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苦雪在喉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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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抚过桃树枝头嫩芽，桃花已经开了一茬，谢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瓣还挂着，被昨夜的雨洗得透白。
何凭收回了目光，继续收拾偏殿内堆积的卷轴书籍，用鸦羽制的掸子扫灰，打扫完这里，今日的课业就结束了，他可以早些去赴那个自己本不想点头的约。
风沿着窗台灌进内室，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何凭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嘶呼嘶呼着躲到了避风的墙角。
“哟，何道长！您在这缩着躲猫猫呢？”
一道本不该出现的熟悉声音落在偏殿地上。
何凭抬头去寻，蓝衫少年挂在窗口，一条腿已经扒上窗沿快要爬进来了。和他四目相对时，华无舍停下爬窗的动作，咧开嘴笑笑，还吹了个口哨，挥手示意，像是在招呼何凭过去。
不愧是华山的傻子，穿这么少坐在风口抖都不抖，壮的跟牛犊子似的。
何凭在心底暗暗骂到，脸上却一点不显，走近才发现华无舍身上不少草叶树枝划出的露水印子，耳后还别着一朵不知道从哪摘得五瓣桃花。
窗户不大，华无舍在那个小小的框里弯着腰侧坐才能保证自己可以看见何凭。
瞅见对方走过来，华无舍高兴的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猛得一个抬头磕到上方的木梁，别在耳后的桃花也慢悠悠的飘了下去，无声无息落在一本华无舍不知名的武当典籍上。
华无舍揉着脑袋，眼角含泪硬是眨了眨眼憋回去了，再对上何凭又是一副笑脸：“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何凭并未接他的话茬，反而意味深长的看华无舍一眼。
“你又从后山爬上来的？”
华无舍支支吾吾没说出来个所以然，瞅着何凭脸色逐渐微妙抬腿欲走，却被何凭一把抓住了，差点整个人都被带下去，华无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何道长，你知道吗，我的鞋很贵。”
何凭并没有松手，反而抓着华无舍的腿仔细观察了一番。
“缝线断成这样还能安然在大侠脚上，确实不一般。”
“不，我的鞋缝线没断。”
“？”
“为什么何道长你一碰，我的鞋就坏了呢？”
“你？”
“我？我一个这么好的人，从华山千里迢迢赶来赴约，带着礼物来寻你，还要被你那些个师兄追着一顿毒打。要不是我机灵躲到山上去，怕不是就看不见你了呀何道长……我好苦的命啊……”
何凭皱着眉头听他哭诉，虽说武当门内有几个师兄不待见华山来的，但追着比他们小一圈的华无舍打倒是不太可能，其中应有夸大的成分，毕竟华无舍就是个手上破个小口子也能追着何凭嚎上半天要钱去医馆，何凭敷衍地点头回应。
“还有这种事。”
华无舍只顾着伤心没有答话哽咽点头。
“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华无舍沉默片刻，目光坚定，窗后处于何凭视线盲区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一同出现的还有颤颤巍巍带着露水的五瓣桃花，和华无舍之前别在耳后的一个样。那只手握了一根缀满桃花的桃花枝，一个绿芽也没有，比何凭配的剑匣还长，断处还新鲜，看样子掰下来不久。
这花枝看着眼熟。
“你……”
何凭陷入沉思。
“在这摘的……吗？”
华无舍点头。
“琼台观摘的。”
见何凭不再说话，他又开口解释。
“嗐呀，我以为你们这能摘呢……华山那梅花只要不太过分还不是想撇就撇的，我寻思武当也行呢……哪知道刚上手你们那的师兄就大喊大叫的，吓我一跳，好像我掰扯的是他命根子。一不小心下手重了，整根就下来了，他那就更不得了了，那表情……像是要把我埋树底下当肥料一样。”
“……别说了。”
“怎……怎么了。”
何凭想到今早路过琼台观时那位师兄说一定要查清楚现在华山的毛头小子为什么如此狂妄敢来武当偷花，他当时只觉得奇怪没有多想，现在是真的汗流浃背了。一抹额上的虚汗，放开华无舍的腿，推搡着也爬上窗户，先何凭一步跳了下去。
站定后发现华无舍还傻坐在窗台不动，何凭拿下他手中的桃花枝催促道。
“快跑。”
两个人就这么偷偷摸摸从华无舍上来的小路下山，小路不似武当正门的路修的平稳，昨夜下了雨如今路上坑坑洼洼不说还打滑，桃花枝被何凭撇了一地带花的断枝，留下光秃秃的主干当拄拐，也不管华无舍一脸不情愿。
何凭一个人走倒是平稳，可偏偏华无舍拽他拽得紧，两个人摔也一起摔，第五次摔在路上后，还没等何凭起身开口，华无舍坐起便问。
“我跑就算了。你怎么也跑？”
“都怪你。”
“怎么还怪上我了？哦对了何凭，你还欠我一双新鞋，别忘了年后给我。”
“给你给你下了山到金陵立刻就买给你！”
听他这么说华无舍眉开眼笑，也不摆脸子不故意拽人躺土路上了，掏出素萧拍了拍衣襟的灰，就说要请他洗洗耳朵。
“你别边走边吹掉进山沟沟里了。”
“瞧你说的，你就不能站在这听吗？非要我跟在您后头像个傻子一样追着？”
“行行行，你吹吧。”
何凭寻了个干净石头坐下。
他也有点好奇，认识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华无舍吹曲，之前问过一两次，华无舍倒是很大方的说自己顶多吹个响，其余一窍不通。
事实证明华无舍确实不是自谦。
何凭面色复杂。
说不上刺耳，但也谈不上好曲，曲调磕磕绊绊，走音被自己口水呛到也是常有，何凭甚至没听出来是哪首调子。
中途何凭还走神了，山上的风把他之前掰扯的桃花带了下来，五瓣桃花打着旋从草上滚落，被泥水和风撕扯成一瓣一瓣，断枝卡在泥里，何凭就这么看着，魂已经飘去了山下的糖葫芦小摊。
一曲毕。
华无舍轻咳一声带回何凭的思绪，蓝衫少年满眼期待，想装作严肃，嘴角却压不下去，小声问道：“怎样？”
何凭实话实说道：“吹得不好。”
他那时看不出少年弯弯绕绕的心思，又或是看出来了，不敢去点，好似自己要是开口夸这跑调曲子一句好，他便输了。
何凭睁开了眼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还在歪脖柳树上，华无舍也还在他眼前，背对着他站在江边，吹那曲江南小调。
曲中有袅袅烟雨，莽莽群山，青雾萦绕不散，竹筏轻靠江岸。
何凭看着，倒是不困了。
华无舍高了很多，吹曲的技艺也精进了不少，违心再说不好都有些心虚。
何凭坐起来。
华无舍察觉到什么，停了曲子，回头看他。
“醒了？”
“醒了。”
“醒了就好，还以为你又死了……真没想到，鬼还会睡觉。”
华无舍嗤笑一声，留下一句尖酸刻薄的话，又转头换了一首。
是何凭听过的调，像五瓣桃花被花吹散，风在山间拂过故人眉眼，曲调悠扬。
何凭的嘴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只等着华无舍再次回头看他。
“怎样？”
“吹得不好。”
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华无舍都愣了愣，他似是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脸在那瞬都白了，华无舍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才恢复平静，他收起缀了桃花结的竹萧，点头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微笑来。
“好，以后不吹了。”
何凭没有回话，他感到眼角一阵绞痛，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摸不到，被风扬起的柳枝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华无舍没有得到回答转身便走。
何凭跳下树，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的脑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一个想法。
原来鬼也会做梦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苦雪在喉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