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亦琪

6、久违的爱情之光3

　　淑琴坐在停尸房外的地上昏昏欲睡，她刚去看了医院的挂钟，都快七点了。霓凰的家人还没来。是飞机延误吗？她等得百无聊赖。
　　魏珍坐着轮椅，被粉发和一个魁梧的年轻人推着过来了。
　　“看，我说晚一点没事吧。”粉发说。
　　“霓凰的家人们还没到呢！”魁梧的男生接口道。
　　魏珍一脸不悦，不理他们。
　　“不过，”粉发担心，“再不来，这医院里可是人越来越多了，认出来就麻烦了。”
　　“本来还要做保守治疗的嘛！不会有事的。”男生安慰。
　　“借您吉言！”粉发双手合十祈祷。
　　淑琴突然想到霓凰昨晚亲小武的一幕和之前在小武面前战战兢兢、少女怀春的模样。
　　心里暗笑魏珍，合着小女生也没把他当男朋友，否则，怎么就对小武一见钟情了。他还搁这儿自作多情上了。
　　脚步声传来，人还不少。
　　淑琴立马站起来，迎接要接自己回美国的“家人们”。
　　前面匆匆走来的是一对儒雅中年夫妇，身量相当，神色憔悴。
　　后面紧跟着一对高大时尚的年轻夫妇，大概三十岁不到，比自己旁边的顶流亮眼许多。看模样不是霓凰的哥哥和嫂子、就是霓凰的姐姐和姐夫。
　　两人跑近才看见，女人手里还牵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后面跟着一个和宝宝一般大的男孩子，都和霓凰一样，粉雕玉琢。
　　有钱人家就是保养的好呀，按小孩的年龄推断，这对夫妇应该年龄和淑琴差不多大，看着年轻许多。
　　工作人员也来了，开门让大家进去。
　　魏珍推开粉发的阻拦，硬是从轮椅上站起，迎上前去，谦卑开口：“阿姨、叔叔，我是霓凰的朋友。”
　　“他是珍魏，中国的摇滚巨星！”和宝宝一般大的小男孩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他讲的是英文，淑琴没听懂，但珍魏这名字还是听懂了，大概猜是小男孩认出了魏珍是大明星吧。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粉发吓得对小男孩做了“嘘”和拜托的手势。
　　小男孩的父母：“伊森，医院里不要喧哗！”
　　魏珍显然很惊讶有小学生，还是外国的小学生喜欢自己的。但现在，显然不是见粉丝的时机。他用眼尾扫了一眼男孩，继续和霓凰父母对话，“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霓凰的母亲打量了他一下，有气无力道， “那你就一起进来吧！”
　　淑琴连忙跟着一起进去了。年轻夫妇中的男子示意太太和两个小孩留在外面。原来霓凰有一个哥哥。
　　霓凰父母由哥哥和魏珍陪同着，揭开了盖尸布。霓凰完全失去血色、冰冷的脸印入眼帘，淑琴害怕地捂住了眼睛。她看向别处。
　　霓凰父母痛哭出声，霓凰妈妈抚摸着女儿冰凉僵硬的小脸：“我的小凰还是离开我了，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给你健康的身体！让你吃了不少苦，不要怨妈妈，妈妈爸爸会为你祈祷来生有个健康的身体！……”说完就泣不成声了。
　　淑琴在一旁也双手合十为自己祈祷：“希望我来世，还要有像你们一样的父母！把我教育得和霓凰一样积极乐观、生机勃勃！”
　　祈祷完，她看了一眼魏珍。魏珍并没有像霓凰哥哥一样侧过身默默流泪，他直勾勾地盯着霓凰，眼里没有哀伤，也没有恐惧。他的眼睛很有神，此时迸发出奇特的光芒，淑琴形容不出来，只觉得有点可怕。
　　之后，魏珍朝霓凰父母鞠了一躬，说了句“节哀顺变”，就被魁梧的年轻人推去做治疗了。经过伊森时，特地停下和小朋友友好地击了一下掌。眼神里温柔一片。
　　霓凰的哥哥开始安排运尸体回美国的事宜。
　　淑琴谨记救护人员的嘱咐，跟紧霓凰父母。
　　第二天中午一家人就坐上回美国的专机。除了霓凰父母之间用中文沟通外，其他人基本都用英文沟通。
　　淑琴啥也听不懂，大致猜到这飞机是这家人的私人飞机，霓凰的父亲是美国一家巨型企业的老板。一上飞机，就和霓凰的哥哥一起开视频会议，镜头里大都是老外。
　　霓凰的母亲和霓凰的嫂子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在闲聊。两个小孩累了都躺到后仓放置五星级宾馆大床的隔间里去睡觉了。
　　淑琴在空位上躺平。在这种纯英语语境中，很快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时，两个小孩早醒了，在看电视。她定睛一看，是魏珍香港演唱会的即时饭拍视屏的投屏。
　　伊森居然和妹妹用中文在沟通，如数家珍般地推荐歌曲：“这首新歌《朱雀》是他献给此生挚爱的，超级好听。”难怪霓凰会喜欢宝宝。伊森讲中文的腔调和宝宝很像，表达能力很强，会用很多书面用语。
　　“挚爱是什么？”妹妹显然不懂。
　　“就是最喜欢的人！”
　　“是KLAUS吗？”妹妹指指视频里立在魏珍键盘架上的一个接近六、七十公分高的紫色搪瓷玩偶，有点像米老鼠。原来叫KLAUS。淑琴心道，又见世面了。
　　显然妹妹的问题把伊森问住了，他托住鼓鼓的腮帮道：“也许吧！”
　　“我看到姑姑Bella也买了一摸一样的。”小女孩很机灵，思维发散得很，“这个珍魏又特地来和姑姑Bella告别，所以这个KLAUS就是姑姑Bella送的？”
　　“有道理！”伊森表示赞同，趁机征求妹妹的意见，“这歌很好听，我们再听一遍？”
　　妹妹点头赞同。
　　视频里歌曲开头，全场寂静，一袭白衣的魏珍抱着火红色吉他，对着话筒吹起了口哨，旋律清新，好似清晨的鸟鸣。
　　淑琴睡饱了之后，这两天，耳朵里一直困扰她的轰鸣声没有了，听力比平时要灵敏许多。
　　她听到背景里有优美的丝竹声逐渐响起，应和魏珍的口哨声，空灵迷幻，让人置身幻境。
　　心里赞叹，这小子这么有才，能写会唱，比其他的那几个所谓顶流有实力多了。难怪美国的小朋友都认识他。
　　“穿过九曲回廊
　　你在曙光中清唱
　　你厌倦了原地徘徊
　　想要遨游九霄
　　那里星光灿烂、那里天高海阔
　　那里才是你的家园
　　Oh NO NO NO
　　I’m out of my mind
　　我还没说I LOVE YOU
　　OH NO NO NO
　　我还没说 I NEED YOU

