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山月明》江春行客

43、第 43 章

　　好在时过境迁的事情已经无人在意，林却云上前来要拉住新月的手，却被江川接了下来，他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林却云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余霞，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凉意。于是他松开了手，让余霞去张罗给新月的接风宴。
　　新月对此有些疑惑，她问道：“师姐是教心法的，这些事情不是师弟负责的吗？”
　　“现在不是了，”林却云温声解释，“现在安师弟在教学弟子心法。”
　　这个回答让新月眉头一皱，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安守成，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新月却开口道：“我记得安师弟以前很喜欢后勤的事情，怎么现在不做了？”
　　林却云凑到新月面前低声说道：“师父断了他的腿脚，我不能再让他失了尊严。”
　　这样的回答，让新月心中对如今的林却云有了一个评判，他凭借仁义的美名成为大侠。却似乎不具备领导才能，他并不清楚什么人适合做什么事，只是效仿林木生生前的模样，套用着窠臼的表里门面认知，管理着云鸣山。
　　如此情形也并不让新月意外，毕竟林却云是林木生从小带大的弟子，为人处世自然会有他的影子。而林木生的不善经营，新月早已有所体会。他不像江湖上那些爱闯荡爱管闲事的大侠，他没有轰轰烈烈的江湖美名，他恐惧未知和新生，以至于自己的女儿到了十三岁，也没有学会云鸣山武学的一招半式。
　　世人都说这是云鸣山的溺爱，让她生来就有了一切。但新月明白，这只是林木生恐惧自己女儿会超过自己，对一个出生就拥有比他更多的人的妒忌。
　　想到这里，新月便不再担忧，如果连林木生都只能嫉妒自己，那只是林木生影子的林却云就不敢打破这些，去胜过的她，于是新月转身一边走一边问道：“我的房间没动吧？我回去看看，江川就麻烦师兄你带去客房了。”
　　甩掉林却云后，新月熟门熟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里大物布置没有更换，但妆匣衣柜里却凭空多出许多不属于她的物件。安守成也习惯性地跟过来，在一旁察言观色地说：“这是师兄想着师姐你年纪大了，给添置的许多东西。”
　　新月看着衣柜里的蓝色衣裙，笑着说道：“也是，他也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安守成看她脸色极差，也劝慰起来：“师姐，你走了这么多年，有不周到的地方也该原谅。师兄有心为你着想，这都是我们看在眼里的。”
　　新月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道：“你明明很喜欢后勤的工作，师兄却让你去教学，你的腿脚不便，怎么给新人比划指导？他这分明是在折辱你。”
　　这话却让安守成听不下去，他立刻出言打断：“师姐！师兄愿意留我已经是万幸，他不是要折辱我。”
　　“是吗？”新月忍不住回头看着他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安守成没有看向新月，他闭上了双眼说道：“我从前在后厨时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就像发面。水多了加面粉，面粉多了就加水，我们不过是维持着一个中庸的平衡。我离不了云鸣山，这里是我的家。”
　　安守成的话，与其说是自白，不如说是控诉。新月听他的话，心中有千百句反驳的话，她想说世界上有许多出路，不止有云鸣山。但她缄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旅途。她可以抛下的云鸣山，或许在别人那里，却是她不能抛下的隅下村。
　　二人相对无言片刻，安守成便转身离开了。
　　等到了晚饭时间，几人围坐在了饭桌前。落座后，林却云还特地把一碗丸子汤挪到了新月面前，他笑着看向新月，说道：“师妹你尝尝，小时候你最爱吃丸子汤了。”
　　新月却从容地笑着说：“师兄，我这次回来是要告诉你。我还活着，但是也不会回云鸣山了，以后你们也不要找我了，我也早就不喜欢这道菜了。”
　　不等林却云说什么，安守成先皱着眉问道：“师姐，你一回来就要说这种话吗？师兄等了你这么多年，为你操持着云鸣山，你就这样对他吗？”
