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的反派黑化了》枕上松风

11、墟境返魂（上）

　　凝固的死寂，足以让时间本身失声。
　　灰白冰冷的微光均匀、恒定地泼洒在那张抬起的面孔上——苍白，瘦削，毫无孩童应有的圆润红晕。那双眼……空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连一丝星光都反射不出的死水寒潭。纯粹的虚无，没有任何一丝属于生命的情感激流，甚至缺乏最基本的“存在”感。
　　这张脸……
　　林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完全陌生。
　　与她记忆中无数次透过密封舱强化玻璃看到的、那张属于001实验体幼年时期的、浸透着汗水和空洞绝望的稚嫩脸庞……截然不同！
　　这不是孤煞！绝对不是！
　　那……这存在于【虚寂之间】绝密核心、背负着那道原始粗糙烙印的孩子是谁？那个被剥夺了一切、与拙劣的刻痕人偶相依为命的残影？为何他的存在形态如此……破碎？！
　　巨大的疑云如同深水炸弹，瞬间在林晚冰冷混乱的意识深处轰然爆开！疑问尚未成型——
　　嗡！！！
　　一股冰冷、强横、带着绝对法则意志的拉扯力，如同从无尽深渊底部抛出的无形巨锚，猝然穿透了这片凝固死寂的灰白空间壁垒！无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林晚的心脏！
　　咔嚓——！
　　伴随着一声如同坚冰碎裂的清晰脆响！林晚身体周围那片凝固的、代表原初时空的纯白粒子光球——那曾为她隔绝湮灭风暴的领域——如同被无形巨手攥碎的琉璃，瞬间布满蛛网裂痕，猛地炸裂成亿万点细碎的光尘，消散无形！
　　虚寂之间的灰白微光重新占据视野！
　　但这一次，林晚的视觉感知……也如同被那双从深渊锚定的力量强行拖拽着……开始了残酷的撕裂、扭曲！
　　眼前的一切瞬间失焦、拉长、变形！灰白冰冷的空间、地面上模糊的孩童身影、怀中断翼冰冷的触感、心脏坐标激烈共鸣的搏动……所有感知如同被投入一台粉碎时空的狂暴搅拌机！剧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源自灵魂被强行拽离某一维度的剥离感！
　　“呃啊——！！！”
　　剧烈的失重感和灵魂层面的痛苦让她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漩涡！
　　坠落！
　　冰冷坚硬的触感再次撞击全身！
　　后脑勺传来沉闷的撞击回响！身下依旧是……冰冷光滑的平面触感？熟悉的、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弥漫的硫磺焦糊气味瞬间冲入鼻腔！空气灼热粘稠，带着魔宫特有的、能将灵魂都烤干的燥热！
　　林晚猛地睁开剧痛模糊的双眼！
　　视野所及，巨大的墨色石梁如同远古巨蟒的骨架，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狰狞的轮廓。穹顶高悬，镶嵌着散发幽绿光芒的巨大兽首灯盏。燃烧着紫黑色火焰的古老丹炉如同沉默的巨兽，静静矗立在远处阴影中，炉壁上隐约可见流淌的暗红色魔纹——这是之前经过的那个巨大炼丹熔炉区域！她回到了那座悬于熔岩火海之上的魔宫！
　　但她此刻的状态极其狼狈！她被随意地丢弃在一座由巨大黑石堆砌而成的冰冷石座下方！后背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痛得她蜷缩起来。怀中那截紫色断翼早已不知去向！
　　石座！
　　高踞于九级黑铁台阶之上！通体由一整块散发出不祥暗红流光的巨大墨玉雕琢而成！没有扶手，只有冰冷、锋锐、如同猛兽獠牙般突起的座位边缘。整座石座散发出一种浓稠的、实质性的威压，如同凝固的鲜血浸透了基石，无声地统治着下方那片赤红翻滚的熔岩之海所映照出的空间。这便是——血焰魔座！孤煞力量的统治象征！
　　石座之上！
　　那道白色的身影！
　　孤煞！
　　他并非端坐。修长的身体极其随意地倚靠在冰冷的魔座靠背边缘，一条腿屈起踏在墨玉座面的锐角上，手臂随意搭着膝盖，另一只手则松垮地垂在一旁。
　　他微微垂着头，几缕被汗迹沾染的乌黑发丝垂落，半遮住侧脸轮廓。那张俊美到妖异、此刻却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微微掀起眼帘，如同冰封万载的冻湖裂开细微的罅隙！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暴虐，没有杀戮后的余烬！只有一种……林晚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极致的疲惫！一种仿佛源自生命源头、灵魂被反复撕裂碾磨千万次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那疲惫如同沉重的、能压垮整座魔殿的阴霾，覆盖在冰冷的眼底。那冰封的表层下，翻涌的不是岩浆，而是……无尽黑暗的虚无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冷漠地注视着蝼蚁的挣扎，却又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被某种无形存在触碰核心后残留的……细微震荡！
