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亦琪

5、久违的爱情之光2

　　“她父母明天凌晨五、六点才到，你要在车里等这么久，你都伤成这样了，别开玩笑！”经纪人模样的说。
　　魏珍讨价还价：“那明天你让司机五点送我过来等？”
　　“你明天还要彩排一遍不能跳舞的版本，这么早起来，太幸苦。会影响周末演唱会的效果的。”
　　“都已然如此了，我又不用跳，就站着唱，以我的体力应付得来。这事不搞清楚，我演唱会绝对会出问题！”
　　“小珍，”粉发的助理问道，“你老实说，那女孩不是歌迷对不对？”
　　魏珍低头开始摸鼻子，沉默不语。
　　淑琴仔细打量他，早上看到的是他带妆的状态，感觉唇红齿白。现在凑近看不施粉黛的他，倒是没太大差别，是天生丽质型，就是皮肤有些粗燥。虽然白，年纪轻轻，皮肤还没有小武细腻。
　　想了想，魏珍又开口了，“不知要怎么形容，她是我的笔友，我们有私信来往……”
　　经纪人一听急了：“你你，你居然私联粉丝！我要说你什么好呢？你是顶流，沉寂一年的顶流。要爆出来就是大绯闻啊。你就彻底别复出了。”他原地像个陀螺一般转了一圈，又追问，“你！ 有没有发一些限制级的照片给她？”
　　魏珍支支吾吾：“有发过几次裸上身的照片给她……不过后来都有补不同角度的照片发到社交媒体给粉丝欣赏了！所以应该不会引起她的误会。”
　　粉发女生“噗嗤”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巴，被经纪人瞪了一眼。她清了清嗓子：“怪不得，我说你以前连杂志都不肯拍裸露的，怎么今年动不动就给粉丝福利呢！而且张张性感！我还以为你学会固粉那一套了呢。原来是想秀给女朋友看。”
　　魏珍在这一点上很执拗：“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连面都没见过。”
　　经纪人听了稍稍镇定，带着粉发上了车，关上门让司机出发回酒店。
　　继续确认细节：“那她有没有发奇怪的照片给你？”
　　魏珍脸在斑驳的路灯闪烁下，有些狰狞：“哼，她要么发鞋子的照片，要么发手的照片，最多背影照还是穿着羽绒服的。光着脚的照片都没有一张！”
　　听得淑琴和粉发同时笑了。粉发道：“小珍，你可以的，二十三岁的恋爱谈得像初中生的恋爱！还是和粉丝！”
　　魏珍急了：“不是女朋友，不是女朋友！都说了不是女朋友，是笔友！”
　　经纪人也给他气笑了，揶揄道：“你还有其他笔友吗？”
　　“……没有了。”
　　粉发接着道，“你的女朋友，哦，前女友，我记得就是前年你参加美国的什么拼盘演唱会认识的那个。那之后，就没有交过了，对不对？”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魏珍再次强调，不知为什么，这次说得没了底气了。
　　“没有女朋友是对的。”经纪人很真诚地回头看着魏珍，“你现在还不懂爱是什么，千万不要谈恋爱，你会害了人家姑娘，懂吗？”
　　粉发笑晕：“老板，你今天很有幽默感！”
　　“我哪天没有？”经纪人得意洋洋，潇洒甩头，兰花指指住粉发，“明天五点，你和小沈陪他来医院见他笔友的父母。见完，你就放假。周末给我好好干！”
　　“遵命!”粉发欢呼。
　　淑琴也大概明白了，是魏珍不认为霓凰是他很重要的人，这件事伤到了霓凰，小姑娘才会那么绝望。
　　如果不是霓凰有绝症，这两个说不定能成为欢喜冤家。明明彼此喜欢，又谈得来，年纪也没差很多。不过单论模样，霓凰有点吃亏。小姑娘长得精致清丽，病的那么厉害，都那么美。
　　现在这样的结局，也好。快刀斩乱麻，双方都没太明白的时候，就天人永隔了，不会对彼此造成太大的伤害。
　　心里随后又开始打鼓，这霓凰这么纯洁，要如何应付小武呢？她不敢想象，连忙下车，往家里赶。
　　第一次乘坐任何交通工具都不用付钱的感觉简直太爽啦！
　　淑琴回到家的时候，小武在洗澡，天赐在做作业，霓凰像个无头苍蝇拿着消毒纸巾在擦这擦那。
　　淑琴抬手拍了拍霓凰，霓凰的肩膀穿过了她的手。淑琴能理解霓凰的无助，身上背的包都要比他们住的这间出租屋贵的大小姐肯定觉得哪哪都脏，都发霉，可是这就是很多人的人生。
　　好在，霓凰疯了一会儿，就放弃了。静下心来检查天赐的作业。
