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号便利店，不营业也不拯救人类》Artify

10、第 10 章

　　悬浮载具穿越了R区污浊的云层，降落在上城区边缘一座通体银白、造型如同冰冷巨剑般直插云霄的巨型建筑——“白塔”的某个隐秘泊位。
　　没有窗户，只有光滑如镜的外墙和森严的自动防御阵列。
　　林玖被两名沉默的、穿着与湛黎同款作战服的守卫“护送”着，穿过一道道需要虹膜、声纹、生物信息多重验证的合金闸门。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通道两侧是单向可视玻璃，偶尔能看到穿着白大褂或制服的身影匆匆走过，没有人对林玖这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投来多余的目光，仿佛她只是一件被运送的货物。
　　她被带到一个名为“静滞观察区”的独立单元。
　　房间不大，陈设极简。一张铺着白色无菌布的单人床，一套嵌入式桌椅，一个集成洗漱功能的角落。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没有棱角，却透着无形的压抑。唯一的“窗户”是一块占据整面墙的巨大屏幕，此刻显示着虚假的、令人窒息的蓝天白云草地。
　　——一个精致、冰冷、毫无生气的囚笼。

　　“每日06:00、12:00、18:00，营养剂会通过传递口送达。非规定时间无补给。”
　　“每日09:00-11:00为体检时间，请准时到指定区域配合。”
　　“房间内所有行为均在监控下，请遵守规定。”

　　冰冷的电子音宣读完规则后，闸门在林玖身后无声闭合，如同巨兽合拢了嘴。

　　绝对的囚禁。比R区的垃圾堆更令人窒息。
　　操…

　　林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最后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虚脱感混合着后颈植入物传来的、如同细针攒刺般的持续刺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垃圾场的污泥在她脚下地垫上洇开一小片污迹，像闯入者留下的耻辱标记。

　　她没力气愤怒，也没力气思考湛黎的算计或梅氏生物的阴险。
　　生理的需求压倒了一切。
　　她踉跄着扑向角落那个集成洗漱台，拧开龙头，将头伸到冰冷的合成水流下，粗暴地搓洗脸上干涸的血污、汗水和油灰。
　　冷水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清醒。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神看似浑浊却掩不住深处那簇冰冷的、不肯熄灭的火苗。
　　“沈乔…”
　　她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倒影扯了扯嘴角，一个疲惫又讥讽的弧度。这名字像个劣质的假肢，套在她“林玖”的残躯上。

　　饥饿感伴随着水流声强烈地袭来。她跌跌撞撞走到传递口旁的小型冷藏格前。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支标注着“全营养素S型”的银色软管。
　　她抓起一支，粗暴地撕开封口，冰冷的、带着点化学甜腥味的糊状物挤入口中。
　　味道像过期机油混合了廉价香精，但热量是真实的。她强迫自己吞咽，每一口都伴随着后颈的幻痛和胃部的轻微痉挛。

　　补充了最低限度的能量，大脑终于从纯粹的疲惫中挣扎出一丝运转的空间。她瘫坐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背靠着床沿，目光扫视着这个囚笼。
　　墙壁，天花板——光滑无痕，但必然布满微型传感器和监控探头。
　　巨屏——蓝天白云的虚假景观。
　　传递口——单向开启、受控。
　　通风口——细密的金属网，与墙壁材料浑然一体，连只蟑螂都钻不出去。

　　林玖停滞了一下，起身抄起那把轻飘飘的合金椅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块巨大的蓝天白云屏幕！
　　椅子砸在屏幕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屏幕纹丝不动，连条划痕都没有。

　　好的，非常完美。建造得无懈可击。绝对的死局：）

　　她只好再次坐下，冰冷的合金地板透过薄薄的工装裤传来寒意，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墙壁那片虚假得刺眼的蓝天白云上。
　　真安静——
　　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呼吸，还有后颈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持续不断的细密刺痛
　　压下了隐约的燥意。

　　这份死寂，成了思绪最好的发酵池。
　　垃圾场那炼狱般的几个小时，那些在肾上腺素狂飙下被忽略、被压制的诡异细节，此刻如同沉船碎片，带着冰冷的锐利，一件件浮上意识的海面。

