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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血焰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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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绿的幽光如同墓穴磷火,在归墟底部冰冷粘稠的污水中流淌、蜿蜒。浓烈到刺鼻的腐败血腥气混合着绝望凝固的寒意,沉重地压在林晚的每一寸肌肤上。她躺在那片冰冷湿滑、浸满了未知污秽的泥泞里,急促的喘息带着撕裂胸腔的剧痛,每一次吸气都像咽下滚烫的刀片。
那双蛇一般冰冷、毫无波动的红瞳面具越来越近,在扭曲的幽光下如同两点凝固的毒血。玄蛇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融入了黑暗本身,但那股无形的、带着腐朽和血腥的锋锐气息,已然如同铁网般笼罩下来,封死了她所有感知所能企及的退路。
逃?在这个由那个怪物绝对掌控的魔域坟场?林晚绝望地闭上了眼,残留着血腥味的唇齿间尝到更深的苦涩。她能清晰地“闻”到刚刚那个崩解影侍的血腥残片,它们此刻正冰冷地贴着她的皮肤。一日之期,那是悬在她头顶、淬了剧毒的利刃,刀柄就握在那个自称孤煞、由她亲手锻造的毁灭者手中。
冰冷的手指如同覆盖了一层金属甲壳,准确地攫住了她的左臂!没有怜惜,只有不容挣扎的钳制!一股巨力传来,林晚像一片残破的树叶,被硬生生从冰冷的泥沼中提了起来!
“呃…”被强行拖拽牵动了浑身的伤痛,尤其是后背上被孤煞拍击的地方,骨骼似乎还在呻吟。她的双脚几乎悬空,只能踉跄地被拖拽前行。玄蛇的力量远超常人,带着一种非人的稳固和残忍的精准,拖着她向归墟更深的黑暗里走去。
眼前的世界在混乱和痛苦中颠簸扭曲。巨大、扭曲如同魔鬼獠牙的黑色石林向后飞速倒退。脚下是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粘稠“溪流”,冰冷滑腻。空间仿佛在向内塌缩,那股令人灵魂都隐隐颤抖的混乱能量感越发浓郁,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饱含恶意的视线在黑暗中窥伺。
不知走了多久,视野尽头出现一片与周围冰冷的黑石截然不同的区域。
那是一堵墙。
一堵巨大的、由无数森白骸骨砌成的墙!
这些骸骨形状千奇百怪,有人形,有兽躯,甚至还有些长着怪异骨翼或利爪的不明生物!它们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缓慢流动的物质强行挤压、熔接在一起,构成了一道高达数十丈、散发着死亡和暴虐气息的障壁!骸骨墙中央,有一道裂开的、向内凹陷的深邃门洞。门洞边缘燃烧着虚无的黑色火焰,无声地扭曲着周围的空气。
这就是通往魔宫的门户?!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剧烈恐惧攫住了林晚的心脏!那纯粹物理形态的、由亿万骸骨堆砌的庞然巨物,其上的每一块骨骼都仿佛残留着生前无尽的痛苦和诅咒!那虚无的黑焰更是散发出能将灵魂冻结的死寂!相比之下,归墟之底的冰冷淤泥反而像是一种温和的归宿。
玄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拖拽着身体近乎僵硬的林晚,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道燃烧着虚无黑焰的骨门!
预想中的焚烧或痛苦并未降临。穿过门洞的瞬间,如同穿透了一层粘稠的冰水薄膜。一股混合着硫磺、陈旧血腥和浓烈檀木奇香的、异常诡异的暖风迎面扑来,瞬间驱散了归墟底部的冰冷湿寒。
视野豁然开朗!
但眼前的景象,并未带来丝毫安宁。
林晚被拖拽着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大口喘息着,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皮。
她站在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金属锻造的平台上,平台悬浮在一片赤红色的、翻涌着浓烈硫磺气味和灼热汽泡的岩浆海洋之上!巨大的岩浆海占据了下方的视野,赤红的熔岩如同翻滚的巨兽,散发出毁灭性的高温热力,将上方巨大的空间映照得一片红光,空气中蒸腾着滚滚热浪!
平台的对面,与这赤红毁灭之海形成诡异对比的,是拔地而起、耸立于熔岩海之上的——一座庞大、狰狞、由墨黑巨石构筑的宫殿!
