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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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中心的灯光永远保持着不自然的苍白，时弥生坐在床边，盯着护士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营养剂，透明的杯壁上凝结着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在金属托盘上积成一小滩水渍。
“时专员，今天的情绪评估问卷您还没有填写。”护士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将一块电子板递到时弥生面前。
时弥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接过电子板，屏幕上显示着二十个问题：
【1.过去24小时内，您是否感到愉悦？】
【2.您是否对周围环境产生过兴趣？】
【3.是否有什么事物让您感到特别……】
……
他的手指悬停在选项上，每个问题下方都有从“非常符合”到“完全不符”五个等级，时弥生机械地选择了中间选项，对每个问题都如此。
护士接过电子板时，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一下。
“还是全部中性选项吗？”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时专员，您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哪怕是窗外的阳光？今天天气很好。”
时弥生扭头看向窗外，确实，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白色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四边形，他盯着那片光亮，等待某种情绪涌现，喜悦、平静，哪怕是烦躁也好，但什么都没有，就像看着一面空白的墙。
“没有。”他回答，声音平稳得如同系统播报，“只是光线强度增加了15%。”
护士叹了口气，在电子病历上记录着什么，时弥生瞥见屏幕一角闪过的诊断记录：【神经情感中枢严重受损，情感接收与处理能力显著下降，建议持续观察】。
“您……想尝试喝点别的吗？”护士试探性问道，这并不在例行检查该用的话术范围内，“医疗中心新进了一批蜂蜜柚子茶，我们都觉得味道还不错。”
蜂蜜柚子茶，这个词在时弥生脑中激起一串微弱的涟漪，但很快就平息了，他摇摇头：“谢谢，营养剂就够了。”
护士看着他，指节攥紧了手中的电子板，最终转身离开。
时弥生拿起那杯营养剂一饮而尽，液体滑过喉咙，没有任何味道。医生说过，味觉本身没有问题，是大脑处理味觉信号的情感联结被切断了，他能尝出酸甜苦辣，只是不再能因此产生“喜欢”或“讨厌”的感受。
奇怪……短期记忆混乱与神经修复过程会让他变成这样吗？
一片树叶恰巧被风吹起，贴在玻璃上片刻又飘走，时弥生注视着那片树叶的轨迹，恍惚意识到自己正试图回忆过去两周发生的事情。
空白中，偶尔会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银色的头发，水蓝色的眼睛，还有……蓝色的光点，总是蓝色的光点。
时弥生抬起手，指节不自觉地在空中描绘着什么，当他惊觉自己的这一行为时，动作骤然顿住，他在画什么？那些线条看起来像是某种数据代码的片段。
“时专员。”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穿着白大褂的神经科主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技术人员，“我们需要再做一次脑部扫描，评估您的恢复情况。”
时弥生顺从地躺上移动床，被推往扫描室，沿途，他注意到走廊拐角的监控摄像头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不是普通的自动追踪，是有意识的跟随，有人在特别关注他的情况。
扫描仪发出轻微的嗡鸣，时弥生闭上眼睛，黑暗中，那些蓝色光点又出现了，排列成某种图案，像是……文字？他努力集中注意力，试图看清那些光点组成的形状，但每次快要辨认出来时，图案就会消散重组。
“奇怪。”神经科主任的声音从操作间传来，压得很低，但时弥生还是听到了，“情感中枢的损伤程度比预期严重，但海马体却显示出异常活跃，这不符合……”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需要向霖督察报告吗？”一名技术人员问道。
“已经自动上传了。”主任回答。
扫描结束后，时弥生决定走回病房，毕竟自己还没有到半身不遂的地步，躺在移动床上被人推回去什么的……感觉太奇怪了。
不过，经过护士站的他听到了一段低声交谈的对话：
“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刚醒来时还对那个新来的护士笑过，记得吗？当那个护士不小心把营养剂打翻的时候。”
“嘘！他现在是重点监控对象，别讨论这些……”
时弥生停下脚步，转向声音来源，两名护士即刻噤声，假装忙碌起来，他想要询问那个“笑”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即使知道了，他也无法回忆起那种感觉。
回到病房，时弥生发现床头多了一台终端设备，屏幕亮着，显示着秩序维护部的标志和一行字：【观察期待定，请勿擅离医疗中心】。
他伸手触碰屏幕，系统立即弹出更多信息：【您的公寓已进行系统维护，所有数据设备已更新至最新版本，待观察期结束，建议居家休养一周后再返回工作岗位】。
公寓，时弥生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住所的样子：标准的单人公寓，极简风格的家具，隐藏式的储物空间……但某个角落的记忆却模糊不清，好像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应该在那里，却从画面中被擦除了。
天色渐暗，医疗中心的灯光自动调节到夜间模式。
时弥生躺在床上，听着空调系统发出的轻微嗡鸣，突兀的系统警报声从远处传来，可能是某个病房的监测设备发出的，这声音让时弥生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想调出数据指令面板，不过堪堪止住了。