　　没有刻意挽留
　　看你一去不回头
　　我的心房寒意骤生
　　青天白云之上
　　会否偶尔想起，你曾爱过的我？
　　留在原地等待的我？
　　Oh NO NO NO
　　I’m out of my mind
　　我还没说I LOVE YOU
　　OH NO NO NO
　　我还没说 I NEED YOU

　　心中的爱意燃起熊熊烈火
　　仰望漫天璀璨
　　这一刻，我化身金色光芒
　　超越时空阻隔
　　再次飞向你
　　这一次、这一次
　　我不会放手
　　I LOVE YOU
　　I NEED YOU
　　和你一起
　　追寻那真正的家园
　　属于我们的璀璨天空
　　……
　　重复副歌部分”

　　的确很好听，已经好久没听内地音乐的淑琴也表示赞同。
　　心里不免鄙夷魏珍，人活着的时候不能直抒胸襟、勇敢示爱。现在唱得情真意切，悲怆苍凉，无人在意！
　　然后她看到视频里扫到的歌迷无不如痴如醉，突然醍醐灌顶！
　　缘何霓凰当时万念俱灰？
　　聪明如她，必然是猜到了魏珍利用她真挚的情感，创作歌曲，然后在舞台上幻想和她的生离死别，表演歌曲。和她的私下交流，全是作秀！
　　细思恐极，淑琴浑身发抖。
　　再回忆魏珍看霓凰尸身的眼神，那分明是疯狂压抑住的欣喜若狂。
　　把别人对他的真情当成灵感源泉和让他名利双收的工具？
　　这个不到二十三岁的男生简直就是恶魔！
　　所以，他才会如此斩钉截铁否认恋情，粉发、他的经纪人包括淑琴都被他清雅善良的外表骗了，以为他是一个还不懂爱、为情所困的大男孩罢了！
　　所以，他才坚持要看霓凰的尸体！这次的意外，必是给他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
　　这么一看，霓凰不会是第一个受害者，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粉发说过，他之前有过一个歌手女友的！要找到那个女生！说不定能揭穿他的真面目！
　　淑琴一时间无措起来，我该怎么办？
　　怎么才能揭发这个恶魔的真面目呢？
　　本来准备好好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淑琴，心绪起伏不定，又不能和霓凰的家人沟通。唯一可以帮她拿主意的那个年轻人的鬼魂，已远隔重洋。
　　我该怎么办----？？？淑琴在三万尺高空呐喊！