那宫殿几乎占据了视线的所有极限!扭曲尖顶刺破沸腾的热浪雾霭,高耸入不知名的黑暗穹顶,檐角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巨大黑色风铃,却诡异地在热浪中纹丝不动。宫殿本身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建筑,更像是将无数巨大、嶙峋的黑色山峰直接掏空、雕琢、扭曲粘连而成!巨大的立柱是纠缠扭曲的黑色石龙,墙面刻画着流淌着暗红光晕、如同血管脉络般的巨大魔纹。整个宫殿群如同沉睡在岩浆火海中的上古巨魔遗骸,散发着纯粹邪魅、混乱、血腥和永恒不灭的压迫感!
魔宫!
云州血焰魔域的心脏!孤煞统御这片炼狱的核心王座!它并非存在于凡土,而是直接扎根在这地核熔岩的能量洪流之上!
林晚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就是她“笔下”勾勒、由孤煞在现实世界构建的终极堡垒?这超越物理法则的存在,比她任何想象和数据模型都更宏大、更真实、也更……恐怖!
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巨大金属平台微微震动起来。一阵极其低沉、如同山脉挪移般的机械运转声从平台深处传来。
轰隆隆……
平台边缘缓缓升起一道布满复杂符文的、厚重的玄铁闸门!门板之上,暗红色的光流沿着符文的沟壑飞速流淌,组成一个巨大、狰狞的咆哮恶鬼图案!
沉重的玄铁闸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平台内部并非实体,而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稳定白光的垂直甬道!甬道光滑的内壁看不出材质,白光驱散了平台外侧熔岩的暗红高温。
“进。”玄蛇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锈铁摩擦。钳制着她臂膀的手松开,却并非完全放开。他只是后退半步,那双隐藏在蛇形面具之后的冰冷红瞳,如同两点烧红的烙印,一瞬不瞬地锁定着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自己走进去,或者被扔进去。
林晚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是冷汗还是被热浪蒸腾出的水汽,牙关紧咬。她拖动着疲惫剧痛的身体,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踏入那道发光的垂直通道。
双脚刚一踏入通道内部的光芒范围。
嗡!
整个甬道内壁瞬间亮起刺目的符文光华!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全方位的、精确到细胞层面的彻底扫描!
一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拉扯力从甬道上方传来!林晚只觉得身体一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提拽着,沿着这深不见底的垂直光道向上疾速飞升!玄蛇紧随其后,像一个无声的黑色鬼影,稳稳地悬浮在她身侧下方,红色面具后的眼睛始终没有片刻离开她的身体。
视野在急速拉伸的纯白色光壁中模糊,唯有玄蛇那冰冷注视带来的压力无比清晰。
不知道“飞升”了多久,仿佛穿透了地狱与人间的隔膜。
嗖!
上升感骤然消失。林晚双脚踩在了实处。
刺目的白光消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冰冷的灰白色。地板是打磨光滑的巨大灰白石板,冰冷坚硬。空气变得极度干燥、洁净,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淡薄药草清香。然而…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让人皮肤感到微微刺痛的厚重“暗流”。
那是力量!精纯到凝练成实质的天地灵气混杂着一种更深沉、更混沌、如同归墟般混乱污秽的庞大力量!这股力量无处不在,如同沉重的水银,流淌在空气中、渗透在冰冷的石头缝隙里、沉淀在脚下光滑的地面之下。它让林晚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吸入沉重的铁砂,胸口憋闷异常。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神魂之上,带着冷漠、审视,如同整座宫殿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监视一切的主宰之灵。
林晚抬起头。
她正站在一条极其宽阔、不知通往何处的大殿回廊入口处。廊柱是深邃如墨玉的巨大石柱,上面刻满了流淌着细微暗红光芒的诡异纹路。廊道两侧的墙壁极高,每隔一段距离悬挂着巨大的、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兽首灯盏。火光跳跃,在冰冷光滑的地面和两侧幽深莫测的阴影之间投下光怪陆离的暗影。
更远处,透过廊柱的间隙,隐约能看见一些更巨大的殿堂主体轮廓,其中一些殿门敞开,里面似乎有影影绰绰的庞大身影移动,却寂静无声,如同漂浮的鬼影。整个空间空旷、寂静得可怕,只有幽绿的火焰偶尔发出极其轻微的噼啪声,以及她自身因为剧烈痛楚和重压而压抑不住、带着喘息的粗重呼吸声。
这就是孤煞的魔宫内部?一个由纯粹力量和死寂统治的冰冷巢穴?
