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启山海》即墨绘之

5、当康（二）

　　就在骨刀即将刺穿她手掌的瞬间——

　　“啪。”

　　一声轻响。

　　姒迟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轻轻捏住了骨刀的刀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狂怒的祭司，狰狞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全力刺出的骨刀，被两根看似柔弱无力的手指捏住，竟纹丝不动！

　　任凭他如何咬牙发力，憋得脸红脖子粗，那骨刀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妖……妖怪……”他牙齿打颤，手上一软，下意识地想松开刀柄后退。

　　然而，姒迟捏着刀尖的手指，向下一压。

　　咔嚓！

　　那柄看似坚硬的骨刀，从被捏住的刀尖处开始，寸寸碎裂！碎片叮叮当当地掉落在祭坛，溅起几点尘土。

　　红袍祭司一屁股瘫坐在地，面无人色。其他信徒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棍棒哐当掉地，连滚带爬地后退。

　　姒迟不再看他们，转向祭坛下同样陷入呆滞和惊慌的村民，目光扫过那片龟裂的大地，最后定格在村后那片散发着躁动气息的山坳。

　　就在这时，一阵震动从地底传来，伴随着一些让人站不稳的地皮起伏，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地下移动。

　　村民们惊恐地四散奔逃，只有姒迟站在原地，

　　“当康。”

　　她轻声道，转身向着震动的源头走去。

　　一片更加荒芜的土地展现在她面前，这里的裂缝更大更深，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

　　在地平线处，一个小山丘正在移动——不，那不是山丘，而是一头巨大的生物，状如野猪却生着长长的獠牙，浑身覆盖着干裂的泥甲。

　　姒迟眯起眼睛细看。

　　这当然就是当康，但和《山海经》中描绘的丰腴祥瑞之兽截然不同。

　　它的眼睛血红，口中滴落的唾液随着它的小幅度奔跑滴落，一接触土地就冒出丝丝白烟。

　　姒迟细看，它走过的土地，不是变得肥沃，而是彻底化为死地。

　　不过片刻时间，当康已然发现不远处的姒迟，也被姒迟的净化神力影响，转头冲着姒迟站立处冲来。

　　“吼！”讙忽然幻化在姒迟肩头，爪子不安地抬起又落下。

　　“你说当康身上有什么？……不安的味道？”，姒迟细细回想，一边开始观察周遭环境先暂时躲避当康。

　　“味道……？……”姒迟识海一跳，鼻子似乎又萦绕了一股甜腻腥臭的气味。

　　是那黑气！

　　姒迟反应过来，收服讙时的场景和当前的场景重合，她也终于看清了当康身上的黑气和猩红的兽眼。

　　姒迟唤起《山海经》，书页飞出，发出柔和的光芒，丝丝缕缕注入当康体内，但并非像讙那样，黑气被净化。

　　当康只是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嚎叫，更加疯狂地撞击着地面，引发更强烈的震动。

　　甚至那黑气隐隐有攀着山海经的神力而上的样子。

　　污染的程度比石溪村的讙要深得多。

　　姒迟迅速收回山海经，转身开始跑。

　　很明显了，当康体内那股外来的黑暗力量，扭曲了它作为丰穰之兽的本性，将它变成了散播荒芜的灾兽。

　　那黑气估计就是女娲大神所说八神弟子所做。她一连遇到两只神兽，竟都被污染，今人间之危机，她肩头担子之重，无法想象。

　　姒迟不识七情，她目前还理解不了压力和恐惧这一类的情感，她只知道，照当康这个体型，这个速度野猪冲撞过来，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溜了当康两圈，脑子里还在思考对策，当康估计平常运动量也不大，停在离姒迟半里的地方，喘着粗气看着姒迟。

　　一人一猪就这么对视住了。

　　姒迟和当康都累了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姒迟脑瓜子闪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山海经随之在身后浮起，

　　她回想起记载着它本源特性的神文：

　　【其鸣自叫，见则天下穰】。

　　指尖银芒亮起，神力运用的同时，姒迟口中的经文也喃喃念出

　　“……丰穰丰穰……莫‘食’当‘予’……”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沙漠深处干渴旅人幻听到的泉水叮咚。

　　每一个字，都带着《山海经》本源神力的微弱鸣，试图唤醒当康灵魂深处被遗忘的“给予”与“丰饶”的天性。

　　“嗷——!！!”

　　当康的反应比罐兽更加狂暴！缠绕它的黑雾骤然沸腾、尖啸！

　　同时，它巨大的头颅和獠牙狠狠撞向姒迟，黑气袭得她指尖的银芒剧烈闪烁，几近熄灭。

　　她躲闪不及，被巨力狠狠撞飞了出去。

　　砰！砸在巨石上，几乎把姒迟的五脏六腑砸碎。

　　眼看当康又一个冲击，獠牙几乎快把姒迟捅个对穿，她能感受到当康呼出的腥臭浊气整个喷在她脸上，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一人一猪又愣了一下。

　　“真是抱歉……”姒迟起身翻滚避开獠牙往旁边挪

　　“其实宝宝你是一个香香软软的小猪……”

　　当康恼羞成怒，抬头准备狠狠给姒迟来一个致命的野猪冲撞。

　　姒迟仍然尽可能挪动着远离当康，当然效果微乎其微。

　　就在巨大的獠牙破空而下之时，姒迟感觉识海内的山海经震动了一下，随后听见一阵像是玉璧制成的铃音响起，

　　再睁眼时，獠牙停在姒迟面前一寸，当康像被定住了一般，黑气像被烫到了似的缩回去了些许。

　　清越的铃声不绝，姒迟迅速用手肘撑着地面将自己滑送了出去一截，暂时脱离了当康周边。

　　“小神女，快！净化！”

　　姒迟来不及分辩从哪个方位传出来的女声，也来不及细想她如何得知她的身份，脑海里刚有唤出山海经的想法，山海经已经在姒迟鼻前一臂距离徐徐展开。

　　她口中经文吐出，另一边的铃声也持续不停，当康当康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哀鸣。

　　它那充满血丝和混乱的双眼，在纯净神光的照耀下，开始剧烈地翻腾！黑雾疯狂尖啸、挣扎，试图反扑。

　　在两方力量的加持下，当康竟然有挣脱之势！

　　姒迟暗道不好。

　　她闭上了眼睛。她的神魂，变得异常“缓慢”而“沉重。

　　“定。”

　　一个清晰的、带着前所未有凝重感的字音，从她口中吐出。

　　迟滞领域中的当康经历了讙当时像在琥珀里活动的束缚感，连咆哮都被拉长。

　　迟滞领域加持下，姒迟顺利完成了净化。当康庞大身躯倒下之时，姒迟的神力也几乎耗尽，脱力跌倒在地。

　　神兽特有的金色的纹路在它污浊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如同被淤泥覆盖的金矿。

　　“小神女！”

　　一片青袖擦过姒迟的眼角，她的眼皮沉沉耷下，鼻尖涌入一丝青草清香，还有点儿紫苏香气。

　　随后便被这味道抱了满怀。

　　好闻。

　　姒迟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稳，一下子放心地晕倒了。

　　讙自己跳出来，把着当康的一对獠牙，费劲吧啦地将当康拖入了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