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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宴曰鸿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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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时代律师事务所第五分所正式开业。时代的各种相关人士衣冠楚楚地站成一排剪彩,又是扔彩带又是喷雪花的,弄得好不热闹。
此项活动信诚的律师皆不参与,关珩甚至还打电话给大厦的物业投诉,说下面的开业活动污染环境,噪声超标。
贺双平的车也是这天到,一众4S店的售后人员本着对产品负责的态度,用卡车将已经上好牌照的那辆雷克萨斯运到大厦楼下,正好停在时代律所的开业横幅和祝贺花篮中间。等贺双平下车拿了钥匙,把车开出来,更是抢了一把时代开业的风头。
李中道抚摸着雷克萨斯的前盖,“啧啧,咱们律所的标志性座驾啊!贺平,为师不得不夸你一句,选得好!”
田楷之,万非非站在一旁忙着迎来送往,抽空还抓住准备离去的售后人员问了一下雷克萨斯的标价,得到准确解答之后面对正准备发掘潜在顾客的售后人员笑都笑不出来了。
两百万!还带个拐弯,他们老板胡士先生干一年的税后也没比这个价多拿多少。
所以中午的开业酒,此两位仁兄的气焰收敛了很多。
宴开了五桌,在整个儿饭店的大堂占据了西南角。贺双平,关珩,薛洋,井誉跟李中道因为是特别邀请的座上宾,被安排在首桌就坐。田楷之,许淳,万非非也在这一桌上,时代的其余员工则分散在其他桌上互相照应。胡士老先生一桌一桌地寒暄敬酒,然后回到主桌开席。
“贺律师,井律师,还有李律师,年轻有为,咱们薛世侄也是后生可畏啊。”胡士看起来倒是个挺和蔼的老头子,“来来来,咱们为两个律所今后都能鸿图大展干一杯。”
“胡老过奖。”井誉早被贺双平提前打了预防针,但见到许淳仍是一脸不爽,一杯酒一下就灌进了肚子。
胡士放下杯子,“小井啊,这人总是得有颗宽容的心。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呢?许淳跟陈原,你也知道他们都是很出色的律师,有错误,改了就还是好同志。”
“哼。”井誉干脆扭头去看水族箱里的金龙鱼去了。
“啊,对了,薛世侄啊,秉文教授他最近可好?”胡士也是聪明人,立刻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上面去了。
薛洋本来就不太想出席这种场合,目前还被安排在贺双平身旁就坐,所以心情也不是很好,“老头子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胡士听到满意的答案,叹道,“哎,我是没有薛教授那个福分,跑实务这么多年了,也没遇着合适的接班人啊。听说李博士,哦,不,贺硕士是李博士带出来的研究生?”
李中道抢答:“鄙人早已不在学校任教,贺君乃是关门弟子。”
关珩摇晃着红酒杯子,听到李中道学田楷之的腔调说话,抿唇一笑,“胡老对我们信诚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胡士立刻回敬:“呵呵,别人我不知道,关珩检察官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以前跟关院长可是没少打交道。”
“鄙人也在几个月前辞去了检察官一职,现在信诚做个小小的杂工。”关珩靠在椅背上,跟李中道对视了一眼。
“呵呵呵,哎呀,这菜都上齐了,诸君不必客气,咱们人生得意须尽欢啊。”胡老律师再次将话题转回饭桌上,提起筷子夹菜来吃。
他一动筷子,所有人也都放开吃了。用餐过半的时候,陈原拎着包,毫不客气地闯进西南角坐在了主桌空着的位子上。
一看见他,井誉脸色就变了,刚要起身,却被贺双平在桌子底下攥住了手,他转头去看贺双平,见她右手动作顺畅地把一块卤水豆腐塞进嘴里,表情镇定。
贺双平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豆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小声对井誉说:“陈原现在也在时代,但不是这个分所。”她的潜在意思就是没必要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跟时代的人起冲突,无论有什么矛盾,这顿开业酒也不能丢了信诚的人。
井誉瞟了那边正在跟胡士交谈的陈原一眼,“知道了。”他拎起筷子没好气地在瓦罐中乱戳,却没想到戳出一块乌鸡来。
田楷之刚好看见了这一幕,憋着笑说:“咳,也是,近来井律师工作繁忙,是该好好补养补养。”
井誉顺手将乌鸡放进了贺双平的餐盘,挑衅地顶回去,“要说辛苦,还得是咱们信诚的大老板兼总会计,我们所小,哪儿比得了时代诸位啊,每天背着电脑跑案子就好,别的事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什么都不用会。”
“诸位,总所那边有急事,我得过去一趟,大家随意啊。”胡士这时候站起来,拿了大衣,带着陈原急忙要走。万非非立刻也起身,“胡老,我帮您开车吗?”