　　“云鸣山也不是为她操持的，”一旁的余霞打断了他，“反正有没有师妹，云鸣山都是大师兄看管的，不是吗？”
　　不等二人开始吵起来，林却云先开口制止了她们的争端：“都别说了，大家先吃饭吧。”
　　新月却笑了笑，说道：“师兄你知道吗？我这次在外游历，好像发现了云鸣山剑法的秘密哦？明明是差不多的剑法，但是我却轻松地胜了师姐。”
　　这话让桌上众人开始了诡异的沉默，如此情形，新月知道自己猜测的故事，或许对了大半。林却云看了江川一眼，又看向新月，问道：“能不能让你的朋友先出去？”
　　江川看向新月，见她点了点头，于是起身和桌上几人告辞，顺手夹了几块肉走。
　　桌上唯一的外人离开了，林却云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这个小师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用着撒娇耍赖的手段，但目的却比以前更强，他觉得自己有一点看不透林坠儿，但出于心中责任感，仍是开口承认：“你是云鸣山的继承人，你知道这些也是应当。云鸣山的雷鸣剑法，在我们学习的时候，师父是没有传授心法的，所以我们的功夫虽然有可取之处，但比之师父师娘足以开山立派的程度却差得远。我原以为师父只是……师父走得也急，一直没有把心法交给我。”
　　“胡说！”余霞却立刻反驳，“是你们霸占了云鸣山，我还没有拜入师门的时候就知道，云鸣山是师娘开创的，学的也是她的剑法。”
　　新月在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起了真相，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没错了。因为这套心法和剑法是韩家祖传的，而她们家的武学只有有韩家血脉的女子可以学成，所以你们说的都没错。”
　　犹如一道惊雷劈下，让众人错愕当场。终于，安守成忍不住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师父一直都在骗我们吗？”
　　余霞听到这个真相，一时无法接受，拍案而起指着众人，却不知道应该怪罪谁，于是长叹一声，拂袖离开。
　　林却云也皱着眉，他开始打量起新月，在沉默后给安守成使了个眼色。安守成见到他的神情，识趣地离开。新月看着林却云质问：“那师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见她如此坦然，林却云也按下心中话语，只是柔声说：“这些事情也是你的猜测，你还是……”
　　“我还是个孩子，我个性冲动爱极端。”新月把他想说的话先发制人地说完，接着又盯着他说，“但是师兄，事实摆在这里，你也不能不相信了。”
　　林却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起身说：“你一路劳顿，先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师兄你……”
　　不等新月说完，林却云连忙挡住她的话语，疲惫地要送她回房。
　　路上二人都有种异样的沉默，是新月先开口：“师兄，我不喜欢蓝色的衣裙，我也不喜欢你送的首饰。我想要什么我要自己选，不要把你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我已经不是你师妹了。”
　　林却云没有回答，沉默着把新月送回房间后，替她关上了门。
　　就在新月转身时，她听见了锁合上的声音，回头只看见一道剪影在门后。他的目光透过门在盯着自己，她听见林却云说：“但是师妹，这是你的云鸣山，我从来只希望你好。”
　　等新月回过神时，她才发觉自己的房间门已经推不开了，好巧不巧，她的房间没有窗。
　　另一边的江川也遭受了一样的困境，他刚回到客房没多久，就听见了落锁的声音。要去推门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他高呼着救援，却听见安守成的叹息：“江少侠你别急，等师兄把云鸣山让给师姐之后，我们就放你出来了。”
　　话虽如此，但安守成仍是忍不住问林却云：“可是师兄，你为什么不直接娶了师姐？你治理云鸣山这么多年，师姐之后不一定能接住，更何况她的子嗣才能学……你这么些年的努力难道要放弃吗？”
　　云鸣山的秋老虎仍在林间徘徊，无风的夜晚让人胸中郁结。林却云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我只是希望她幸福，至于她身边的人是不是我，云鸣山属不属于我，我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