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锢光》昔年梦

13、第 13 章

　　首都幸存者基地的隔离室比沈然想象的更冷。

　　他蜷缩在透明观察舱的角落里，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结又消散。右臂上的咬痕已经消毒包扎，但周围皮肤仍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舱外，三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讨论他的血检报告，声音通过扬声器模糊地传来。

　　"抗体浓度是标准值的37倍..."

　　"基因序列与Ω-7初代实验体匹配度92.8%..."

　　"立即通知陈主任..."

　　沈然抱紧膝盖。三天前，装甲车驶入基地时，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高耸的混凝土围墙，巡逻的武装士兵，甚至还有太阳能电池板供电的灯光。但现在，这些灯光正无情地照着他，像照射一只待解剖的青蛙。

　　"程墨呢？"他第三次问道，声音嘶哑。

　　穿防护服的女人头也不抬："在接受消毒程序。"

　　消毒程序需要三个小时？沈然不信。自从进入基地，他和程墨就被强行分开。最后一次看到程墨是在检查区，那个永远冷静的男人正用枪指着守卫队长的头，要求陪同沈然隔离。

　　后来发生了什么？程墨的武器被没收了吗？他受伤了吗？

　　舱门突然滑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走进来，防护服上的名牌写着"陈衍"。他手里拿着沈然的血检报告，镜片后的眼睛闪着计算般的光芒。

　　"沈然，19岁，对吧？"陈衍的声音温和得诡异，"能告诉我你父母是谁吗？"

　　沈然摇头："孤儿院长大的。"

　　"哪所孤儿院？"

　　"晨星儿童福利院，在城东。"沈然警惕起来，"问这个干什么？"

　　陈衍微笑，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只是例行调查。你的血液很特别，可能帮助人类结束这场灾难。"他顿了顿，"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丧尸咬了却没感染吗？"

　　沈然心跳加速。他想起军事基地里那些蓝色血清，程墨说的"既是病毒也是疫苗"。

　　"不知道。"他低声说。

　　陈衍凑近观察舱，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一片白雾："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人，沈然。就像神话里的免疫者，天生带着救赎的基因。"

　　这番本该令人安心的话却让沈然毛骨悚然。陈衍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而像在评估一件珍贵的实验器材。

　　"我要见程墨。"沈然固执地说。

　　陈衍的笑容僵了一瞬："程上尉正在配合调查。毕竟...他带回来的Ω计划文件非常敏感。"他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沈然一眼，"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做骨髓穿刺。"

　　舱门关闭的瞬间，沈然猛地扑到玻璃前。骨髓穿刺？那可不是普通检查！他疯狂拍打透明墙壁，但外面的人已经关掉了扬声器，对他的抗议视而不见。

　　绝望中，沈然注意到天花板的通风口

　　他刚踩上床头柜，隔离室的主门突然打开。沈然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胸口顿时一热。

　　"程墨！"

　　程墨看起来糟透了。他左眼下方有一大块淤青，作战服换成了一套灰色囚服般的制服，但眼神依然锋利如刀。两个持枪守卫跟在他身后，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下来。"程墨对沈然说，声音沙哑但不容置疑，"会摔断脖子。"

　　沈然乖乖爬下，隔着玻璃与程墨对视。他有一千个问题想问，但在看到程墨嘴角的新伤时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们打你了？"沈然的声音发颤。

　　程墨摇头，轻描淡写："争执了一下。"他转向守卫，"开门。"

　　守卫交换了一个眼神："陈主任说——"

　　"协议第三条。"程墨冷冰冰地打断，"疑似免疫者有权选择一名监护人员陪同隔离。我背得出整本基地守则，需要继续吗？"

　　守卫不情愿地按下开关。观察舱门滑开的瞬间，沈然冲出来，差点撞进程墨怀里，又在最后一刻刹住脚步。程墨不喜欢肢体接触，从来都不。

　　但出乎意料的是，程墨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快速而隐蔽地捏了一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有监听，小心说话"。

　　"体检结果如何？"程墨大声问，同时用指尖在沈然背上敲摩斯电码：『忍耐』

　　"医生说我很健康。"沈然回答，同时抓住程墨的手腕，在他掌心写字：『害怕』

　　程墨的眼神微微软化，这是沈然见过最接近"温柔"的表情："你需要休息。他们给你安排了什么检查？"

　　"明天要做骨髓穿刺。"沈然盯着程墨的眼睛，试图传达更多信息：这不对劲，救救我。

　　程墨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转向守卫："告诉陈衍，所有侵入性检查必须经过我的书面同意。现在，给我们安排休息区域。"

　　守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对讲机汇报。片刻后，他们被带到隔壁一个稍大的隔离间，里面有并排的两张床和一个简易卫生间。

　　等守卫锁门离开，程墨立刻检查了整个房间，最后在灯罩和马桶水箱里找出两个监听器。他打开水龙头制造噪音，把沈然拉到房间角落。

　　"听着。"程墨的声音压得极低，"你的血检结果触发了最高警戒。陈衍不只是科学家，他曾经是Ω计划的军方负责人。"

　　沈然浑身发冷："那我为什么会有抗体？Ω计划到底是什么？"

　　程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不确定。今晚我会去档案室查证。"他递给沈然一把小小的金属叉子，"藏在鞋里，以防万一。"

　　沈然接过叉子，突然注意到程墨手腕上的淤痕——那是手铐留下的。他想象程墨为了见他而和整个守卫队对抗的场景，胸口一阵刺痛。

　　"为什么坚持要陪我？"沈然忍不住问，"你可以更自由地调查..."

　　程墨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然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低声说："仓库里我问你要不要跟我走。那意味你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沈然的心脏。责任，不是选择，不是感情。只是军人的责任。

　　"明白了。"沈然勉强笑笑，"我会配合你调查。"

　　程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他们各自躺下，中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像有一整片末日废墟横亘其中。

　　深夜，沈然假装熟睡，听着程墨悄无声息地撬开通风盖，消失在管道中。

　　他盯着天花板，祈祷程墨能找到答案——关于Ω计划，关于他的身世，关于为什么命运一次次将他们推向彼此，却又在最近处划下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