　　看她边检查、边露出欣慰的笑容，淑琴稍稍安心，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八岁，看得出来被教养的很好，本性也很善良，很有爱心。
　　洗好出来的小武调皮，从背后搂住霓凰要亲，被她推开“我还没洗澡！”。小武习以为常地走开。
　　还好我平时的态度更恶劣，小武习惯了。淑琴一边庆幸、一边苦笑。要是她碰到这种情况肯定大喊一声“滚！”
　　这几年，她对房事是抗拒的，一个是儿子大了，要避嫌，去宾馆，费钱；另外对大大咧咧有些粗鲁的小武生出了一些厌恶。
　　高档写字楼里的男生喷着淡香水，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对女孩子恭敬有礼。而小武的大嗓门让她在很多场合都很尴尬。从工地回家，遇到交通高峰，乘地铁都有人嫌弃他脏。小武无所谓，觉得自己靠劳动挣钱，没啥好丢脸的。
　　淑琴对他的厌恶一天天在累积。
　　小武坐在床上跟霓凰交代，他明天早班，霓凰要负责送儿子上学。霓凰认真拿出破苹果手机定闹钟。她脸上看不到一点厌弃小武的表情，反而是一副做贼心虚，强装镇定的小媳妇样子。
　　淑琴觉得这姑娘真可爱，看来很想扮演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和对着自己趾高气昂，狗眼看人低的MANDY不是一类人，心又稍稍放下了些。
　　看着小武睡着后，霓凰依然耐心地陪着天赐温功课。淑琴羞赧，她通常要么支持不住，去睡觉，要么在一旁玩手机。
　　像霓凰这样还不时和小朋友用英文交流，那是更不能够了，就是因为英文太烂，在香港找不到像样的白领工作，她才这么怨天尤人的。
　　“妈咪，你以前都不和我讲英文的，只让我念给你听。”
　　“妈咪深藏不露，今天决定露一手！”霓凰朝天赐眨眼。
　　“你说的美英很标准！”天赐佩服。
　　“你说的英英很好听，我的儿子特别棒！”后半句霓凰讲的是外文，淑琴没懂。
　　“什么崩？”天赐也没听懂。
　　“法文的特别棒的意思！”霓凰摸了摸他的头。
　　“妈咪还会法文？”天赐一脸崇拜。
　　“妈咪上班的时候偷偷自学的。”霓凰撒谎都不用打草稿。
　　淑琴被她逗笑了，这姑娘好像更适合做天赐的妈妈，心又宽慰了些。
　　天赐被霓凰激励，决定再念半小时英文。
　　一边霓凰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淑琴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而后，霓凰眼珠一转，欣喜若狂地抱着天赐的小脑袋亲了一大口。淑琴的心就更悬了。
　　紧张地跟着霓凰坐到床边，看她打字聊天。原来她还在愁钱的事，两百万美金已经很多了！淑琴心里呐喊。转念，也是，对她估计还是远远不够的。
　　然后，淑琴就看到短信通知，自己的账户又多了五百万美金！经过医院对百万这个概念倒底有多少零的洗礼，淑琴这次一看一个准，五百万，没错！
　　霓凰看起来总算像是石头落地的样子了。
　　淑琴眼光飘向她身后和周公在聊天的小武。她突然感觉小武的人生才是开挂的人生。三十岁之前看颜值，娶了个无脑但长相美丽的她，生了个聪明的漂亮儿子，没到三十，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个有钱的老婆。不用努力，什么都有了。
　　淑琴心里猫抓一样地痒，想确认霓凰的盘算到底是什么。总是不自觉想到最坏的：要是她拿着钱，一走了之怎么办？小武也就那样了，我的天赐怎么办？
　　淑琴不由自主伸出双手头抓霓凰的肩膀。抓了个空，霓凰起身拽着天赐进了洗手间。
　　淑琴连忙跟了过去，霓凰负责到要逼着天赐再刷一遍牙的样子，应该不舍得抛下孩子吧？淑琴看得出来，霓凰很喜欢宝宝。
　　然后她听到霓凰的问题：“宝宝想不想有自己的房间，可以安静的温书？想不想上最好的大学？”
　　眼泪止不住了，这姑娘真是实在人，完全没想过要抛下小武和孩子，相反拼命利用原来她的资源想要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然后她听到天赐的回答“现在这样也好，爹地和妈咪也没有吵到我。大学嘛，就考内地那种不需要出学费，有奖学金的大学就好。”…… “妈咪，我会好好读书，大学毕业了在大湾区好好找一份好工作，让你和爸爸过上好日子。妈咪，晚安！”
