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启山海》即墨绘之

4、再下界

　　“竟是生灵之力吗”

　　“你果然找回了”

　　女娲有些惊喜的声音出现在璆鸣耳边。

　　璆鸣想问，什么生灵之力，什么找回，但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神躯的疼痛活生生将她痛得昏死过去。

　　她的神识已经醒来，但神躯仍然沉睡，她只能从耳边轻微的水流声得知她躺在中央法泉。

　　姒川一开始还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刚回昆仑那几天是担忧，每天的行动轨迹就是趴在中央法泉自言自语。

　　“你怎么还不醒啊”

　　“我已经学会隔空取物了，我现在伸手能摘到扶桑树上的叶子了！你连缩地阵都不会，再不醒就再也追不上我了！”

　　但是过了一阵子，璆鸣不清楚到底是多久，直到她能明显感觉到姒川变得很忙，一天都难得来中央法泉一次，每次来话也变少了，似乎性子也修沉稳了些，不再叽叽喳喳。

　　璆鸣十分满意，耳边安静下来，她重伤的神躯终于陷入沉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沉睡中被一阵细小的哭声吵醒，只是仍然没办法动。

　　姒川的声线变成稳了一些，但细听下还是能听出是她。

　　“师姐？”

　　竟然喊师姐了吗？璆鸣有点惊讶。

　　“师姐……你还没醒吗”

　　不，其实我醒了。

　　“我是来跟您告别的，我……要下界了，像您和佩芨师姐一样，这次，颛顼受伏羲挑拨，斩断了上天梯……”

　　“昆仑被隔绝了，但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此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神宫……”

　　颛顼是谁？涿鹿不是清剿了八神徒众了吗？为什么你还要下界？佩芨呢？璆鸣想问很多很多，但无法开口。

　　中央法泉多了两个涟漪，一前一后两滴泪落入泉水中，随着泉水浸入璆鸣身体。

　　咸咸的，璆鸣的心像被藤鞭抽了一下似的，紧了一下，还有点发紧。她还是不太能明白为什么。

　　只能感觉出姒川用袖口擦了眼泪，起身朝她行了一礼，没有再多说话，朝着殿外走去。

　　你要去哪？

　　璆鸣没办法问出口。

　　片刻后，温润的手掌抚上她躺在法泉的神躯的额头，为她擦去从眼角流出的泪水。

　　“你会流泪了？”女娲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惊奇。

　　我会流泪了？璆鸣下意识朝脸上摸去，但神躯依旧无法驱动。

　　女娲似乎能读懂她的内心，开口安抚：

　　“生灵之力还没完全和你的躯体融合，别急。”

　　“今日，整个神宫的修士都被我派往九州各地，这是为以后作打算，你会明白我的”

　　“我也要走了，但……我们都会再回来的，好孩子，睡吧”

　　“安心睡吧……”

　　女娲的话带着神奇的安抚性，璆鸣的神识缓慢地闭上眼，彻底限入了长达百年的沉睡。

　　再次醒来，中央法泉的泉水已经将她的四肢百骸浸润透彻，像她刚诞生时那般。体内的生灵之力也有序流淌。

　　璆鸣从水中坐起身，弯了弯僵硬的手指，从水中跨出。环顾了四周一圈，正殿似乎长旧没人看顾，透着一股无人的生气。

　　女娲神影从早已没有香火的供台上飘出，在她面前显现。

　　“你醒了，孩子……”

　　璆鸣眨了眨眼，再次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去哪了”

　　女娲笑了笑，“不必寻我，我已堕入沉睡，但八神徒众仍然散落九州，企图为祸人间，复生其主”

　　“你的同门们已经去往各地履行使命，而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璆鸣点头，接过从女娲神影中浮现出来的非丝非帛，触手温润，浑厚古朴的古卷，轻轻抚摸封面上流转着混沌光芒的三个字：

　　“——山海经？”

　　她听佩芨讲过，山海经是太初大神在初开天地时撒向人间镇守各地的异兽的统一档案，其中还包含太初在混沌中绘制的人间地图，神兽特性，山川河流等。

　　连佩芨都只听女娲讲过，没见过这部古卷，而它此时，竟然静静躺在璆鸣手中，温润心安的气息和生灵之力有些许相似。或许是因为它们都来自一个本源——太初。

　　女娲点头，怜爱的目光看着璆鸣，

　　“八神徒众借煞气污染神兽为其所用，为祸一方，今你拿到《山海经》，你要做的就是净化异兽，收归山海经，粉碎八神的计划。”

　　璆鸣感受着山海经内部的神文一行行飘过，对其中散发着黑气的图鉴进行了粗略记忆。

　　“我知道了”璆鸣认真应下。

　　随后又向前一步，脚步有些踟蹰“……那佩芨师姐呢？……去了哪里？”

　　佩芨一直尊称她为神女，而实打实算起来，她确实是璆鸣的师姐。

　　沉睡前期，璆鸣能听到姒川的声音，女娲的声音，甚至是洒扫的小神侍的声音，却唯独没有听到佩芨的。姒川临走时还跟她告了别，她想，一点是佩芨太忙了忘了。

　　女娲的神影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悲天悯人的声音竟然有一些颤抖：

　　“佩芨……牺牲于涿鹿之战。”

　　牺牲？

　　我最后不是看到有熊反攻了吗？怎么还会牺牲？

　　女娲神影忽明忽灭，终于彻底消失。

　　而上方的女娲神像，却从眼角流下一滴泪。

　　一切尽在不言中。在她昏迷于涿鹿的时间里，佩芨就已经牺牲了，她通过神识粗略扫描战场的时候，竟是见佩芨的最后一面。

　　您流泪了。璆鸣在心中默念，低头看到自己的泪也砸在正殿的白玉壁面上。

　　佩芨师姐，一路走好。

　　太惨重了，璆鸣心情第一次沉重起来。太初消散，女娲重伤，同门不知所踪，还璆鸣自己，还未开神通。太初一脉，衰微制此，依然肩负着安定人间的责任。

　　前路怎走，前路何解？

　　无解。

　　天路已断，识世海已经无法下界，璆鸣走到山门，战立处还能听到竹溪潺潺，如鸣佩环，一片安宁。往前一步就是阴云密布在脚下，不明何地的深渊。

　　璆鸣没有犹豫，一脚踏入。而女娲神宫在感应到最后一个神祇也离开的时候，自动隐入了时空裂隙之中。

　　此后要再回女娲宫，要么靠女娲的指引，要么静待“缘”。

　　人间中央方正之地，分为九州，九州之外，九大泽环绕；九泽之外，又有九地；九地之外，是为九山，九山之巅，世极之门。

　　而璆鸣此行的第一站，来自山海经指引的东南方，神州。

　　手指无意识摩擦着古卷，卷中的内容在璆鸣意念下无声翻动，无数栩栩如生的异兽图影在神识中显现，最终定格在一页：

　　一只状似狸猫的异兽，身躯覆盖着斑斓的虎纹，却生着三条蓬松如松鼠的长尾，最奇异的是，它只有一只琥珀色的卡姿兰大眼睛，长在脸的正中。

　　图影下方，一行古拙的神文显现：

　　【讙，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其音如夺百声，食之已瘅，佩之不惑。所在之野，百音寂然】。

　　璆鸣识记过后，将山海经隐入识海，女娲特地交代过，八神徒众对山海经虎视眈眈，人间已经不太平，非必要时刻不能将山海经展露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