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所依》材才

7、磕到了

　　李离奔出研究所，径直来到大楼正北方向二十米的氢动车站。
　　扫身份码进入，站定在取车处，三秒钟，一辆编号0066的氢动汽车就从地面开合的挡板处升起，并自动打开了滑动门。
　　他低头弯腰钻进，坐好，待两秒后——“座椅调整完毕，请您选择驾驶模式”，李离毫不犹豫地回答:“手动。”
　　再待两秒——“验证完毕，您符合手动驾驶要求。”

　　李离掏出手机，滑出王坤坤发来的导航图，按下〔开始〕。随后，将手机放置在规定位置。“噔咚”——汽车启动。
　　他手握方向盘，驶出了半分钟前到达的车站。

　　“有来电，请您选择靠边停车接听，或挂断。”
　　“靠边接听。”
　　接收到指令，车辆转入自动模式，顺利完成了靠边停车。

　　“离博，你开上车了？收到导航图了？”
　　“嗯，有屁快放!”
　　“……”王坤坤心下一颤:‘离博这气一点儿还没消啊。’
　　“我就是不太放心，想告诉你——为了孩子，一定别犯痞！”
　　“……孩子？？你踏马的又在梦醒时分呢！！”
　　“不是……李离，你到这会儿了还装傻隐瞒啊！”
　　“燥！我踏马装什么傻隐瞒什么了！！”
　　李离本来就满腹窝着莫名其妙的气儿，这会儿被王坤坤的话直接拱出了火。

　　坤儿知道离博一定是手动驾驶，于是为了李离的生命安全，他在两秒内极速回想着他俩曾经“携手共进”的兄弟之情，生生忍下了将要脱口的——“你大爷的SB李离！！”

　　“离博，你别急，听我说。”王坤坤稳下来后，对着手机缓缓说道:“丁壹怀的是你的孩子，咱们再有情绪，也得知道男人该做什么。”
　　“……燥！！”
　　“听我说，别急啊……”
　　“我听你个大爷！王坤坤，你怎么不去想自己怀了我的孩子呢！！”
　　“……这，咋想～？”
　　“是啊！咋想！怪不得你的实验方向总跑偏，原来你压根就没想正过！”
　　“你想的才不正，你就是弯的。”坤儿委屈巴巴地说，“我好心劝你，你反而人身攻击。”

　　“你踏马才搞人身攻击，丁壹是男的！”李离缓了口气，“说丁壹怀了我的孩子……说人家，怀孩子，还怀……我的，孩子。”
　　李离说着说着，情绪慢稳，声音逐低……

　　刚刚还面呈愠色、满目焦躁的他，渐渐地，竟换上了一副迷离之相……

　　顿时，伴随着电话那头怔愣住而哑口无言的王坤坤，车内陷入一片沉寂。

　　“已自动结束通话，请您驶离此处。”
　　车在路边停了三分钟后，自动“掐断”了正在通话中但是没有通话声的，通话。

　　“请您驶离此处。”
　　……
　　“请您驶离此处。”
　　“啰嗦吧唧的破车……”

　　在安全辅助驾驶系统提示到第三遍时，李离自言自语，向左转动方向盘，脚踩踏板，将车驶离。

　　但是，他却突然不知道——
　　自己将要驾车去往何方了……

　　“算了，既然这样，就走吧！”
　　李离在用最低时速开出了两分钟后，决定“回归初心，勇往直前”！

　　这种“即使魔怔过了头也要强撑一根筋死不回头”的行动力，也只有“死磕自己理想的实验方向不出成果就成魔”的天才植物学博士——离博，才具备了。

　　于是，平日因事飞驰在路上的李离，这时则因闲而得以慢驶在路上。
　　也由于这种空出了注意力的慢，使其发现——
　　他能够开得又快又顺畅，真不是因为自己的驾驶水平高，而是……车太少了。
　　人呢，更少！只在路过的各式各样的高楼大厦周边五十米范围内，会偶见几个步履匆匆的男男女女。

　　李离眯起眼睛，望向被烈日炙烤的路面——
　　刺眼的阳光在其表面折射出令人眩晕的银白光晕。空荡的马路向远方延伸，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视线，更添几分寂静寥落……
　　“这路，就该凿出土来，全部种上我那理想的大树。”他忍不住低声嘟囔起来。

　　共用时十分钟，这辆一路被李离完全摒弃了其速度方面超强性能的汽车，停在了丁壹所在医院附进的氢动车站内。

　　李离刚迈进医院大楼，迎面就滑来一个可爱小姐姐样的导医机器人。
　　他转头向左边瞅去，果不其然见到了几台纹丝不动的帅哥样机器人，不由心下一晒——‘呦吼~了不起，这立马就知道进来的是个男人啊。’

　　“您好，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产科的丁壹在那一层？”
　　“丁壹……产科，请稍等，我为您联系。”
　　“诶诶，不用！你就告诉我他在那一层就行。”
　　“对不起，我只有联系丁壹所在科室的权限……”
　　“那谢了。”没等‘小姐姐’‘说’完，李离立即转头离开。