　　她羞愧难当，天赐一定全听见了她和小武的抱怨，接受了自己的父母负担不起自己任何远大理想的现实。小小的他，反而想靠自己的努力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让父母不要担心！
　　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看到霓凰也沉默了，淑琴就更自责，连这个小丫头估计都在心里骂自己和小武没用吧。
　　她开始担心霓凰对小武有看法。紧张兮兮地看霓凰背对着小武躺下，分被而睡。
　　心道，完蛋了。她如果嫌弃小武，迟早还是要离开他们的！
　　怎么办，她刚看过霓凰的手机快十二点了，自己也该回医院去等霓凰的家人进入下一个轮回。
　　可是好担心啊。
　　霓凰突然转身，拿着手机打光，单手支着头看小武。
　　淑琴连滚带爬地也上了床，趴在小武身后看霓凰的表情。想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看清霓凰的眼神，淑琴原身的眼睛非常大，情绪很容易看得清楚。而且，霓凰毕竟还是个孩子，情绪亦比她以前外露。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呢，就看到霓凰亲了小武一口。可能是按到了手机，手机突然亮了许多。淑琴看到本来属于自己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
　　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吃醋。
　　当年她第一次看见小武应该也是这么欢喜的表情吧？

　　十八岁的小武，谁会不喜欢呢？
　　穿着有破洞的汗衫背心，运动中裤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周围一堆初中、高中女生和花痴姐姐们。他偏偏只看到了她。
　　她那时和同事来香港追星，正好看到街边篮球场里的帅哥，本来就是来犯花痴的，多犯一次也无妨。
　　结果一见钟情。
　　二十七岁的她保守无趣、眼高手低，一直没正式谈成恋爱，看到了小武，一下子放开了，偷食了禁果。
　　然后就有了天赐。爱情是让人犯浑的东西，她为了天赐和小武勇敢放弃了内地好好的工作，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香港，从低级文员做起；小武为了她和天赐，高中毕业就去工地打工了。
　　有了孩子，两个都是工薪家庭出生的人更是捉襟见肘。她确认自己做不了高级白领后，毅然决然地做起了甲级写字楼清洁工的工作，至少还能负担孩子上一些最基本的补习班。
　　就这么幸苦地活到了现在。原来支撑两人吃苦的爱情，也在常年为生计烦恼奔波中消磨殆尽了。
　　现在，在曾属于自己的大眼睛里又看到了久违的爱情之光。淑琴松了一口气。
　　她没结婚前，听一个大姐姐说过：一见钟情的爱情，至少可以维持十年。算是所有种类爱情里保鲜期最长的了。
　　现在看来，此话不假，自己和小武也差不多，目前已经进入到了第十二个年头，可不是就只剩亲情了。
　　如今在霓凰的眼里又看到了爱情，就算以后她还是会厌弃小武，那也要到十年之后了。那时天赐大学都快毕业了。
　　淑琴总算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她爬到上铺对着天赐左亲右亲，然后爬到下铺亲了小武的唇，紧接着亲了一下霓凰瘦瘦的小脸。默默道：“以后就要幸苦你了，好好照顾我的宝贝们！”
　　最后巡视了一圈自己呆了十年之久的小破窝，再见，希望来生住大房子，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说完，她义无反顾地飘出门，融入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