就在这时,回廊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嗒…嗒…嗒…
脚步由远及近,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冰冷石板缝隙的接合处,发出如同敲打玉磬般的细微脆响,节奏稳定到如同精密的机括。
林晚的目光循声望去。
回廊尽头那深沉的阴影如同水波般分开,一个身影缓步走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赤红的、如同燃烧血晶玉髓雕刻而成的瞳孔!接着,是一张近乎毫无瑕疵、却冰冷得如同冰封千载琉璃般的年轻面容。黑色的长发并未束起,只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发梢用一根暗红丝绦松松拢住,几缕发丝贴在苍白得透明的脸颊边。他穿着一袭极其考究、用暗银丝在玄色锦缎上绣着奇异回旋火焰纹路的长袍,身姿挺拔孤峭,行走间长袍下摆不动,只有腰间系着的一块深紫色、形似某种怪异魔眼的玉佩轻轻晃动。
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与这冰冷宫殿截然不同的气息——混乱,如同无数种混乱意志强行糅合在一起,却又被强行压制在那冰冷皮相之下的危险岩浆!他的眼瞳深处没有玄蛇那样的纯粹冰冷监视,只有一片能将人灵魂都焚成灰烬的、翻涌不息的混沌狂潮!那狂潮仿佛能吞噬所有投向他的目光!
他走到林晚和玄蛇面前五步远停下。那双赤红的瞳孔,如同两点燃烧的炭火,先是毫无情绪地扫过微微躬身行礼的玄蛇,随后,那凝滞的、仿佛容纳了整个位面混乱的目光,便如同粘稠的重油一般,覆盖在了林晚身上。
审视、探究、一丝极难察觉的疯狂……以及某种仿佛能窥探灵魂的深邃混乱!
“蚀心大人。”玄蛇低垂着头颅,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姿态代表着对方足以凌驾于“影侍”之上,是这座魔宫中枢内真正的核心阶层,掌权的“魔心”!
蚀心…林晚的脑中瞬间调出了这个名词的权限标签——魔宫七座魔心之“蚀心魔君”!执掌整个魔宫内廷运转,监视所有外来者的混沌漩涡!权限等级:仅次于孤煞!
蚀心并未回应玄蛇的称呼。他那双赤红、如同燃烧熔炉般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着林晚,仿佛要将她由内到外彻底洞穿。混沌的能量在他周身无声翻腾,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加了数倍!林晚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巨大混乱磨盘里,神魂都在微微颤抖、拉扯!
“归墟底爬出来的秽物?”蚀心的声音终于响起,声音不大,甚至带点慵懒的磁性,却如同无数细碎刀片刮过琉璃,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混乱的尖啸,“主上……真是越来越不挑食了。”他唇边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冰冷到没有任何暖意的弧度,充满了非人的恶意。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蚀心的目光如同毒针,刺穿了她的狼狈和虚弱,直指核心!他是孤煞的臣属,但语气间对孤煞并无多少敬畏,反而透着一股压抑着某种更疯狂想法的……混乱冰冷。
“奉主上令,给她一日。”玄蛇的头颅垂得更低,声音平板无波,但那份“令喻”如同护盾,让蚀心肆无忌惮的威压稍稍退开一丝。
“一日?”蚀心那双赤红如血的瞳孔微微眯起,视线如同黏稠的蛛丝,缠绕着林晚脆弱的神经,“哦?一日内要干什么?修复主上尊躯上那有趣的……玩具烙印?”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嘲讽,“还是……像处理垃圾一样地处理掉她?”他的目光转向地上林晚脚下被污渍浸透的衣摆。
“期限至,魂归血焰井。”玄蛇嘶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宣判的冰冷结局如同既定事实。
“呵……”蚀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那笑声里蕴含的混乱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了一下,“倒也算是个合理的去处。”他的视线从林晚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冰冷的回廊深处,“正好,‘百骸藏馆’刚清理过一批骨头,添了新柴。地方够大,够清净。”
那轻描淡写的“清理骨头”、“添新柴”,听得林晚后脊发凉!
