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意》梦青苔

10、说亲

　　转眼就到了签订契书的日子，季云意已经和季慈说了关于他的安排，今日带着他一起赴约。

　　契主是个身材有些圆润的中年男子，即使中人提前告知了买主是位娘子，他见到季云意如此年轻美貌时仍是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谈妥了租金、租期及其他有关的条款后，双方顺利签好了契书。

　　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做，比如加入行会、获取经营许可、雇伙计和装潢店铺等，季慈做了季家几十年管家，自是可以胜任，季云意便都交给了他去办。

　　“这里大约有五十两碎银，你先用着。”季云意将一个钱袋子递给了他，银子是一早就找夏芷烟借好的。

　　“是。”季慈郑重接过。

　　接下来还剩制作酒曲和物色厨子两件事，制酒曲的步骤季云意早已成竹在胸，花上一天功夫加上两个丫鬟的协助便能完成。

　　但是找厨子真是个难题，首先人品要好，身家清白，不然前厨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其次厨艺也要可以，不然酒好菜不行也不成个样子。

　　思来想去还是去牙行物色人选最为便利，只是前厨娘便是这么找来的，季云意心中一时有些纠结。

　　不过店铺装潢还需要一段时间，找厨子之事倒是不那么着急。

　　季云意这一番思考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季宅。

　　她扶着夏冰的手下马车时，突然看到自家院门开着，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似是有人上门。

　　一个妇人正在堂中和秋桑说话，季云意走进院子便看到这样一幕。

　　妇人穿着布衣，发髻盘得齐整，眼睛狭长，笑起来时眯得只剩一条缝，年纪约莫四十上下。

　　看到她回来了，妇人眼前一亮，走上前来：“哟，想必这就是季娘子吧？”

　　季云意含笑点了下头，道：“请问夫人是？”

　　妇人爽朗一笑：“我也住在这条街上，季娘子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声俞婶就行。”

　　秋桑看向季云意，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这个妇人突然上门说是来找自家姑娘说说话，见人不在她也不走，东摸摸西瞧瞧，都是街坊邻居的，她也不好直接将人赶走。

　　跟在季云意身后的夏冰神色则有些错愕，哪有一上来就瞎认侄女的。

　　季云意几不可见地朝秋桑点了点头，随后道：“不知婶娘上门来是为何事？”

　　俞大娘眼珠子微微一转，道：“没啥事，就是来串串门。”

　　“我之前远远瞧见娘子一面，颇感亲切。今日登门一看，嚯，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季云意还未曾听过如此直白的话语，愣了会儿才道：“婶娘过誉。”

　　俞大娘无比自然地拉过季云意的手，笑着道：“是季娘子谦虚了，似娘子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婶娘我以前只在画中见过。”

　　手上传来陌生的粗粝触感，季云意下意识有些排斥，却不好直接抽手而去，她带着人来到椅子旁：“俞婶娘坐会儿。”

　　“去端些茶水点心来。”

　　后面这句话是朝着夏冰说的，说完她便自然抽出自己的手，也坐了下来。

　　俞大娘看着季云意这大家闺秀的做派，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娘子守着这偌大的家业想必十分辛苦吧？”

　　季云意听完微愣，我何时有偌大的家业？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下意识摇了摇头。

　　两人说话间坐了下来。

　　俞大娘见她这些天早出晚归，心中便以为她手中可能还在做着什么生意，心中的算盘珠子不由得拨得更响亮了些。

　　恰好夏冰端来了茶水点心，季云意拿起吃了一块，俞大娘见了，也学着她的样子，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起一块点心。

　　只是她用力过猛，点心直接碎了。

　　俞大娘的脸色瞬间涨红，她偷偷看了眼其他人的反应，见没有人看自己，她便索性伸手抓起另一块吃了起来。

　　夏冰虽然一直目光微垂，但是眼角余光却是关注着俞大娘的一举一动，见妇人学人不成反而出糗时她嘴角蓦然上扬，只是察觉到不妥又立马压了下来。

　　季云意在吃着东西倒是没有瞧见这些。

　　俞大娘吃完一块荷花酥，唇齿留香，她再次悄悄瞥了一眼屋内的装饰，桌椅矮榻均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还有那博古架上的几样摆件，她瞧不出来什么，但是看上去便是十分贵重的样子。

　　她轻咳一声，挪了挪屁股，继续道：“季娘子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院子想必十分孤单吧？”

　　季云意差点呛住，好在她忍住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那倒没有。”

　　俞大娘不以为意，在她看来，一个家中若是没有男子当家，那便不算个家。

　　“我有个侄子，家中开了个香烛铺子，是家中独子，今年刚满十八，长得一表人才，看起来倒是和季娘子十分般配。”

　　她语气透出些许得意，这十里八乡的，她侄子的条件确实算得上出挑，而且季云意还是这么个身份。

　　季云意主仆几个一脸错愕，原来她竟是有这样的打算。

　　季云意很快调整过来：“多想婶娘好意，我目前没有成婚的打算。”

　　俞大娘一噎，瞧见季云意一脸淡然的模样，顿时觉得她是没看上自家侄子，她顿感面上无光。

　　张口便道：“听说季娘子还是个和离过的？”

　　她好整以暇地擦了擦自己的手，继续道：“我侄子是家中独子，那香烛铺子生意红火，日后他双亲......”

