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厌兰》梨钟晟

3、还是担心我～？

　　“川哥！周教授找你！”

　　植物系实验室里，白玉川正盯着显微镜，听到喊声手一抖，载玻片差点滑落，他抬起头，看见林凡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周老又找我干什么…不是叫我做实验交作业吗？”白玉川用着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实验台

　　“没说，但看起来心情不错”林凡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实验台上，“对了，你看群消息了吗？下周末历史系和植物系联合野外考察，去青峰山采集标本和考察古战场遗址，陆教授带队”

　　白玉川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自从上周陆成厌来花店后，他们只在课堂上见过两次，虽然说是想天天去见…但也不太好意思，厚着脸皮去了，每次陆成厌就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他摸不清头脑

　　“我...我就不去了吧，周老布置的实验还没做完...”

　　“晚了，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林凡咧嘴一笑，“你猜谁特意“建议”植物系派你参加？”

　　白玉川斜眼看他，然后弯腰捡笔“谁啊？”

　　“得了吧，全校都知道陆教授从不主动邀请学生参加活动，除非...”林凡故意拉长声调，“除非是特别优秀，或者特别...受青睐的？”

　　白玉川抓起一本植物图谱朝林凡扔去，后者大笑着躲开“我去你的，嘴巴闲就去厕所补补”

　　周老的办公室门半掩着，白玉川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才推门而入

　　“坐”周老从一堆论文中抬起头，花白的眉毛下双眼炯炯有神“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白玉川往后一靠，松弛的翘起了二郎腿，“不～知～道”他打了个哈欠“我只知道您已经给我布置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作业了，周老，我好歹是个大学生，你能让我体会一下大学的松弛感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青峰山考察的事，陆教授特意点名要你参加”周教授推了推老花镜“我本来不同意，毕竟全国大赛在即，但看了你交的《古代药用植物考据》...“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很有见地，尤其是关于《本草纲目》与中世纪欧洲草药学对比的部分”

　　白玉川挑了下眉毛，那只是他为了接近陆成厌随便写的读书报告，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周教授的肯定

　　“陆教授认为你有跨学科研究的潜质”周老的声音缓和下来“所以我同意你参加这次考察，但有个条件——回来后你要交一份详细的青峰山特有植物调查报告，作为大赛的附加材料”

　　“好咧！保证完成任务！”白玉川激动地站起来，差点碰翻桌上的笔筒

　　周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别高兴得太早，陆教授很严格，生活上更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上次考察他把一个乱扔垃圾的学生直接赶回了学校”

　　白玉川点点头，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陆成厌点名要他参加？这是不是意味着？

　　出发那天的清晨，校门口停着两辆中巴车，白玉川背着装满植物采集工具的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一个急救箱，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同学”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玉川转身，看见陆成厌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冲锋衣，头发比平时稍微乱一些，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影子，衬得他的轮廓格外分明

　　“陆老师～早”白玉川小跑过去，朝着他嘻嘻一笑

　　“这是…急救箱？”陆成厌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箱子上

　　“嗯，我准备了抗过敏药、哮喘喷雾、肾上腺素笔...”白玉川如数家珍地打开箱子，这可是前一天晚上专门整理的“还有各种蚊虫叮咬和跌打损伤的药，考虑到山上可能...”

　　“很周到”陆成厌微微点头，看来不需要我特意关心你们组

　　白玉川的心跳漏了一拍，心里默念:早知道不带了

　　车上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历史系和植物系各占一半，陆成厌安排大家按专业交叉就座，说是“促进学科交流”林凡已经走到了白玉川身旁，正要拍肩膀，就看到白玉川像小狗一样凑单陆成厌身边
　　“陆老师～我有点问题想问你，可以一起坐吗？”
　　林凡:…白玉川我鄙视你
　　陆成厌轻轻点了下头，坐在了教师专坐

