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熙昃昃》Miss弄潮儿

4、4

　　西角门处那抹紫藤花纹消失在晨雾尽头时，赢熙已站在偏院门槛内。她未关门，只将湿鞋脱在门外青砖上，鞋底残留的泥印与井台边水痕几乎重合。左胸皮肤下的龙鳞纹路仍灼着，不似痛，倒像一根细铁丝在血脉里游走，随呼吸一跳一跳。

　　她进屋，取干布擦发，动作缓慢。额角伤口被水浸过，边缘发白，触之微麻。她不包扎，只用冷巾压了片刻，便盘膝坐于榻上，闭目凝神。

　　意识沉入深处，龙纹虚影静静盘踞，暗金鳞片无光自生。她默念那三字——“寅时血光，避东廊”。话音未落，虚影龙首微垂，心口温流轻涌，如回应。

　　不是幻觉。

　　她睁眼，指尖抚过眉骨，确认记忆无误。寅时已过，提示未消，且有应答。这系统非一次性馈赠，而是可延续之物。她起身换衣，取了药瓶，对外说是去前院取伤药。

　　东廊是去药房必经之路。她走到西廊尽头，停步。

　　廊下两名婢女正捧食盒往这边来。一人袖口沾灰，脚步虚浮；另一人提着铜壶，说话声发颤。赢熙退半步，隐于柱后。她记得这两人——灰袖的是厨房粗使，常替王氏传话；提壶的则是赢柔房中近婢，昨夜曾出现在西园假山附近。

　　她不动，只盯那灰袖婢女。

　　行至东廊转角，婢女忽然踉跄，膝盖砸地，手中食盒翻倒。粥泼满地，米粒混着汤汁溅上裙裾，像血泼过一般。她张嘴欲呼，却只吐出白沫，喉间咯咯作响，手指抠地，指甲断裂。

　　另一婢女惊叫蹲下扶她，袖口沾上秽物，慌忙甩手。围观渐起，有婆子奔去报管事。

　　赢熙站在远处，瞳孔微缩。

　　血光——非指流血，而是灾祸之象。地点，东廊转角。时间，寅时刚过。全然吻合。

　　她未上前，也未露异色。待人群围拢，她才缓步绕出，仿佛刚闻声赶来。有人问她可看见前情，她摇头，只说“许是积劳晕厥”，语毕便走。

　　回房后，她净面，敷药，将外衣挂于架上。湿鞋留在门外，未收。她重新坐定，盘膝闭目，意识沉入识海。

　　“明日可有危？”

　　虚影不动。

　　“东廊毒，谁所下？”

　　依旧无应。

　　“赢柔是否知情？”

　　龙纹静悬，如石刻。

　　她换问：“寅时三提示，何时再生？”

　　念头落定刹那，识海微震。虚影龙尾轻摆，心口温流如潮退去，片刻后归于平静，似有暗示。

　　她睁眼，低语：“寅时刷新。”

　　不是随时可问，也不是有求必应。它有律，如天时更替，不因人欲而动。她起身，从箱底取出那本小册，翻开内页。纸角尚湿，字迹晕开一线，但她未换页，只在“相府势力图”旁空白处，以炭笔添写：

　　“天命提示——寅时刷新，三则。一为危预警，一为武学点化，一为科考破题（待验）。”

　　写罢，她蘸水于掌心，默写三类提示名称。笔画清晰，无一错漏。她确认自己已记住规则。

　　这不是神迹，是机制。

　　她不需要它说话，只需摸清它的规律。就像特工破解密码，不靠灵感，靠重复验证与逻辑推演。

　　她将小册藏回夹层，起身走到窗前。

　　日头已高，偏院无人来扰。她知道，昨夜井台之事不会有人追究。那双皂靴离去的方向，是西角门，通向后厨与仆役房——那是王氏势力范围。而今日东廊中毒，又是厨房婢女。两条线，都指向同一个人。

　　但她不动。

　　此刻她无证据，也无立场。贸然追查，只会暴露自己预知的能力。她要等。

　　等下一个提示。

　　等一次可掌控的契机。

　　她取下白玉簪，对着光看了看。簪身冷冽，映出她眼底的沉静。她将簪子别回发间，转身走向床榻，掀开夹层，取出一块干布，将小册仔细包好。

　　然后她坐下，闭目调息。

　　体内那股温流仍在，蛰伏于心脉，如火种藏灰。她试着引导它向四肢游走，刚一动念，左胸骤然刺痛，似有细针扎入神经。她立刻停住，呼吸微滞。

　　不可强求。

　　这力量有代价。她记下这一点。

　　半个时辰后，她起身，开门。

　　门外水痕已干，麻雀不再。她走出去，脚步平稳。路过井台时，她未停留，只扫了一眼石缝里的野草。那草叶仍卷着，未倒。

　　她继续前行，绕至前院药房。

　　管事正登记东廊之事，见她来，只点头，未多言。她取了外伤药，转身欲走，忽听药童低声议论：“……说是中了霉变米毒，可那粥是今早新熬的，怎会霉？”

　　另一人道：“厨房说米是昨夜领的，许是存得久了。”

　　赢熙不语，只将药瓶握紧。

　　霉变？不可能。霉毒发作缓慢，不会瞬间吐沫抽搐。那是急性药毒，混在粥里，入口即发。

　　她回偏院，关上门，将药瓶放在案上。

　　然后她取出小册，在“东廊”二字旁画了个圈，圈外写：“毒发速，非霉，疑为断魂散类。”又在“厨房”下注：“灰袖婢，常走王氏院。”

　　她合上册子，抬头望向窗外。

　　风拂过檐角铜铃，响了一声。

　　她忽然想到什么，闭眼，意识沉入识海。

　　这一次，她不再提问，而是静守。

　　她要等。

　　等寅时到来，等三道新提示浮现。

　　她盘膝而坐，呼吸渐缓。窗外日影西移，屋内光线由明转灰。她未动，未食，未饮。

　　直到暮色沉落，星子初现。

　　她始终守在识海边缘，感知那股温流的起伏。它像潮汐，有节律地搏动，与她心跳同步。

　　她知道，它在等待时辰。

　　她也在等。

　　夜渐深，她仍醒着。体内的温流忽然一滞，随即如泉涌动。她猛地睁眼。

　　识海中，龙纹虚影骤然明亮。

　　三道金光自龙首喷出，烙入神魂：

　　“辰时试帖，题在檐角。”

　　“枪出无眼，破在肘后三寸。”

　　“廊下藏弓，避南三步。”

　　字落即消，却深印脑海。

　　她坐在原地，呼吸未乱。

　　三则提示，皆非危预警。一为科考，一为武学，一为行动指引。与她所记完全一致。

　　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点左胸。

　　那里，温流未散，龙纹未隐。

　　她低声说：“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