为什么这个声音会让他如此紧张？根据记录，他只是遭遇了系统异常攻击，不应该对系统警报产生这种条件反射般的反应。
就在时弥生试图分析自己的行为时，窗外闪过一道微弱的蓝光，不是医疗设备的指示灯，更像是……某种数据流的残影，他的心脏莫名抽痛了一下，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感涌上来，又迅速被神经损伤形成的屏障隔断。
他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夜色中只有医疗中心花园里的景观灯和远处城市的全息广告，但那瞬间的蓝光确实存在过，他确信。
时弥生回到床上，手指再次无意识地于床单上画着那些线条，这一次，他认出了自己画的是什么：一个简单的数据代码，系统中最基础的“晚安”指令。
为什么他会画这个？谁曾经对他……
【晚安，时专员。】
那是夜空中，无数蓝色的光点组成的一行字，时弥生大喘着气坐起，额头渗出冷汗，这是幻觉，还是记忆残片？
医疗中心监控室里，霖宫末通过屏幕观察着时弥生的一举一动，他放大那个在床单上无意识画出的图案，脸色十分不好看。
“记忆清除不完全？”站在他身后的技术人员紧张地问道。
霖宫末嗤笑一声：“不，清除很成功，这只是神经反射残留，没有实质记忆支撑，等他回到正常环境，这些也会消失。”
又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比之前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但这次，时弥生没有看到，他已经躺下，眼睛盯着天花板，试图抓住那些转瞬即逝的记忆碎片，却只抓住一片虚无。
观察期比时弥生预想的要久，整整半个月，他都待在医疗中心接受各种检查，直到今天，终于结束。
时弥生站在公寓门口，生物识别解锁的瞬间，门锁发出清脆的“滴”声，他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气味，像是刚刚被彻底消毒过。
他皱了皱眉，迈步走进玄关，目光扫过客厅，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极简的白色家具，整齐的数据终端，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但当他路过阳台时，脚下的步子一顿。
阳台的玻璃，被更换过。
没有任何划痕，阳光透过时折射的角度也与记忆里略有不同，时弥生伸手触碰玻璃，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发麻，他低头看向窗框，发现连金属框架都是崭新的。
“系统维护需要更换阳台玻璃？”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转身回到客厅，时弥生的目光落在墙面上，原本纯白的墙壁被重新粉刷过，某些角落的涂料甚至还没完全干透，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反光，他走近一面墙，指尖轻轻擦过墙面，指腹沾上一点细腻的粉末。
“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按照医疗中心的说法，他只是遭遇了系统异常攻击，导致短期记忆混乱和神经损伤，可为什么他的公寓需要进行如此大规模的修缮？他完全不记得这里曾有过任何损坏。
时弥生走向厨房，习惯性地打开橱柜想拿水杯，却在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的餐具时，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两套碗碟，两副刀叉，两个马克杯。
他明明是一个人住，为什么会有两人份的餐具？
他拿起其中一个蓝色的马克杯，杯底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茶渍，凑近闻了闻，是蜂蜜柚子茶的味道，时弥生的太阳穴因为这个刺痛了一下，某个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有人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那人手指修长，似乎还开口说了些什么。
“嘶……”他按住太阳穴，画面倏地褪去了踪迹。
放下杯子，时弥生走向书架，他的专业书籍整齐排列着，但在最下层，却突兀地摆放着几本烹饪书，《人类最佳营养一日三餐餐食》《零基础学烘焙》《新手也能做的美味料理》……他抽出其中一本，翻了几页，里面甚至有用荧光笔做的标记。
“奇怪。”
秩序维护员的培训包括基础生存技能，他早就掌握了烹饪技巧，根本不需要这些书，而且，这些书明显被频繁翻阅过，书页边缘已经有些卷曲。
时弥生把书塞回去，转身时不小心踢到了沙发下的什么东西，他弯腰查看，发现一颗包装鲜艳的水果糖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他捡起那颗糖，糖纸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是现实中才能买到的品牌，不是全息制作，时弥生盯着，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感从胸腔蔓延开来。
“这是谁的？”
他鬼使神差地剥开糖纸，将糖果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扩散开来，伴随着某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情感冲击，时弥生的手细微颤抖，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阳光透过新换的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光斑中又有微弱的蓝色光点闪烁，但当他定睛看去时，又消失不见了。
时弥生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终端，调出公寓的维护记录，记录显示，半个月前这里确实进行过“系统维护”，但具体内容被加密了，他尝试破解，却发现权限不足。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