　　“吃早饭了吗？”车子启动后，白玉川小声问道，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我做的三明治，吃吗？"

　　陆成厌看了眼盒子“谢谢，不用”
　　白玉川有点失落“你不喜欢？我还可以做别的，你喜欢什么？”
　　“不用麻烦”陆成厌轻声打断他，但语气并不冷淡

　　车子驶入盘山公路，窗外的景色从城市建筑逐渐变成郁郁葱葱的山林，陆成厌拿出一本书安静地阅读，白玉川则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实则通过玻璃的反光偷偷观察身旁人的侧脸

　　“你对古战场了解多少？”陆成厌突然问道，眼睛仍盯着书页，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呃...基本为零？”白玉川老实承认“我只知道青峰山是宋元时期的战略要地...”

　　陆成厌合上书，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出发前我整理了一些关于青峰山的历史文献”他指着其中一页“这里特别提到了当时驻军种植的药用植物，可能对你的研究有帮助”

　　白玉川接过资料，指尖不小心碰到陆成厌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资料滑落到地上，散落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白玉川弯腰去捡，脑袋“砰”地撞上了同样俯身的陆成厌的前额

　　“嘶——”陆成厌捂住额头
　　“好痛…痛死了痛死了…”白玉川手忙脚乱的，引得后面的学生频频探头
　　“没…………事”陆成厌有些头疼但还是指了指资料“资料第7页，有你想看的内容”

　　坐回位置上，白玉川翻到第7页，发现是一份古代手稿的复印件，上面详细记载了青峰山守军使用的几种草药及其功效，在页边空白处，有人用清秀的笔迹做了现代注释，显然是陆成厌的手笔

　　“对我这么好呀陆教授？”白玉川感叹“居然为我专门整理了这些，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你对我的回馈？”

　　“学术共享而已”陆成厌看向窗外，但白玉川分明看到他睫毛轻颤了一下“希望对你写报告有帮助，我很看好优秀的学生”

　　两小时后，车子到达青峰山半山腰的停车场，学生们鱼贯而下，伸着懒腰呼吸新鲜空气，陆成厌拿出一份名单开始分组，白玉川和林凡被分到了历史系两名女生一组，负责西线考察

　　“我和张教授各带一队，东线地势较平，西线需要爬山，大家量力而行“陆成厌推了推刚戴上的眼镜“天气预报说下午可能有雨，所有人三点前必须返回停车场，明白了吗？”

　　“明白！”学生们齐声回答

　　分发完对讲机和地图后，队伍分头行动，白玉川的小组沿着西线石阶向上攀登，沿途采集植物标本并记录可能的考古点位，林凡很快和两个历史系女生聊得火热，白玉川则专注于寻找资料中提到的那几种药用植物

　　“喂，白玉川”一个女生凑过来“听说你和陆教授很熟？”

　　白玉川脚底一滑，差点摔倒“谁说的？”

　　“得了吧”另一个女生笑道“我们都知道陆教授从不单独和学生吃饭，更不会去学生家的店买东西”

　　白玉川的耳朵烧了起来，他蹲下身假装研究一株蕨类植物“我对植物学有点研究，讨论学业而已”

　　“是吗？”女生眨眨眼“那你知道陆教授为什么对花粉过敏还研究植物历史吗？”

　　白玉川抬起头：为什么？

　　“听说他妈妈是植物学家，在国外考察时意外去世了”女生压低声音“那之后他就...“”

　　“别八卦了”林凡突然插进来“前面好像有块石碑，要不要去看看？”
　　话题被成功转移，但女生的话却在白玉川心里留下了印记，他想起陆成厌办公室那束塑料花朵，想起他说“我母亲留下的”时眼中闪过的痛楚

　　中午时分，小组在半山腰一块平地上休息，白玉川刚拿出三明治，对讲机突然响起陆成厌的声音“所有小组注意，气象台发布雷电预警，请立即停止考察，原路返回停车场”