　　说到这她住了口，给了季云意你懂的的眼神，接着道：“我侄子便是那铺子的继承人。他模样俊俏，身材结实，哪一个小姑娘见了他不会动心？”

　　“我看他与姑娘你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季云意自然注意到妇人说出和离两个字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鄙夷，她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只默默端起茶杯，不再搭话。

　　俞大娘再次感到自己受到了轻视，她话语不由尖酸起来：“季娘子莫不是还惦记着上一任夫家？若是如此，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

　　季云意脸色倏然冷了下来：“送客。”

　　夏冰在一边早就听得不耐烦了，闻言直接赶人：“你侄子那么好，你让他去娶别的小姑娘啊，我们小姐不稀罕。”

　　“快走快走。”

　　俞大娘气得脸色通红：“你......你。”

　　她还没想出反驳的话就被推到了院子里，此时她也反应过来，直接开骂。

　　“你一个嫁过人的妇人，我侄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看不上他？”

　　“要我说你活该被夫君嫌弃，有眼不识金镶玉，我看谁还敢要你——”

　　还没说完，夏冰已经找来一个扫把将人赶出门，接着“哐当”一声关上了院门。

　　俞大娘看着紧闭的大门，胸膛剧烈起伏，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指着院子骂了许久。

　　季云意十分生气，小脸通红，她猛地将杯盏扫落在地。

　　秋桑也很生气，但是她性子内敛，上前安慰道：“小姐，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夏冰关了门回来，犹自不忿：“粗鄙妇人，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来这满嘴喷粪。”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还敢来肖想我们小姐......”

　　说着说着看到一地的碎瓷片，她才住了口，和秋桑一道安慰季云意。

　　“小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两人劝慰了许久，季云意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些。

　　“以后不要让她进门。”

　　“是。”

　　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一通，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正值木棉从将军府回来，夏冰与她说了今日的事，木棉直接问季云意要不要替她教训一下俞大娘。

　　季云意想了想还是算了，一点口舌之争不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她不会因为无知妇人的几句话便看低自己，自然也不会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过了几日，季云意忙着和丫鬟们制作酒曲，牙行介绍了几个厨子前来试用，但结果都不如人意。

　　季云意尝过他们做的，感觉很一般，不足以胜任一个酒肆的厨子。

　　季慈那边也加入了行会，还找人设计了酒肆的装潢，拿来图纸过问季云意的意见，季云意对这方面不太了解，看过之后便让季慈放手去干。

　　就这样忙碌了几天，她也渐渐忘了俞大娘带来的不快。

　　且说俞大娘这边，自觉在季云意这里丢了面子，逢人便说季云意的不是。

　　说她刁蛮刻薄，纵奴行凶，仗着有两个钱看不起人等等，总之给季云意拉了不少仇恨。

　　导致季云意进出家门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等她一眼望过去却是自顾自谈天的大娘们。

　　她一脸莫名，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天，小舟打水回来，一脸郁闷。

　　因为小舟是院子里最小的，因此夏冰总爱和他开些玩笑。

　　“怎么了？小舟又和谁打架了？”

　　小舟也不理她，径自走到厨房将水倒入大缸，然后出来坐到石凳上，不说话。

　　夏冰见他态度反常，又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小舟沉默半晌才道：“他们......在编排小姐。”

　　“都是谁？”夏冰脸色沉了下来。

　　“就街上那些半大孩子。”他们和小舟差不多大，偶尔能玩到一块去。

　　“编排什么？”夏冰的语气逐渐严厉起来。

　　小舟紧张起来：“没......没什么。”

　　“定是什么不好的话，你说出来，我找他们算账去。”

　　夏冰的嗓音有些大，将季云意和秋桑引了出来。

　　“找谁算账去？”季云意道。

　　夏冰咬牙切齿道：“小舟说街上那些皮孩子在编排咱们。”

　　季云意脸色有些冷意：“小舟，你来说说，他们都说了咱们什么。”

　　小舟想到那些难听的话，有些开不了口。

　　夏冰推了他一下：“你说呀，总不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咱们还装聋作哑吧。”

　　小舟这才鼓起勇气道：“他们也是听人说，咱们屋子里每天进出那么多男人，小姐和丫鬟指不定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还问我，是不是真的......”

　　夏冰“啐”了一口：“哪里来的无知小童，竟敢这样编排我们。”

　　“哪一次有客人来，我们不都是敞着大门为了避嫌的？”

　　“但凡长了两只眼睛的，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季云意冷着脸，眼中带着怒火：“夏冰，你去查查，究竟是谁在造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