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山月明》江春行客

5、第 5 章

　　到了夜里，江川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仔细想了想今天的事情，似乎总有哪里不对劲。他行走江湖一向自诩理性，不爱用直觉思考，但是如今他的直觉却强烈得有些搅扰到他的思绪。
　　江川坐起来，回想着自己第一次进了宅邸的情状，虽然下人确实很惊慌失措，但也不过是那几个失踪小姐贴身的下人如此。宅邸中混乱中有着一股森然秩序，主人更是没有惊慌，分明是早有计划。故此他推断小姐根本不曾失踪，不过是藏在府邸里，他们要借自己引开毒娘子的注意，好保全小姐安危。但是再细想，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被毒娘子发现，就凭他们几个人要如何和人家周旋？
　　想到这里，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暗叹还好和新月换了身份，不然把她牵扯进来实在是他不好。
　　忽然楼下有马匹嘶鸣，听声音分明两匹马，却只有一个人的喘息声。看来其中一人武功不差，接着就是急促的拍门声，接着是个男人的声音，江川觉得这声音熟悉，还没等想起来，就听见他喊着：“不是女孩，是个男装的小孩！”
　　江川立刻判断出这人是云鸣山的大弟子，他立刻揪住衣裙，偏头向着新月的房间，房间里却没有一点动静。江川大脑中的弦忽然崩断，他不顾一切推开门，对着楼下喊道：“她被带走了！”
　　还没等林却云看清楼上的人，江川已经转身一脚踹开了新月房间的门，里面的灯还没灭，照见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此时，新月正在一间破庙内，破庙四四方方，只放得下一张空桌和一尊佛像，佛像已经斑驳碎裂，还有些许蜘蛛盘在佛头上，而佛像的盘腿间正倚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就是木锦华。新月的易容已经被洗干净，木锦华捏着她的下巴打量着，有些许惊讶问道：“你是韩家的女儿？”
　　新月抿着嘴不肯回答，木锦华却松开了手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相骨之术虽只学得皮毛，但你这张脸我看着却有几分把握。”
　　“那你还不放我走，”新月见她如此说便懒得周旋，把黏在额前的头发拨开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赵家小姐，你抓到我又没意思。”
　　见她如此不在乎，木锦华更觉得有趣，虽然她已在江湖小有名气，却从来不喜欢江湖上的虚礼，新月这样的倒是让她觉得天真可爱，她便饶有兴致逗起新月来：“谁说我要抓什么小姐了？”
　　新月刚要反驳，这才想起来她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别人口中听到整件事脉络，一时又闭上了嘴，于是问：“那你为什么抓我？”
　　木锦华用纤长的手指捋了捋散在胸前的头发，笑道：“我也不过是听说有人用我的名头干坏事，要知道闯荡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我自然要来看看。”
　　新月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又觉得木锦华不像要为难她，便歪着头和她攀谈了起来。
　　木锦华笑着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新月，新月刚要去接，却被木锦华抬手避开，她咯咯笑道：“你们要保护的小姐呢，早就和情郎相约私奔了。被他们家发现关了起来，他们关就关吧，还要栽赃给我。我听不得这种坏事，就做了好人，把她放走了，这可是我的证据，你不帮我澄清真相，我可不能给你呢。”
　　所有人都只给她透露了一些线索，从来没有把事情全貌告知，却个个都要她做事，这样的欺瞒行为让新月有些气恼，便呛着木锦华问：“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放我回去？”
　　木锦华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故作思考一般答：“我也很想啊，但是谁知道你是韩家女儿，真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你要不要和我学毒功？毕竟你要是学了韩家的心法，不学我的武功，也学不成其他的了。”
