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宇风铃

12、喜欢

　　梁飞羽醒来的时候背上火辣辣的疼，眼前漆黑一片。
　　“呃……”他无意识地呻吟出声，耳边立刻传来了辰玖的声音。
　　“不要动，你背上的伤口会裂。”辰玖的声音十分稳定，纤细的声线打在石壁上传来清冷的回音。
　　“听你的语气我应该死不了，太好了。”梁飞羽的声音嘶哑，喉咙似火烧一般，但即使如此，他的声音里依然带着调笑，“但我不会运气那么不好瞎了吧，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辰玖微微叹了口气，对这个没有紧张感的家伙完全无可奈何：“不知道救援要等多久，火折和电源都要节省使用，所以我没打火折也没打手电。”
　　梁飞羽能理解辰玖的话，这是野外等待救援的标准流程，但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救援真的会有吗？
　　敌国境内，不被抓就不错了。和平时期军队是不会为了两个兵做足以引发外交风险的事的。

　　“打个灯吧，我想看你。”既然选择批上了这身衣服，死也就死了，但梁飞羽不想死前最后的记忆是在一片黑暗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辰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梁飞羽醒来后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这个。一瞬间，他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动了一下。
　　“我没事。”辰玖颤动着睫毛低声回答。
　　“嗯，那太好了，但我还是想看看你。”
　　梁飞羽不依不饶，语义逐渐明确。辰玖感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脑中的猜测愈发清晰，但他不敢相信。
　　他打开火折，点燃了身前的柴堆，一团小小的火焰照亮了岩洞。
　　梁飞羽抬起眼睛，看到跳动的火光映在辰玖的脸上好似暖阳。
　　辰玖看上去还算精神，衣服上也没有明显的血迹，状况应该比自己好不少。梁飞羽放下心来，满意地弯起了嘴角。真好，有美人相伴，死也无憾了。
　　梁飞羽这不合时宜的明艳笑容让辰玖的猜测又多了几分，他看着梁飞羽，犹豫但却又认真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爆炸的那一刻他已经准备好牺牲自己把梁飞羽推出去了，可梁飞羽却像早就料到般地死死抓着他不放，还强硬地调转了身位，把他护在了身前。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跳到了喉咙口，所有的训练和战术都被他遗忘，他只想着，不行，他不要他死，梁飞羽不能死！
　　事后第一次，他在做急救的时候连手指都在抖。
　　以前的他被刀架在脖子上都从未害怕过。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如此保护过他。他不明白梁飞羽为什么要护他?
　　“那你为什么想救我？”梁飞羽反问。
　　为什么？辰玖被梁飞羽问住了。他不知道，那是下意识地动作。至于原因，他还没有思考过。

　　“辰玖，你有没有发觉你是一个从不考虑自己的人。你在乎别人的生命，却从不在乎自己的。”过长的句子牵动了梁飞羽的伤口，他皱着眉缓了口气，忍下疼痛后继续说，“但对于我来说你是重要的，所以我不能让你轻易把自己的命给出去。”
　　重要吗？辰玖的手架在膝盖上，默默捏紧了拳。他觉得心里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正在胀大，就快要裂开。
　　梁飞羽睁眼看着山洞顶上的岩壁，突然觉得曾经犹豫过无数次的话语在此刻说出来是那么得自然，他等这么一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此刻，在敌国境内，在生死一线的绝境中他不再害怕伤害到他的骄傲。他想贴上去告诉他，不要不在乎自己，爱你的人会伤心。
　　“辰玖，我喜欢你。所以有我在的地方，你就不会受到伤害。”告白的话语一字一句，梁飞羽说得清晰且坚定，“我说过，你如果出什么事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我喜欢你。
　　所以我见不得你伤害自己。
　　只要有我在，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定！