　　思绪回到最开始奇怪的地方，当时里克的义眼和他跟班的扫描仪都受到莫名干扰。
　　EMP余波？
　　不对！太巧了！为什么偏偏在里克要抓她、她精神紧绷到极点的瞬间爆发？为什么只影响了治安官的设备（扫描仪、义眼），而她的平板虽然冒烟却还能重启？
　　那雪花和蜂鸣……
　　不像设备自毁，更像一种……被动的、应激的抵抗？

　　而且当时工作室突如其来的爆炸声……
　　高活性能量残留？非标准模式？深网清理局用的词精准而可怕。
　　什么东西能在那时候爆炸，还恰好产生“非标准”能量？
　　她工作室里除了那台老古董主机和一堆破烂零件，还有什么？
　　那个小喽啰的机械臂传感模块？那玩意儿就算炸了，能产生让深网特勤都惊动的“高活性”残留？

　　还有……
　　当时她砸面板意图毁掉存储芯片时却蹦出来的奇怪的蓝紫色能量洪流……
　　这他妈是什么赛博巫术？！2077年了都，能讲点唯物主义吗？！
　　但她的店她清楚，那块面板后面就是处理器和存储芯片，根本没有什么隐藏的能量源！那股力量……是从哪里来的？难道……真是砸出来的？或者说，是她砸进去的？

　　而且在 EMP冲击下，正常设备要么瞬间报废，要么在保护机制下硬扛。
　　她那破平板是二手货拼的，防护有限，按理该直接变砖！
　　但特勤说它死前爆出了“非标准扰流峰值”？从危急时刻冷却下来的大脑此刻开始运转。
　　靠，这他妈就像说一个快饿死的人临死前突然发射了一枚洲际导弹！完全违背能量守恒！
　　除非……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以她的平板为“跳板”，主动释放了某种防御性的反冲？

　　几个画面，如同无声的惊雷，在林玖死寂的心湖中连环炸响……
　　所有异常爆发点，都紧贴着她自身！都发生在她情绪剧烈波动、濒临绝境或充满毁灭欲的时刻！

　　一个荒诞、冰冷、却又在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唯一剩下的结论，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
　　不是平板！不是设备！不是那只独眼猫！??……是我自己！

　　林玖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头顶那均匀洒下、令人烦躁的柔和光源上。
　　她想起了悬浮舱里灯光那短暂的、因她暴怒而起的明灭。
　　她没有立刻发作。
　　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刻意地、缓慢地调动那些阴暗的情绪。
　　对阿呆下落的焦虑，对偷袭者意图的憎恶，对湛黎将她视为标本的冰冷愤怒，还有这囚笼带来的窒息感……如同在心底缓慢搅动一锅剧毒的浓汤。她集中精神，不去想具体如何“干扰”，而是专注于让这股负面情绪的浪潮在自己体内奔涌、冲撞！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
　　林玖没有放弃。她咬紧牙关，继续在精神深处扇风点火。
　　回忆垃圾场深网特勤冰冷的枪口，回忆湛黎解剖图般的扫描目光，回忆那只金属蜘蛛在自己神经上蠕动的感觉…
　　愤怒、憎恶、屈辱！
　　就在这股情绪洪流冲上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头顶的灯光，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但林玖捕捉到了！紧接着，那块巨大的蓝天白云屏幕，边缘处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雪花噪点，持续时间不足0.1秒！
　　成功了！虽然微弱，但可控！

　　是真的！ 她体内的“东西”，在她情绪剧烈波动时，能干扰电子设备！
　　林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随着她情绪的平复，灯光和屏幕的闪烁也迅速停止，恢复了正常。

　　但她知道，监控那头，湛黎或者他的研究员们，一定捕捉到了这微弱的异常信号。

　　那股蓝紫色的能量，那诡异的干扰，那非标准的爆发……源头是她林玖！是她在绝境下失控爆发的……某种东西！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深网清理局的枪口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和
　　……一种扭曲的、毛骨悚然的兴奋。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胸口，仿佛能触摸到皮肤下那未知的、危险的、刚刚被她亲手“挖掘”出来的真相。
　　“呵…呵呵……”
　　压抑的、带着神经质颤抖的低笑从喉咙深处逸出。
　　林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起湛黎在悬浮舱里看着扫描数据时的低语：“‘混沌’…似乎不仅仅是行为模式。”
　　原来他早就怀疑了！
　　他把她关在这里，不是因为她是什么“次级污染节点”，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那个最大的、行走的“污染源”！
　　那她的出生看来他也已经或多或少知道了不少了……
　　但这也正是她的“投石问路”，看看这溅起的涟漪，接下来能搅动多深的水……

