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盐堆

5、决心

　　谈熙其实头脑很灵光，从小在家人有意识地培养下语言能力也非常强，每回考试语文和英语除了作文扣不了几分。但就是一让背公式、刷题就犯懒，数理化的一步步严谨往下计算更是要了他的命。不管考前临时抱不抱佛脚，卷子发下来后分数都在及格线徘徊，让几位理科老师头疼地不行。

　　不能怪家里人感到讶异和隐隐的担忧，按照谈熙现在的成绩，要想去市高这一年不到得往上提个一百分。

　　但没人想打击小孩的信心，谈见洲很快大笑一声说“好”，夸赞他有志气；霍英岚轻拍儿子的肩膀，让他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爷爷奶奶更是喜笑颜开，他们巴不得谈熙留在国内，最好就在身边。

　　夫妻俩打算留宿一晚，第二天是周日，一家人约好了一起出门，享受难得齐聚的时光。

　　谈熙躲回自己的房间，打开手机上干干净净的新聊天框，发送了一个笑脸。

　　徐在廷的昵称是简单的大写字母“X”，头像是一片深邃的海，主页甚至没发过动态。

　　对面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你好”，和下午一样简单的打招呼，谈熙几乎能回想起他说这句话时的语调。

　　盯了屏幕几分钟发现对方居然就不说话了，谈熙主动逗他：【哥哥你是人机吗？】

　　X：【？】

　　X：【不是。】

　　这次回复得倒是很快。

　　简短的有问必答看起来还是很像机器人，谈熙眉眼弯弯，手指继续敲敲打打：【你在干什么？】

　　配了一个小猫探头的表情包。

　　X：【做题。】

　　谈熙肃然起敬，这是真正自律的高中生。

　　谈熙：【哥哥我打扰你了吗？】

　　X：【没有。】

　　徐在廷这边放下笔，按了按微胀的太阳穴，准备休息一会。短暂地接触下来，他发现刚认识的小男生在问问题和卖乖的时候会嘴特别甜地喊“哥哥”。

　　谈熙：【如果我们明天还能见面就好了，今天说话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屏幕上的小猫开始流面条宽的眼泪。

　　谈熙又说：【但是我要和家人去露营，有段时间没能一起出去玩了。】

　　徐在廷一个个删掉刚打出来的字，他本来犹豫着想说自己明天有晚自习，不过白天有时间。

　　X：【以后有机会。】

　　谈熙莫名被哄高兴了，接着问：【你这周放假不回家吗？】

　　X：【嗯。】

　　谈熙心思细腻，纵使对新朋友有诸多好奇，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不欲多言，于是乖乖地转移了话题。

　　想到自己今天立下的豪言壮语，谈熙又问：【哥哥，你中考考了多少分？】

　　他清楚考上市高对自己来说并非易事，但是这个念头一旦萌芽就在他的心里深扎了根。谈熙暂时并不打算告诉除家人以外的朋友或同学，万一没能如愿只是平白失落。

　　徐在廷那边明显顿了一下，接着发来一个离总分很近的三位数。

　　谈熙这下真的震惊了。

　　看着消息上新跳出来的小人抱拳说“佩服佩服”，徐在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像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很快归于寂廖。

　　*

　　谈熙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下定决心要考上市高后，他很快转变了学习态度。

　　每天早起晚睡背公式，认真完成各项作业不说，有问题还经常跑办公室，去书店买了好几本针对性的习题回家做。

　　老师们喜闻乐见本就聪慧的学生终于开窍，梁泓却失去了一个游戏搭子，直呼他是“叛徒”。

　　午餐时间，谈熙缓慢又机械地咀嚼着饭菜，脑子里还在思考上午最后一节课老师没来得及讲完的物理题。梁泓坐在他对面盯了他半晌，假装沾了点矿泉水往他身上弹：“去！去！”

　　“从谈熙身上下来！”

　　谈熙：“好了好了，我刚才发呆了。”

　　“努力学习也不能耽误吃饭，你这样吸收到的营养肯定都大打折扣。”梁泓郑重其事地说，“有什么不会的哥教你啊。”

　　谈熙“扑哧”一声嘲笑他的大言不惭：“我们俩的水平明明半斤八两。”

　　“你老实交代，最近抽什么风了，连周末练团都到点就走。”梁泓凑过来，瞪大眼审问。

　　谈熙：“突然想通了，高中我还是想留在咱们市。”

　　“我懂了。”梁泓带着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这周排练不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游泳？”

　　乐队的其余两人周末好巧不巧都没空。

　　“不行。”谈熙直言拒绝，“我有约了。”

　　不顾梁泓的哀怨，谈熙想到没几天就可以和徐在廷再见面，内心雀跃不已。

　　实际上，几个星期以来他和徐在廷一直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络。知道高中生的时间比较宝贵，谈熙一般都在放假的时候主动找由头和他聊天，平时假如遇到实在做不出来的题目也会忍不住拍照发过去吐槽一下。