　　抬头望去，刚才还晴朗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

　　“快走！”白玉川收起食物“下山至少需要一小时，抓紧时间！

　　四人匆忙收拾装备往山下赶，刚走不到十分钟，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顷刻间变成倾盆大雨，石阶很快被雨水打湿，变得湿滑难行

　　“小心”林丹扶住差点滑倒的女生“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这样下山太危险了！”

　　“前面好像有个山洞”白玉川指着不远处

　　四人跌跌撞撞地向山洞跑去，刚进洞，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洞内斑驳的岩壁，山洞不深，但足够遮风挡雨，白玉川掏出手机，发现已经没有信号

　　“对讲机还能用吗？”女生焦急地问。

　　林凡试了试“只有杂音，可能山体挡住了信号，我们走的太远了”

　　“别担心”白玉川安慰道“等雨小一点我们就继续下山，陆老师他们肯定也在找我们”

　　话音刚落，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眼镜上满是水珠

　　“陆教授！？”四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你是怎么找到…”白玉川惊讶到

　　陆成厌喘着气走进山洞“你们没事...太好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胸口剧烈起伏“其他组都...回到停车场了...只有你们...”

　　“你一个人上山找我们？”白玉川再一次震惊，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去“你浑身都湿透了！”

　　陆成厌摆摆手，突然弯腰咳嗽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白玉川立刻察觉不对劲——陆成厌的脸色开始发青，嘴唇呈现不健康的紫色

　　“教授！你是不是哮喘发作了？”白玉川记得有人和自己提过，陆教授虽然平时什么都不在乎，但身体其实很差，或许是因为母亲长期接触化学的原因…
　　“算了”白玉川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陆成厌，朝林凡大喊“把我包里的急救箱拿来！”

　　陆成厌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的口袋，白玉川摸出一个哮喘吸入器，但已经空了

　　“该死！”白玉川迅速打开急救箱，取出备用吸入器塞到陆成厌手中“用这个！”

　　陆成厌艰难地吸了几口药，但症状没有明显缓解，山洞内潮湿的空气显然加重了他的病情，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额头渗出冷汗，整个人往地上滑去

　　“需要帮他平躺吗？”女生紧张地问

　　“不行”"白玉川阻止道“哮喘发作时半坐位最好”
　　“林凡！两位姐姐，麻烦把外套借我用用！”拿到外套后立刻垫在陆成厌背后，让他靠在洞壁上“林凡，找找洞里有没有干燥的草药或树脂，能帮助呼吸的”

　　“这有用吗？”女生怀疑地问

　　“古代没有现代药物时就是这么做的”白玉川一边说一边检查陆成厌的脉搏“心跳过快...陆老师，看着我，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陆成厌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在白玉川脸上，努力跟随他的呼吸指导，白玉川握着他冰冷的手，不停地鼓励“对，就是这样...再慢一点...会没事的...”

　　林凡从洞深处找来一些干枯的植物“只找到这些，好像是某种薄荷...”

　　白玉川接过来闻了闻“是野薄荷！太好了…”他揉碎几片叶子放在陆成厌鼻下“深呼吸，这个能帮助扩张支气管...”

　　渐渐地，在药物和草药的双重作用下，陆成厌的呼吸开始平稳下来，但他的脸色仍然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失温症前兆”白玉川皱眉“我们必须尽快下山…”白玉川额间冷汗直冒，强迫自己冷静，转头看向山洞外
　　雨已经小了很多，犹豫了下看向林凡，林丹心领神会“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你和女生们先走，去停车场叫老师！一定要小心！”

　　“你一个人能行吗？”林凡担忧地问

　　“我没问题，教授现在需要尽快就医”白玉川坚定地说“注意安全”