　　接下来的时间，林玖像一个耐心的猎人，也像一个危险的学徒，开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进行隐秘的“练习”。
　　她不断的集中精神调动特定强度的负面情绪，尝试将其“聚焦”。从最容易干扰的灯光开始，逐步尝试影响屏幕、甚至传递口的电子锁指示灯。
　　效果时灵时不灵。成功的干扰也极其短暂微弱，只能恶作剧一样让灯光微闪、屏幕雪花纹闪现、指示灯瞬间变暗
　　看来她这个能力挺适合去鬼屋兼职哈
　　随着一次次尝试，伴随着后颈植入物更剧烈的刺痛和一阵阵类似低血糖的眩晕感。显然，这种能力对精神和身体都是巨大的消耗。

　　在一次尝试对屏幕进行稍强干扰时，她精神过度集中，眼前猛地一黑，强烈的眩晕让她差点栽倒！
　　她赶紧扶住床沿，大口喘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妈的…跟偷电似的…还带反噬…”
　　她低声咒骂，抹了把汗，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疯癫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又一次因尝试干扰屏幕而精神疲惫、躺在床上休息时。
　　“滴。” 一声轻响。传递口内侧的指示灯由绿变红，一个小托盘滑了出来。上面放着一支新的营养剂和一小杯清水。
　　送餐时间到了。
　　林玖看着那杯清澈的水，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稳定的灯光和虚假的蓝天。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在她疲惫却异常活跃的大脑中滋生。
　　她走到传递口前，没有立刻去拿食物。而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性地，轻轻触碰了一下传递口内侧那冰冷的金属边缘。
　　然后，她闭上眼睛，将刚才练习时掌握的、那种内敛压缩的愤怒与憋屈感，缓缓地、持续地“灌注”到指尖接触的那一点上。目标不是干扰灯光，也不是干扰屏幕，而是这个看似最简单、最不起眼的传递口电子锁！

　　一秒…两秒…五秒……
　　就在林玖以为失败，准备放弃时——

　　“咔哒…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电流杂音的机械卡顿声，从传递口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盏刚刚变红、表示“关闭锁定”状态的指示灯，极其不稳定地、快速地闪烁了七八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虽然它很快又稳定地亮起了红灯，但刚才那短暂的异常，清晰无比！
　　林玖猛地收回手指，心脏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巨大的、近乎战栗的兴奋！
　　她不仅能干扰！还能进行极其微弱但指向性的“触碰”！
　　虽然效果短暂，但这证明了一点——这该死的“混沌”，或许真能成为她撬开某些缝隙的“钥匙”！
　　后颈的刺痛似乎更清晰了，像是在提醒她使用力量的代价，也像是在……兴奋地共鸣？
　　林玖拿起那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喉头的干渴和翻腾的兴奋。
　　她看着那盏恢复平静的红灯，眼神却亮得惊人，疲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近乎狩猎般的专注和冰冷的期待。

　　恐惧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看清了脚下深渊后，反而生出的破釜沉舟的狠厉。
　　如果这力量是诅咒，那它也是她唯一的武器！??如果这“混沌”是幼年从地狱活着带来的原罪，那她就用这原罪，把这座精致的白塔搅得天翻地覆！
　　她抬起头，望向那虚假的蓝天，浑浊的眼底深处，那簇冰冷的火苗已彻底燃烧起来，带着洞悉秘密后的疯狂与决绝。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湛黎，与这“白塔”，甚至与那个在她身上打标签的偷袭者，都进入了一场全新的、更危险的游戏。
　　而她手中握着的牌，是一张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看清的——“混沌”的底牌。

　　而遥远的城市管网深处，一只独眼黑猫悄然穿过黑暗，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这座名为“白塔”的冰冷巨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