。

　　"你留着这些..."我喉咙发紧。

　　"当然。"他轻笑，"报复你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他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记得这个吗？"

　　我凑近看——是十四岁那年我发烧时写的：「哥，我好难受。你能给我做柠檬派吗？」下面有陆辞的回复：「烤箱预热中。好好躺着，笨蛋。」

　　"你做了整整一盘。"回忆让我眼眶发热，"虽然烤焦了。"

　　陆辞大笑，那个真实的笑声我已经四年没听过了。他把我拉倒在床上，手指与我交缠："小棠，我需要你明白...即使现在和好了，我可能还是会...失控。我不是正常人，从来都不是。"

　　"我知道。"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们可以一起看医生，莱特医生好像真的想帮你..."

　　提到莱特医生，陆辞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关于他...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就在这时，陆辞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尽管已经关机，屏幕上却诡异地跳出一条信息：「药物副作用开始显现。24小时内联系我，否则人格分裂将不可逆。——LW」

　　我们面面相觑。陆辞皱眉："LW...莱特医生？但我明明关机了..."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第二条信息自动弹出：「别惊讶，我在你手机里装了特殊程序。顺便说，你弟弟很勇敢，今天独自面对李姐。P.S. 那杯水里的安眠药是我换掉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莱特医生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了解一切，甚至可能一直在操控事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