　　对方难得上线，不是每条信息都回复，如果碰巧在线看到题也会详细地为他解答。有的时候是字迹遒劲有力，写在草稿纸上的完整步骤；有的时候是几条语音消息，清润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寥寥几句精准地点拨解题思路，让谈熙豁然开朗。

　　这个哥哥真是个宝贝。

　　谈熙托着脑袋美滋滋地想。

　　*

　　市高的优秀学生多，学校抓学习也主打一个各凭自觉，除了周日规定需要上晚自习以外，正常情况每周都是休息两天。因为学校的图书馆在周六周日并不开放，宿舍有人的话徐在廷一般会去市图书馆或者人少的自习室看书写题。

　　聊天中得知他这一习惯的谈熙当即表示自己也想要一起去感受一下好的学习氛围。

　　周六上午，徐在廷准时到图书馆门口，远远地看见初中生背着双肩包朝他小跑过来。

　　“在廷哥！”

　　谈熙今天穿了一件和上次同款不同颜色和图案的圆领卫衣，只不过因为天气变凉里面加了一件格子衬衫打底，袖口的小鱼刺绣戏剧性地换成了一个猫猫头。因为着急过来，离近可以看清他额头沁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两颊也略显红润。

　　看起来很好捏。

　　徐在廷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克制地在裤缝旁捻了捻，轻咳了一声：“进去吧。”

　　中央空调时刻保证图书馆的温度处于体感最舒适的25度左右，自习区更是安静到只能听见时不时翻书和动笔的声音。面对面坐下的两人都没有再出声，而是各自拿出作业和书本。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整齐的金色格子，也在徐在廷挺直的脊背上镀了层金边。他的黑色水笔悬在摊开的竞赛习题上方，草稿纸上堆叠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计算过程。推了推滑到鼻梁的黑框眼镜，他眼睛抬都不抬，唯有无声轻点桌面的指腹暴露了大脑快速运转的频率。

　　隔了半张桌子的谈熙吭哧吭哧忙活半天终于做完两张卷子，小幅度地在座位上眯眼伸了个懒腰。偷偷望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徐在廷，他撕下一张便利贴悄然写写画画。

　　徐在廷这边刚放下笔，对面就瞧准机会推过来一张小纸条。

　　【我们什么时候去吃点东西？】

　　幼圆的字体，空白的地方还画了一个似乎是饿到灵魂出窍的小人。

　　徐在廷这才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中午十二点了。

　　“走吧。”他朝眼睛亮晶晶的人做了个口型，收拾了下东西起身。

　　*

　　市图书馆的马路对面就有一排小吃店，徐在廷原先并没有把它们纳入考虑范围，而是想问问谈熙喜欢吃什么。

　　一个人的时候他基本上会在附近连锁的便利店或者快餐店迅速解决吃饭的问题，但今天不能这么随意。

　　谁知道谈熙过了斑马线，刚路过砂锅米线店的门口就走不动道了，拽着他的袖子要进去。

　　“我想尝尝这个。”

　　从小到大他和梁泓两个人没少在外面偷偷打牙祭，吃一些家里大人不支持吃的东西。“世界上最无敌的美食都藏在苍蝇馆子里”这句话更是梁泓信奉的人生哲理。

　　徐在廷在店内环视一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有拗过他，点了两份招牌米线。

　　昨天晚上他发信息询问了一下同桌这条街附近有什么味道和口碑都比较好的餐厅，对面破天荒收到这种请求激动得不行，完全忘了这位学神平时有多高冷和难以接近。

　　“喜欢什么菜系？对环境有要求吗？和男生还是女生？”同桌的性格一向活跃，但也很八卦。

　　“初中的弟弟。”

　　“不太了解喜好，最好环境安静一点。”

　　对面效率极高地甩来几个不同餐厅的链接，点开能看到具体的地址和介绍。

　　如今一个都没用上，徐在廷面色沉静地坐在嘈杂又烟火气十足的小店里，抽纸将不大的桌子细细擦了一遍。

　　谈熙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怎么都赏心悦目。

　　随着沸腾的砂锅端上桌，骨汤的浓郁和调料炒制后的香辣也扑鼻而来，丰富的食材完美融入到汤底中，让人垂涎欲滴。谈熙顿时食指大动，掰开一次性筷子埋头吸溜自己的米线。

　　徐在廷也慢条斯理地开动，看着小孩偶尔因为心急被烫得龇牙咧嘴，又鼓起腮帮子去吹凉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他不常吃这类食物，今天尝试了居然感觉也还不错。

　　吃完，谈熙的目光又回到了徐在廷身上。想到或许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成为市高的学生，还和徐在廷在同一所学校，心情在仿佛成功触手可及的喜悦中飘飘然起来。

　　“怎么了？”徐在廷放下筷子，眼看着刚才还在盯着自己发愣的人莫名神采飞扬起来，有些奇怪。

　　“没什么，哥哥我们回去继续学习吧。”谈熙充满热血地捏着拳头，笑容灿烂，“我还有几道题有疑问，想请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