　　淑琴在飞机里漫无目的地飘荡。昨夜连滚带爬去亲儿子的时候，她发现，她可以不用像在世时那样走路，直接飘，速度更快，还不那么累。
　　撞上了霓凰的哥哥，后者穿过了她。
　　“伊森，这个视频里的歌星就是我们在香港医院见过的那个姑姑Bella的朋友吗？”哥哥用英文问儿子。
　　“嗯哼！”伊森不耐烦地点头。扭头继续看演唱会。
　　淑琴大概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就折返回来。坐到哥哥一边，盯着他看。
　　哥哥继续和飞机过道另一边坐着的霓母说话：“姆妈，小凤凰是不是之前是和他谈恋爱啊？”
　　霓母摇头：“不像，就追个星吧！小凰知道自己的病很严重，不想害人，从不和人暧昧。这孩子，也不知像谁？一板一眼！”
　　“不就是像我吗？”霓父接口了，“宁可人负我，我不负人人！没白疼她，走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霓母斜了丈夫一眼，满脸不屑，似是小辈都在，不愿驳了他的面子，接着道：“可怜她如花似玉的年纪连恋爱都没谈过！”
　　淑琴想到霓凰亲小武的一幕，在一边接口，反正他们也听不见：“马上就要谈了。”
　　哥哥一直在看手机里的讯息，沉吟片刻，抬头看着父母，郑重其事地说：“小凤凰十六岁的时候其实和马家的FRANK谈过半年，那个男孩子还比她小一岁，我以为小孩过家家，就没告诉你们。谁知道，那之后，没多久，她的病就复发了……”
　　霓母眼泪夺眶而出：“FRANK我是很喜欢的，读书运动样样都好。模样和小凰多登对啊，小凰没福气！”突然，她有些疯狂地拉住霓父：“不知道FRANK愿不愿意和小凰配个阴婚？”
　　“你疯了！阴婚是两个都过世的孩子办婚礼。FRANK活得好好地，才十七岁就上了耶鲁大学法律系，老马正春风得意呢，你少去触人家霉头。马太太你也不是不知道，对未来儿媳可挑剔呢，还会同意和你女儿办阴婚？”霓父觉得自己的太太丧女之后得了失心疯。
　　淑琴在一旁大开眼界，有钱人家也挺迷信。
　　转念，看了一下自己，笑了。旋即感概“霓家看来真得会为自己好好超度呢！连阴间的丈夫都要安排好。”
　　霓母抹泪的时候，哥哥迟疑了一下，又开口了：“姆妈，还真让你想着了。”
　　霓母和霓父疑惑地看他：“怎么说？”
　　哥哥拿手机里的私信给父母看：“FRANK自己想和小凤凰办阴婚！”
　　“FRANK对小凰这么真心？！好好好。”
　　霓母霓父化悲为喜，跟哥哥、嫂嫂商量葬礼兼婚礼细节！
　　淑琴惊呆了？！自己倒真得没有办过婚礼，没想到死都死了，还能办个婚礼？
　　对FRANK好奇起来。霓母比霓凰还要艳丽，她说模样好，肯定是帅的，而且还是耶鲁大学的，自己在写字楼都没碰到过几个美国青藤名校毕业的高级白领呢。这一生是圆满了。
　　蓦然，魏珍盯着霓凰看时那可怕眼神又出现在脑海了，她心里抖了抖。
　　可是，她也实在想不出方法，作为鬼魂的自己如何去揭露魏珍的真面目。
　　其他人也管不着了，霓凰有小武护着，魏珍应该伤不了她了，而且现在的霓凰是个中年妇女，也入不了魏珍的眼吧！
　　淑琴只能阿Q般地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