　　喜，欢？辰玖瞪大了眼睛，觉得梁飞羽的声音就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开，让他久久不能回神。身体里那不断膨胀的东西终于在梁飞羽这句简单而坚定的告白中炸裂开来，暖流瞬间充满了全身，让他整个人都不由得微微颤抖。
　　“你喜欢我？为什么？”
　　辰玖抬起头，闭上了眼睛，他拼命控制着自己却依然无法阻止指尖的颤抖。他不敢相信梁飞羽出口的话语。他是一个连自己父亲的喜爱都得不到的人，他早就已经不再祈望这个世上会有人爱他。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为什么。”梁飞羽觉得辰玖问得莫名奇妙，感情这种事哪是能扯清楚一二三四的？但看到辰玖的神色，他又，他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这家伙是肯定不会信的。
　　长久的自卑和怀疑已经在心中生根，梁飞羽不知道那些幽暗的色彩是如何种到辰玖心里的，但他知道，此刻他要把那些腐色从辰玖的心里拔出来。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首先你长得好看，其次你为人善良，而且你虽然技术过硬但从不恃才傲物，让人觉得很舒服。你以为我天天在寝室夜聊的时候夸你是假的吗？那些可都是真心。”
　　“真的吗？可我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辰玖的声音里带着惯常的谦虚与腼腆，他垂眼看着地面，嘴角却弯起了不大的弧度。
　　长久笼罩在内心的黑暗，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打碎。辰玖感到似乎有光透进了他的心里。
　　“想什么呢？这些东西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很难，能同时拥有这些品质的就更加稀少。辰玖，所有人都觉得你优秀得不似凡人，只有你自己不这么觉得。你要是愿意听，我可以夸你一天一夜不带重样的。”
　　辰玖被梁飞羽逗得笑出来。他笑着的同时有什么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那陌生的液体渗到唇里，泛起青涩的咸。
　　辰玖似乎看到，在寂寞的原野上有一只手向他伸来，那时他等了太久的温暖。

　　“那我可以喜欢你吗？”辰玖小心地问。
　　喜欢这种事哪里需要批准啊！梁飞羽再一次想把辰玖的脑袋掰开看一看。
　　“那将是我的荣幸。”梁飞羽的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辰玖再次笑了，这次连他的瞳孔里都带着明媚的星光。他抬起手，小心地勾住梁飞羽的手指，紧紧地握了上去。他不知道这种时候他这样做对不对，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体温顺着指尖传来，梁飞羽惊觉在辰玖的触碰下他的某个部位瞬间精神了起来。他一下烧红了脸，怨恨着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受伤。
　　这种时候，这个气氛，明明就应该决战到天明的！

　　“你不舒服吗？伤口痛？”辰玖察觉到了梁飞羽的异常，有些奇怪地问。他看着梁飞羽胀红的脸，赶忙抬起手试了一下梁飞羽额前的温度，“还好，没发烧，应该没有感染。之前我已经给你用过抗生素了，应该没事的。”
　　“嗯，没事，就是伤口有点痛。”梁飞羽慌乱地掩饰。
　　“你之前昏迷，我不确定有没有脑部损伤，就没敢给你用镇定，现在应该可以用一点了。”辰玖拿过一边的急救包，低头开始找药。
　　他拿出药剂，熟练地卷起梁飞羽的袖子，消毒注射，
　　注射完成后，辰玖趁着药物起效前的空挡简单地给梁飞羽解释了下现在的情况。
　　“ 你背后烧伤很严重，但索性防弹衣的陶瓷板挡住了高温和大部分冲击，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爆炸的时候我们被爆炸波推进河里，顺着河流被冲到了这里。这里是巴雅国境内，所以定位和救援信号的发射需要十分小心。我们身上的物资大概能撑7天，现在就看是巴雅国还是我们的救援人员先找到我们了。”
　　“嗯，好。”镇定剂的药效泛了上来，梁飞羽的眼皮逐渐感到沉重。有辰玖在身旁照顾一切，他并没有什么担心的。他安心地撤去理智，看着辰玖的眼睛，坠入到温柔的梦里。

　　梁飞羽睡去后，辰玖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他感到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地流淌。
　　压抑了太久的泪水无声地划过他的脸颊，失控的情绪让他的肩膀不再稳定。那么多年，他被遗弃在无人的角落，拼尽全力只为得到父亲片刻的嘉奖。他一次又一次仰着头虔诚地祈望，但却从未得到任何的垂怜。
　　他一度以为他是被遗弃在这世间蜉蝣，不会有人爱他。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能被爱，但他伸手所及全都是冰凉。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温暖。
　　有个人，在那里，坚定地告诉他，他很优秀，他值得。
　　多年的晦暗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在自我厌弃的路上，他终于抓到了那根向上的绳索。
　　原来，这么多年的孤寂，可能并不是他的错。他并没有不堪到得不到任何垂怜的目光，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在乎他的。

　　梁飞羽，谢谢你。

　　阳光终于照进了黑暗的囚房，被关在里面的人儿终于得到了一丝力量。他踟蹰地站起来，看着门上锈蚀的锁链，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