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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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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脚步声在廊下停了一瞬,随即远去。
赢熙睁眼,识海中龙纹虚影尚未消散,三道金光仍烙在神魂深处。她未动,只将右手缓缓收回袖中,指尖在掌心划下三道短痕——辰时试帖、枪出无眼、廊下藏弓。三则提示,皆未提及“毒”,可她心口那股温流自寅时涌动起,便隐隐牵引着某个方向。
她起身,未点灯。天光已透窗纸,灰白映在案上小册,昨夜炭笔所记“天命提示”四字边缘微晕。她取布巾覆于册面,压平褶皱,再掀开时,目光落在“科考破题”旁空白处。昨夜她未写完,今晨却忽然明白:三提示并行,不分主次,只依时辰而发。辰时将至,第一关,必在佛堂。
她换衣,素色襦裙扣至颈侧,袖口暗绣龙鳞纹随动作隐没。白玉簪插入发髻,压得极稳。昨夜守至寅时,体内的温流如潮退后留下的暗流,仍在血脉间低徊。她未再尝试引导,只任其自然流转。强求不得,这是她已记下的教训。
佛堂在东院偏殿,晨钟未响,香火未燃。她行至廊下,见两名婢女已候在门侧,一人捧砚,一人执笔。砚台黑亮,墨色浓稠,置于紫檀托盘中央。赢柔立于帘后,手中佛珠轻转,见她来,唇角微扬。
“妹妹今日倒早。”
“不敢误了功课。”赢熙垂目,缓步入内。
蒲团已设,经卷铺展。她跪坐,提笔蘸墨。就在笔尖触砚刹那,鼻端掠过一丝极淡的苦香——非檀非麝,而是某种烧焦杏仁的余味。她指尖微凝,未露异色,只将笔提起稍顿,似在思索字迹起势。
前世任务中,她曾在北境毒杀案里闻过此味。氰类毒剂,溶于脂油,遇热挥发,吸入即损神志。若长期接触,可致幻癫狂。此毒不入血,不留痕,发作缓慢,最适合毁人于无形。
她不动声色,落笔抄经。手腕轻颤,似力不从心,顺势将砚台推离原位三寸。动作极小,如风拂案,却恰好避开了墨池正上方那缕几不可察的淡烟。
帘后佛珠一顿。
赢柔眸光微闪,指尖收紧。那砚台位置,是她亲手所设,墨中下毒,只需肌肤久触,或呼吸熏染,便能逐步侵蚀神智。她本欲等赢熙抄至半卷,再命人密报王氏“举止恍惚”,便可名正言顺送入静院“养病”。可此刻,砚台偏移,毒气散向空处,效用大减。
她未出声,只轻咳两声,示意婢女添香。
赢熙低首书写,余光扫过砚台边缘。那黑墨表面泛着诡异青光,非光照所致,而是毒素与墨胶反应之象。她放缓呼吸,仅以鼻翼微翕,避免深吸。笔下《心经》字迹工整,无一错漏,实则每写一字,皆在默算时辰。
辰时三刻,最后一句落笔。
她搁笔,退后三步,行礼如仪。婢女上前收具,戴布手套取砚,动作谨慎,避触墨池。赢熙垂眸,确认无疑——此墨有毒,且下毒者知其烈性,不敢轻碰。
回偏院途中,她未走东廊,绕西角门而返。晨雾未散,石径微湿,鞋底沾泥,但她步履平稳。昨夜守至寅时,体力未复,此刻却无半分踉跄。她已学会藏力,如前世潜伏时那般,将虚弱藏于端庄之下。
入屋,关门,她未立刻调息,而是取小册摊开,炭笔轻动。
“辰时试帖,题在檐角——未现,待验。”
“枪出无眼,破在肘后三寸——非当前可用,记。”
“廊下藏弓,避南三步——佛堂无弓,或指他处?”
她停笔,凝视“砚台偏三寸”四字。此语未现于今日提示,却是她昨夜心头所感,与行动暗合。系统未明言“有毒”,亦未言“避砚”,却以“辰时试帖”引她赴局,再由经验识破危机。
原来如此。
提示非答案,而是引线。它不救人,只启人。
她合册,藏入床底夹层。起身时,左肋忽有钝痛袭来,非刺痛,亦非灼烧,而是如铁钳夹骨,一收一放。她扶案站定,未呻吟,只将呼吸拉长。片刻后,痛感退去,如潮归海。
代价已现。
她记下:每次动用系统预判,血脉必损。不可频用,不可强求。
日影渐高,偏院静寂。她知赢柔不会善罢。今日之局未成,明日必有后手。可她不再焦虑。她已有三则提示,有经验,有警觉,更有那识海中盘踞的龙纹虚影。
她走到窗前,推开半扇。
风入,檐角铜铃轻响。她抬手,指尖抚过白玉簪。簪身冷,映出她眸底清明。她未笑,亦未怒,只将目光投向佛堂方向。
紫藤花垂在檐下,花瓣微颤。
她转身,取笔,在小册末页添一行新字:
“天命非天授,而在人行。提示为钥,解钥者,心也。”
写罢,她吹熄案上残烛,烛芯一跳,黑烟直上,撞破窗纸微光。
她未回头,只将册子压于枕下。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井台石沿,啄了两下,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