　　三人离开后，山洞里只剩下白玉川和半昏迷的陆成厌，雨声渐小，但依然连绵不断

　　“冷...”陆成厌无意识地呢喃

　　没有犹豫，白玉川脱下自己最后一件干衣服，轻轻裹住陆成厌，然后将他搂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陆成厌的身体冰凉得像块石头，白玉川能感受到他单薄胸膛下脆弱的心跳

　　“坚持住...”白玉川低声恳求，将下巴抵在陆成厌湿漉漉的发顶上

　　不知过了多久，陆成厌的颤抖终于减轻，他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白玉川紧紧抱着，顿时僵住了

　　“你醒了！”白玉川惊喜地松开一些，但依然扶着他的肩膀“感觉怎么样？呼吸还困难吗？”

　　陆成厌虚弱地摇摇头，试图坐直身体：“谢谢...我没事了...”

　　“别逞强”白玉川皱眉“嘴唇还是紫色的，救援应该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陆成厌看着洞外的雨帘，轻声道：“你不该让他们先走...万一...“”

　　“万一什么？“白玉川笑了“担心他们有危险？”
　　“还是担心我的危险？”

　　陆成厌没有回答，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

　　雨终于停了，远处传来呼喊声和手电筒的光亮，他们到了

　　“我们在这！”白玉川大声回应，一边小心地扶起陆成厌“能走吗？还是我背你”

　　“我能走”陆成厌倔强地说，但刚迈出一步就踉跄了一下

　　白玉川二话不说，蹲下身将陆成厌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扶着我的肩膀，慢慢走”
　　“你们没事！太好了！我们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我都怕教授…”林凡冲上前来说道，眼里满是愧疚
　　“没关系，我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来找你们的”陆成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为什么要一个人上山找我们？”走到半路，白玉川忍不住问，“太危险了！”

　　陆成厌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我是带队老师...“”

　　“那也应该等雨停啊！“白玉川声音里带着后怕“如果出了什么事...”

　　白玉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陆成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陆成厌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谢谢，你很专业”

　　“植物学家的基本功”白玉川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毕竟这也算医学了都...”

　　陆成厌没说话

　　回到学校已是晚上九点，医院检查后确认陆成厌只是轻微哮喘发作加上受凉，休息几天就好，白玉川再三向医生确认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医院

　　宿舍里，林凡正绘声绘色地向其他室友描述今天的惊险经历，看到白玉川回来立刻跳起来“英雄归来！陆教授怎么样了？”

　　“没事了，在医院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回”白玉川疲惫地倒在床上，浑身酸痛

　　“你小子可以啊”林凡挤眉弄眼“听说你不仅救了陆教授，还一路抱着他下山？”

　　“谁说的？我只是扶着他...”白玉川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那个女生都拍照了”林凡晃着手机校园论坛已经炸了《王子勇救高岭之花》，点击量破千了都！”

　　“什么？！”白玉川猛地坐起来“删掉！”

　　“又晚了”林凡幸灾乐祸地笑“别担心，照片很模糊，也就我们看得出来，而且...说真的，我们都觉得你们挺配的”

　　白玉川抓起枕头砸向林凡，却因为肌肉酸痛差点闪了腰，他龇牙咧嘴地躺回去，脑海里浮现出山洞里陆成厌靠在他怀中的画面，胸口一阵发紧

　　三天后，白玉川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时，一张纸条被推到他面前，熟悉的清秀字迹写着“今晚七点，教工楼B栋502，读书会，如果你有兴趣——陆成厌”

　　白玉川抬头，只看到一个离去的背影，深蓝色衬衫，修长的脖颈，还有阳光下微微发亮的金丝眼镜

　　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当晚七点整，白玉川站在教工楼502门前，手里拿着一本《植物与文明》，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映照着陆成厌略显苍白的脸庞，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没有戴眼镜，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白玉川迈进门槛，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薄荷茶香，书桌上摊开几本古籍，一盏台灯投下温暖的光圈，窗外，初秋的夜色温柔地笼罩着校园

　　（他对薄荷不过敏啊…）白玉川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