　　李离可太不喜欢和这些智能家伙进行所谓的对话了，因为他极度偏好于一切裹着生机的事物。

　　本着这份骨子里的偏好，“促使”他当初力排众议，揣着自己140＋的智商，本科到博士一路死磕在了——生物学植物方向，这个很是冷门的专业上。

　　站在电梯厅旁拨打丁壹手机的时候，也许是惧怕再次从手机里听到女人——那个自称是丁壹女朋友的女人的声音，李离突然挂断了还未被接起的电话。

　　盯着手里渐渐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感受着身体里涌上来的那股由睡眠不足加持续几个小时心悸所带来的深深倦怠感……
　　他恍恍惚惚、渐渐悠悠地感染上了一种奇幻的感觉——
　　自己好似误吸了一种名曰“丁壹”的真菌孢子，那些个微小的分生孢子随着气流进入他的鼻腔，它们黏附、萌发、穿透、侵入、上行……来到脑内增殖，然后生成的菌丝体不断延伸、分支，最终如蛛网般布满他的整个脑组织……

　　“李离！！”
　　“李离？？啊！这就是李离啊！！”

　　正带着混沌的脑子，靠着墙，低头一动不动站着的李离，忽然耳朵被灌进了一男一女带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他循声抬头，顿时以为自己被菌丝释放的毒素影响了视觉——怎么就突然看到了种在了自己脑中的“人”……

　　“李离！！”
　　再一次的声音，不同的是，这次有了触感——丁壹右手握着李离的胳膊，在稍稍用劲儿晃动着他。

　　“撑开眼睛看一下瞳孔。”周小小怕李离热射，急忙交代着丁壹。

　　就在丁大夫的手刚刚挨到李离的眼皮，突然感到手腕一紧——
　　“丁壹！！”
　　一声眼睛发亮的招呼，瞬间使两个医生松了口气。

　　“看来是困得犯癔症了……是吧，李离？”
　　周小小清脆的声音传来时，李离不自觉地加重了握着丁壹手腕的力道，引得对方倒抽一口气：“嘶——！”。

　　“啊！丁壹，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
　　李离赶忙松手，面带关切，连连道歉。

　　“……”丁壹从看到李离起就一直晃荡在嗓子眼的心脏，因为眼前人这般不着四六的行为，瞬间给疼回了原位，“你怎么……在这儿？”

　　“我……”李离张口无语，因为确实不知道自己执意过来见丁壹的原因是什么。毕竟他在那刻——脑子不自觉地跟着不规则的心跳，就那么乱了起来、轴了起来，接着身体就由脑子带着……这么地过来了。
　　‘总不能说因为听到你的女朋友……对了！女朋友！’

　　想到这三个字，李离瞬间将视线锁定在周小小脸上——
　　‘这个吗？是挺漂亮的……’

　　“听出我是谁了？你不会是……专程来和我道歉的吧。”
　　周大夫自然感受到了李离刻在自己身上的那饱含着审视态度的目光。但很奇怪，竟觉不出丝毫讨厌。于是，她抱着双臂，带着止不住的姨母笑，大大方方地对着李离说道。

　　“……算是吧，就电话里……不好意思啊。”如此充分的好理由都递到自己手上了，李离没道理不接。

　　“行，没事儿了。”小小点点头，“毕竟你都亲自过来了……那，我也得和你说声抱歉——因为本姑娘不是丁大夫的女朋友，而且……”

　　“!”李离瞬间睁大的眼睛里溢出了绚烂的光彩！
　　“!”丁壹登时撑大的眼睛里泛出了慌张的神色！

　　小小着实被眼前这对十足养眼男男，给磕到了。然后怀揣这种莫名的‘磕感’，竟使其忍不住想添些什么东西，于是她一个转弯，收回‘而且’，换成‘但是’——
　　“但是，他确实有个很相爱的女友哦~”

　　“……”
　　好吧，李离被周小小的话，整出了一场——心脏华丽凄美的十米高台跳水表演！

　　“我们该出发了，患者在等。”丁壹撇了眼时间，急促开口提醒周大夫。
　　在慌乱之际，他以医生‘病患至上’的职业使命感为由，为眼下这个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的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正当的“遁走”理由。

　　“你……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就回去吧。”丁壹看着李离的……下巴说。

　　“我……你，晚上几点回去？”
　　“发信息告诉过……”

　　“丁大夫正点下班。”周小小迅速插话，接着对丁壹说：“我忘了告诉你了，刚我妈叫我晚上回去吃饭，必须回的那种。”
　　“……”

　　“行了，走吧，改天再请我，反正你逃不掉的。”小小一边手臂挽着丁壹，带着他向大厅走去，一边看向李离……
　　然后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自己在心里预演的情景——
　　李离皱着眉头，死死又恨恨地盯着她挽着丁壹那双手……
　　那目光让她的手背隐隐发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灼伤似的。

　　‘天呐，我何德何能，竟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磕到如此美妙，又让人悸动的……纯爱！’

　　周小小顾不得手背的不适之感（虽然这是她自己生生臆想出来的感觉），在心中翻涌起了无限的“磕”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