　　“你……”孤煞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刚从深不见底的寒潭中浮出、被冰水浸透了喉咙的沉滞感。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粒，砸在空旷阴冷的殿堂里，在巨大的紫黑火焰丹炉和流淌的岩浆映射红光中带起低沉的回音。“……胆子不小。”
　　他微微动了动倚靠的姿势，动作带着一种几乎被疲惫凝固住的迟滞。垂在魔座边缘的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修长，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曾紧握滴血长剑、如同魔神雕塑般掐住林晚喉咙的手，此刻却无力地搭着，只有指甲边缘沾染着未干的、刺目的暗红。
　　血迹。
　　林晚的视线猛地被那点暗红吸引！那不是她身上的血！那颜色极其新鲜……带着一种浓重到令人作呕的……内脏碎片特有的粘稠质感！
　　她心脏猛地一缩！目光顺着孤煞垂下的手臂和身体线条，快速扫过！
　　没有！没有新的伤口！他胸前那片被雨水冲刷发暗的裂口早已不见！但……他搭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的指尖，同样沾满了相同的、新鲜粘稠的暗红！
　　血……从何来？！
　　林晚喉咙发紧，巨大的恐惧混合着惊疑死死扼住了呼吸。
　　孤煞似乎根本没在意指尖的血迹，也懒得解释。他只是掀起眼帘，那双充斥着疲惫与冰冷、仿佛容纳了永夜的眼睛，越过石座的冰冷边缘，穿透空间粘稠的肃杀氛围，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落在匍匐于座下的林晚身上。
　　“……那道旧伤……”他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冰川摩擦，带着一种被强行唤醒核心记忆的、极其缓慢的、仿佛每个字都在碾压神经的滞重压迫感，“……你是如何让它……活过来的？”
　　活过来？
　　林晚脑中瞬间炸开！
　　旧伤？是指他胸前的封印裂隙，还是……那个在【虚寂之间】灰白空间里，那个有着陌生脸庞、耳后烙印着原始粗糙蝶痕的孩子？孤煞问的……是什么“活过来”？！
　　轰——！
　　就在这时！魔宫巨大的青铜殿门被由外向内狠狠撞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巨兽咆哮！刺骨的寒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涌入燥热的大殿！
　　玄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一步踏入，身躯便是一阵极其剧烈、近乎无法控制的摇晃！仿佛维系他躯体的力量已被抽走大半！那身紧裹的玄色鳞甲布满纵横交错的撕裂豁口，边缘卷曲，如同被无形的巨爪撕扯过！尤其是胸口，一道贯穿性的巨大撕裂伤格外醒目！伤口边缘皮肉翻卷、焦黑，深可见骨，被撕裂的肌肉纤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枯槁死败色泽——正是被那断翼紫痕烙印反噬灼穿的位置！
　　伤口深处，没有流淌出粘稠的暗红血浆，反而不断弥漫出浓稠如墨的黑色气雾，如同烧尽的烟灰混合着冰屑！烟雾缭绕中，那巨大的创口深处，隐约可见一点微弱、却死死不肯熄灭、带着无尽怨毒与不甘的深紫色星芒残烬——【溯源冥噬】残留的反噬印记！
　　那张遍布诡异赤红魔纹的年轻面孔此刻更是如同破碎的瓷器！左眼位置是触目惊心的焦黑孔洞，边缘残留的肌肉剧烈抽搐！右眼眼眶内的赤红魔光疯狂闪烁，充满了狂躁与混乱！面具崩碎后残余的暗沉金属碎片深深嵌入面颊，割裂的皮肤下渗出的也并非红色血液，而是……如同被强行熔融后的、粘稠如胶的暗金碎屑！
　　噗——
　　一口近乎完全黑色、内部还裹挟着点点闪烁暗金碎屑的粘稠污血猛地从玄蛇口中狂喷而出！这口污血喷出，如同抽掉了他支撑的最后一根梁柱！他的身体再也无法站稳，猛地向前扑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铁石地面上！双手死死抠入地面的缝隙，骨节因剧痛和失控的力量而极度扭曲！断裂的骨头在皮肤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烈火从内部焚烧的残破傀儡，仅凭最后一丝属于杀戮工具的凶性在发出无声的嘶嚎！
　　【呜……】一声被压抑在破碎喉骨深处的、不似人声的痛苦野兽低吼从喉咙里挤出！那不再是执行命令的工具，而是濒临崩解的怪物！
　　高踞血焰魔座的孤煞，并未回头。
　　他只是微微侧过脸，苍白无色的下颚线条在巨大丹炉投下的幽紫光焰中绷紧了一瞬。那双始终带着疲态冰封的眼眸，眼尾那点如同熔岩滴血般殷红的妖异蝶形印记，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活物！