　　所谓江湖人情世故，新月不过将将出来便已经遇上，现在全世界在认识她之前，都先为了云鸣山。但她倒也没有在意木锦华的诱骗，只是对她最后一句略带威胁的话发出质疑：“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木锦华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木锦华的手指点上了新月的嘴唇笑道：“等等，好像有人来找你了。”
　　说着木锦华看向了破庙门外，新月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有风声簌簌带着木叶森森。
　　木锦华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丹药塞给了新月，说道：“没事，你可以慢慢考虑，等你想做我徒弟的时候。把这个药泡在热水里，等个三天，我就来接你。”
　　说完，她笑着飘进了没有月色的森林里。
　　在木锦华的身影消失后，新月终于听见了背后传来的马蹄声，她转头一看，正是顶着自己脸的江川和她的大师兄林却云。见她站在破庙里，林却云立刻滚下马跑向她，摸着她的臂膀连声问着有没有事。
　　见到林却云这副模样，新月也心软了一些，总归她要走也不是他的错。她撇撇嘴，却也抱住了林却云一身的尘土，说道：“大师兄，我没事。”
　　一旁的江川看他们兄妹情深，不禁有些牙齿酸酸的，便假装无事抬头看看月亮。等到二人终于分开，江川才走过去，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却云看他顶着自己师妹的脸不禁有些恶寒，不自觉离他远了几步，新月努了努嘴想了会，说：“你的易容术太差劲了，木锦华把我抓来让我把脸洗干净，叫我多学几年再来闯江湖。她说她听说有人诬陷她绑架少女，就干脆做好事把人家少女解救送出去，让我们不要乱说她闲话。”
　　江川听了这话也有些讪讪的，又感到了林却云的杀气，只得低着头称是，为自己闯荡江湖经验不足太过莽撞道歉。
　　林却云把新月拉到一旁，剜了一眼江川，低声说道：“师弟已经禀告过师父，我们可以直接带你去岭南。”
　　新月看了一眼江川，江川撇撇嘴，向一旁做了一个偏头动作，似乎在询问自己是不是回避不够远。新月又收回了目光，低着头不言不语，她也不是真的需要去岭南，只是不想在云鸣山。如今所有人都支持她，也是因为得到了云鸣山的许可，这让她多少有些窝火。
　　“师弟还在客栈，”林却云看着不说话的新月有些头疼，但仍然温声细语哄道，“我们先回去吧？”
　　新月却又歪起头转移话题，她看着林却云眨眨眼，问：“那我姨妈呢？”
　　林却云仍然耐心解释着：“白天我们在找你，我觉得你的脚程应该走不了这么快，就回来找你了，她不听我的还在往南。”
　　新月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三人便要骑马回去。林却云跨上了马伸手给新月，却看见江川正把另一匹马的绳子要递给新月，他皱着眉质问一般看着二人。
　　江川忙退了两步摆摆手：“这不是你们的马吗，你们坐，我走回去。”
　　林却云撇撇嘴，说道：“不必，我和小师妹一起就行。”
　　江川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新月，新月本就不耐烦，至于他们二人之间古怪气氛她更不想管，便拉住了林却云的手上了马，让江川赶紧跟上。
　　本就因为自己计划不周，连累了新月，如今在她面前更是矮了一头的江川，看着二人默契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出境尴尬。但也没办法，只得上马跟着林却云和新月，想着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新月缩在林却云怀里，就像从前在云鸣山时一样，林却云对这个小师妹的印象就像所有人对她的印象一样，她是林木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高傲一样骄纵，却长着一张顺从的脸，只要你哄着她开心，她便真心为你好。和她相处了那么久，林却云已然掌握了她全部心思，他侧着头问：“毒娘子有没有为难你？”
　　既然林却云了解新月，新月自然也是了解林却云的。她也知道，她的这个师兄同自己的父亲一样，明明知道的事情还要探问关心，都是做来哄自己，从前她会开心，可是如今她却不想开心了。新月歪着头，枕着林却云的手臂，捋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问道：“师兄，毒娘子她武功很高吗？”
　　林却云笑了笑，温声道：“她武功不甚高深，但毒艺确实绝妙。听说她家乡在南疆，当地的人白天得罪了她，晚上一旦睡着了，第二天就会在臭水潭里醒来。”
　　“这样啊……”新月摸了摸怀里的药瓶，心中有了些许想法，“那师兄你们可得小心，明天别也被丢进臭水潭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