蚀心的目光再次转回,赤红的眼底深处那混乱的漩涡仿佛要吞噬一切光线。“既然带了这么一份有趣的‘礼物’回来……”他唇角的冰冷弧度加深了半分,目光落在林晚被玄蛇强力钳制而布满青紫指印、仍在微微颤抖的左臂上,“‘玄蛇’,主上想必也吩咐了……要她‘活着’见到明日的血焰井光?”
“是。”玄蛇的声音毫无波澜。
“那好。”蚀心微微颔首,那毫无温度的赤红眸光再次锁定了林晚,“跟我来,小虫子。总得给你在焚化前,找个能爬的地方。百骸藏馆的‘虫穴’……或许还空着。” 说罢,他转身,玄色暗银火焰纹的长袍下摆无声无息地滑过冰冷的石面,率先迈步向回廊更深、光焰更幽暗的未知处走去。
玄蛇冰冷的钳制瞬间重新落在林晚的臂膀上,推着她向前踉跄而去。
走过漫长的、只有幽绿火焰和冰冷巨柱的回廊。途中经过了几处巨大的殿门缝隙。林晚眼角扫过那些虚掩的门内景象:
一处似乎是巨大的炼丹熔炉区域,紫黑色的火焰在墨玉丹炉中静静燃烧,几个穿着漆黑兜帽长袍、看不清面目的身影如同石雕般环绕丹炉而坐。其中一具身影的身体似乎有些扭曲肿胀,黑色的长袍下不断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无声地沿着冰冷的黑石地面流淌……
另一处殿内异常明亮,穹顶布满闪烁的星斗状法阵。地面是巨大的、刻满扭曲符文的池子,里面流动着半凝固的、如同熔融琉璃般的赤红色粘稠液体——血焰熔髓!魔域力量的精华!几个身影悬浮在血池上方,似乎在修炼或汲取能量。其中一个身影身体突然剧烈扭曲,发出无声的咆哮,四肢疯狂舞动!却被池中升腾起的无数道血色符文锁链缠绕、硬生生拖拽进了沸腾的血浆之中!片刻后,一缕微弱的、带着痛苦哀嚎的魂魄虚影被强行抽出,没入穹顶法阵……
这些画面如同无声的恐怖片断,冲击着林晚的神经。这里只有力量与消亡,没有温情,没有救赎,只有永恒的掠夺与残酷。
最终,蚀心在一扇异常巨大的、由某种银白色金属铸造、布满细密如同兽牙咬痕般纹理的石门前停住。石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形似骷髅手印的凹槽。
蚀心抬起他那骨节分明、皮肤苍白到透明的手掌,轻轻按在了那个银白色的骷髅手印上。
嗡!
整扇沉重无比的银白色巨门表面,瞬间亮起无数道如同神经脉络般交错的暗红色纹路!一股强大的能量沿着那纹路汇聚到手印凹槽处!蚀心的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吸附住!他掌心暗红光芒一闪,随即门内的机括发出沉重到震动的低鸣!
嘎吱——轰隆!
巨大的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如同混杂了无数种骨灰和陈旧羊皮纸卷气味的、冰冷干燥的气息汹涌而出,如同打开了尘封千年的古老墓穴!
门内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蚀心收回手,那按在门上的苍白手背上,一点暗红微芒如同血痂般迅速隐没。他并未回头,赤红的瞳孔在黑暗中似乎更亮了几分。“进去。”声音冰冷依旧,“你的‘虫穴’。”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滞。门后的黑暗浓重粘稠,仿佛能将光线彻底吞噬。在这片绝对死寂的黑暗边缘,她能感觉到蚀心那如同实质的混乱恶意,还有身后玄蛇如同跗骨之疽的冰冷监视。她没有退路。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饱含尘埃的空气呛得她肺腑生疼。她咬紧牙关,拖着剧痛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迈入了那道如同远古巨兽口腔般的黑暗缝隙之中。
脚步刚刚踏入黑暗的门槛。
轰隆!
身后的巨大银白色骨门在低沉如雷霆的轰鸣声中猛然关闭!瞬间隔绝了外界那幽绿的火光和冰冷诡异的气息!