　　随着印记的跳动，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由亿万冻结灵魂凝聚而成的、带着绝对统治意志的无形威压，如同无形的重水瞬间填满了整个大殿空间！
　　轰！！！
　　刚刚爬起身的玄蛇，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亿万钧巨山砸中！猛地再次狠狠栽倒在地，脸孔死死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连那微弱的野兽低吼都被彻底压回了破碎的胸腔！他全身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体内混乱爆窜的血焰魔能瞬间被强行冻结、压制！那不断弥漫黑色烟雾的胸口贯穿伤处，深紫色的星芒残烬被这股威压冲击，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黯淡！
　　然而，这极致的压制并非安抚，更像是最后的警告与……审视！
　　孤煞冰冷的目光并未落在玄蛇身上，依旧透过冰冷凝固的空气，落在石座下的林晚脸上。
　　“……十二个时辰。”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再沙哑，却冰冷得像淬毒的钢针，“本座……只给你十二个时辰。”
　　那冰冷无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林晚耳中，带着死亡宣判般的绝对压力。
　　“……十二个时辰后……”孤煞的视线穿透了林晚，仿佛看到了某个更遥远的、被鲜血涂满的未来景象，声音里带着一种斩断宿命的、近乎宿命论的残酷决绝，“你若修复不了那……‘门’……”他话语微微一顿，视线似乎落在了殿门处被压制在地上的玄蛇身上，又像是穿过了厚重的墙壁，看到了某个更深处的存在，冰冷的唇角勾起一丝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却让人浑身血液冻结的弧度，“……本座会亲手……”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刮过林晚的心脏！“……将你拆成一块块‘零件’！你的每一滴血，每一寸骨，每一缕残魂！都会成为这‘百骸藏馆’最深……最好的薪柴！”
　　“……填进那口井中！”最后四个字，如同淬火的铁块，重重砸下！
　　轰！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巨大的魔宫大殿……不！是宫殿下方那片亘古沸腾翻滚的赤红岩浆海洋！
　　毫无征兆地……
　　彻底沸腾了！！！
　　不是正常的翻滚喷溅！而是如同被看不见的巨大漏斗疯狂抽取！无边无际的赤红熔浆如同奔涌的血河，裹挟着灼穿灵魂的热力与爆裂的暗红色能量乱流！轰然旋转咆哮着向宫殿下方某处深邃的黑暗节点疯狂灌涌！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充斥了整个魔宫空间！大殿坚固的铁石结构在狂暴的抽取力量下剧烈震动摇晃！穹顶镶嵌的巨大兽首灯盏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幽绿火焰疯狂摇曳！巨大的紫黑色丹炉如同遭遇风暴的孤船，在能量乱流的冲刷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闷震颤嗡鸣！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于大地核心熔炉的毁灭吸力从下方爆发开来！
　　赤红的岩浆如同发狂的巨兽群，被强行拽向黑暗深渊！整个宫殿如同漂浮在末日火山口的孤舟，在毁灭的咆哮中摇摇欲坠！空气瞬间被压缩至极限，带着浓烈的硫磺气息，灼热得能点燃肺腑！
　　时间！血焰井爆发的倒计时钟被孤煞亲手扳动了最后一根发条！
　　林晚蜷缩在剧烈震动的地面上，耳膜被岩浆轰鸣震得几近失聪！心脏剧烈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怀中断翼消失，但她指尖那被玄蛇血镰割破的伤口尚未愈合。血液混合着硫磺蒸汽和魔能的咸腥铁锈气味弥漫鼻腔。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魔座方向——
　　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座代表绝对权柄、燃烧着暗红光流的血焰魔座之上——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东西！
　　在孤煞随意搭在墨玉座面、沾染着新鲜粘稠暗红的左手指尖……
　　粘附着一小片……
　　如同最普通粗陶烧制的、带着点烧火残渣般黑灰色泽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