“不必了,小陈开车过来的。”时代总所的事情好像真的很急,胡士急匆匆地跟其他几个桌打了招呼,然后就跟陈原一起迅速地消失了。
万非非讪讪地坐下,贺双平悠闲地嚼完最后一块小排骨,“总之祝贺时代律所开业,我还得回去整理所里这个月的账目,这就告辞了。感谢招待。”她优雅起身,对自己手下的几元大将说:“你们几位不用着急,吃好了再回去,就算胡老走了,时代的几位也会陪到最后的。”
信诚律所的几个人(除了薛洋)此时都明白了,接下来可以尽情地毒舌时代的人了。反正两边的负责人胡士和贺双平都退场了,就算闹得不好看也无所谓了。
回到信诚所在的十七层,贺双平打开律所的大门,在大厅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站了好几分钟。
她真是觉得自己这是何必呢?好不容易完成了学业,有稳稳当当的职业规划不走,跟StarFly勾搭到一起去了不说,还成了特权阶级。人生才起步就坐上了律所老大的位子,底下虽然只有6个人,但这六个人的衣食住行可全都压在自己身上,而今还来了时代这么个对手。
也不知道前世造的什么孽,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不是这么个降法啊……贺双平摇着头,叹着气,蹲下身子去看李中道的爱女------他那盆关院长送的金边虎皮掌-----小家伙长得还挺壮实,看来李中道是没少精心伺候。
“你说我要是跟你似的,多好?”贺双平伸着指尖抹掉虎皮掌叶子边缘上落下的灰尘,自言自语。
门外,薛洋看见贺双平在大厅,就躲在了侧墙外,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听说贺双平很强悍,他看到的贺双平也很强悍,甚至在……咳咳,那件事之后贺双平依然表现得十分强悍。薛洋调出脑子里所有关于贺双平的数据来,企图分析出点儿什么,但他也不知道具体要分析的是什么。
“咔哒,咔哒……”跟几片叶子对完话,贺双平回自己办公室去了。薛洋偷瞄了一眼大堂里没人了,才走进去,直接去了休息室,从床铺底下掏出厚厚的一堆书来,开始自学。
司法界混着的人大多都希望像关珩或薛洋一样,有个能在各个层面上说话都有分量的长辈帮衬。但关珩和薛洋的不同之处,不是在于关院长关书记和薛教授,而是在于关珩历经二十多年的家庭熏陶,自觉自发地成长为了我国法律事业的优秀人才;薛洋却是在被迫耳濡目染了二十多年之后,自觉自发地产生了对法这一门学科的深恶痛疾。
说白了,关珩是乖乖女,薛洋是叛逆期。人生最重要的一次选择,高考志愿,只能让孩子自己决定,家长最多提提参考意见,这要是家长强行干涉,考上了孩子也得怨恨你一辈子。薛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本来就不待见法律这一科,从一本到三本填的还都是不同学校的法学系,连调剂,其他专业都没选。薛老爷子的态度也很是强硬:想上大学么?想上就去学法律,要么你的最高学历就到高中毕业。
薛洋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都抗不过他大伯的强权,但心眼还是没忘了耍,故意估着分,踩着线,进了二本一志愿。反正不在老头子任教那所大学就行,管他什么专业优秀不优秀呢,他也不是冲着学习来的。司法考试也是如此,别人痛苦的要命,一年一年的复习,就为了那百分之二十的通过率;薛洋也一年一年复习,一年一年当那百分之八十分之一。
薛洋从小识字用的是刑法,学写作文用的是民事案例,过司考对他来说,只要会使脑子里被薛老爷子强逼着背下来的各种法条分析案子就行,但他不愿意走这条道,就只能用故意不过这种形式反抗。连着几次之后薛老爷子震怒,扬言再不过就把薛洋逐出家门,断绝来往,薛洋亲爹亲自上京规劝,核心思想就八个字:不孝有三,忤逆为大。薛洋从小就是薛老爷子夫妻俩养大的,抱着就当是最后报一回恩的念头,薛洋终于是过了考试,薛老爷子这还不满意,又找来自己以前的弟子,把薛洋弄进律所去实习。
至此薛洋也看明白了,只要老爷子在一天,就必然不能让他干别的,于是开始磨洋工,捣乱,无所不用其极地折腾,就为让老爷子放弃他。可薛老爷子是谁啊?那是有了名的固执,爷俩脾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还好得了?一个律所待不住就换另一个,磕磕绊绊过完实习期,薛老爷子就把他丢给了井誉,让他到信诚打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