绝对的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比归墟底部更纯粹、更沉重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林晚站在原地,全身的感知瞬间被剥夺。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自己压抑不住的、带着伤痛和被尘埃刺激的沉重呼吸声在死寂黑暗中回荡。她甚至无法确定蚀心和玄蛇是否还在门后,抑或已经离开。那份冰冷的注视感并未消失。
时间似乎在这纯粹的黑暗里失去了意义。
过了不知多久,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点点极微弱、极黯淡的惨白色光芒。那光芒并非来自火焰,更像是某种自发光的微小苔藓或菌类,惨淡地附着在离林晚不远处的墙壁或地面上,勾勒出模糊诡异的轮廓。
借助这微弱的光线,林晚勉强能辨认出一点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空间!
无数高大无比、如同巨型肋骨般向上延伸并弯曲合拢的黑暗穹顶骨架,支撑着这个如同某种史前巨兽体内腔室般的区域。空间的主要构成似乎并非砖石,而是……骨头!巨大的、形态各异的、奇形怪状的、被堆积、挤压、粘连在一起的层层叠叠的苍白骸骨!它们构成了墙壁、穹顶的支撑柱,甚至堆积成一些巨大如同平台或山坡的庞然之物!骸骨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龛洞,里面塞满了厚得如同污泥般的尘埃和某种细碎的、闪烁着磷火的灰白色粉末!
地面并非平整,而是凹凸不平的巨大骨台,踩上去能清晰地感觉到下面细碎的骨渣和坚硬的大型骨刺。空气里那股浓重到让人作呕的混合骨灰和腐朽卷轴的气味更加清晰。极目远眺,视线尽头似乎有更多巨大骸骨堆积而成的诡异“山脉”,影影绰绰地在微弱的惨白磷火微光下如同沉睡的骨龙,而“山脉”之间隐约可见流淌着的……如同缓慢移动的、粘稠液体的……浓重不祥的黑暗!
这是堆积了亿万骸骨的坟场核心!
林晚胃部剧烈翻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立刻撞在冰冷坚硬、布满骨刺的凸起物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更浓郁的尘埃被撞落,扬起一片惨白的烟雾。她捂住口鼻剧烈咳嗽,声音在空旷的死寂空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极其突兀的……气流,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擦着她的脖颈后侧皮肤滑过!
不是空气的自然流动!
林晚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如同惊弓之鸟猛然转身!
背后!在惨白的磷火微光下,她刚才倚靠的那堆巨大骸骨“山丘”下方,一个被厚厚骨灰覆盖的、毫不起眼的“凹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响起!
“谁…?”林晚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死死盯着那个暗沉的凹坑。
没有回应。只有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死寂中回荡。
她紧紧攥住袖口——那里除了破布和污泥,空无一物。这该死的绝境!一天!在这个由骨头和尘埃组成的坟墓里熬过一天?然后等着被扔进什么血焰井?
黑暗……浓得化不开的、死寂的黑暗压迫着她。那个如同噩梦般、烙印在孤煞眼尾的、展开双翼的血蝶印记在她脑中疯狂闪现!那就是她存在的原点!也是孤煞身上最核心的、唯一可能被她“修复”的“旧伤”!
她需要光,需要看到那些旧痕的真实形态!这无处不在的黑暗是她最大的敌人!
视线扫过那些惨白的磷火微光,太弱,太分散。她的目光在无尽的骸骨墙壁上搜索。骸骨…磷火……白骨生光……
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极度紧张混乱的脑中炸开!
她猛地扑向离她最近的一小片附着在巨大腿骨边缘的惨白色苔藓!极其粗糙、带着锋利骨刺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袖口,她也毫不在意!她颤抖着手指,费力地将一小片这种散发微弱惨白色磷光的黏滑物质从骨头上抠挖下来!数量极少,粘在指尖,只如一点微尘。
这点微尘在绝对黑暗中根本什么也照不亮!但林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狠狠碾碎在自己沾染着污泥和干涸血痂的手掌心里!
她低头,在惨淡的微光下,凝视着自己布满细小伤口、沾染着骨粉和尘埃的掌心。
眼神里最后一丝属于“求生者”的软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被逼入深渊绝境后的、属于创造者对于“已知规则”的极端偏执和疯狂!
“既然要爬出炼狱……”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干涩嘶哑的声音低语,仿佛魔咒,带着一股扭曲的狠厉,“那就……以我的血肉与魂灵为凭,重燃这被遗弃的……骸骨之灯!”
她张开嘴!将那只沾满了骨灰、惨白微光物质、污泥甚至她自己血痂的手掌,狠狠按向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