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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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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新月早就对林却云潜藏的病态早有感知,但是她也没想到,直到今天这位大师兄还如此疯魔。不过是不想做他师妹就要被如此对待,真的再次出逃岂不是要被打断双腿。
但新月不认为林却云这个人对自己有多狠心,如她所料,白日里,门口还有安守成蹲着在那里和她聊天。她便扒在门前问:“师弟啊,师兄这是想干什么?你们总把我关着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安守成却像是受了打击,对她语气敷衍:“师兄打算把云鸣山传给你,现在在发帖呢,说要给你一个风光的仪式。你屋后侧门前年加盖了一个茅房,要洗澡我们会送水进去。”
这个回答也让新月意外,她原本以为林却云会让自己和他成亲,没想到这位师兄实在是正人君子的典范,连自己准备好的借口手段都用不上了。
原本在新月的计划里,她已经在多年前靠施针和服药暂且断了自己的月事。她在得知自己的子嗣是武功传承的必要时,已经打算好假装成无法生育的模样,才能避免任何人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但如今看来,她却低估了林却云对她本人的执着。
新月坐在了床上开始回想这些年的经历,她又想起了母亲在书册后留下的泪痕,想起她的姨母对武学失传的恐惧。她不禁怀疑,难道人最终都是逃不掉这份执念吗?在这个以男性师承和血脉传承的世界里,她们如此固执地,想把自己几乎只能靠点滴星火传递的武学传承下去,就如在追寻长生一般不可思议。
世上没有人得长生,但他们的追寻却成了所有人的遗憾。新月摸着自己小腹,不禁怅然,她忽然又想,母亲在生下自己时遭受的苦难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并不会因为同情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而牺牲自己,但这样的母亲却为了素未谋面的自己死去。
母亲没有留下任何的希望和要求,她只是把自己生了下来。
或许她真的活下来了就会对自己有要求了,新月这样反驳自己,她或许会和师姐一样严苛,会让自己天天练武,不给睡觉不给吃饭。但是如果是新月自己就不会,她不会要求自己的孩子做任何事,她只是希望她可以在床前听她唱歌讲故事。
新月忽然站了起来,她问安守成:“你说的那个仪式在什么时候?”
在冬天即将来的日子里,天已渐渐变凉,天上再也没有云遮住日光,暖绒的光亮随着清风洒在大地上。云鸣山上下张灯结彩地准备着掌门交接仪式。而新月坐在房里狠下了心,对着自己腹部脚踝几处穴位扎上了针。
安守成还在门口蹲守着,突然听见房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看仪式在即,他也不好出纰漏,于是附耳在门上仔细听起来。
虚浮而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呕吐声和呻吟声。意识到不妙的他立刻招呼着路过的弟子,去喊大师兄。
林却云打开新月房锁的时候就看见她蜷缩在被褥里,整个人连带着被褥滚到了床下,床上还有一滩血迹。他连忙上前去扶,拨开被褥却看见新月满头大汗嘴唇惨白,他下意识去摸新月的额头,却发现她浑身发冷。
“这是怎么回事!”林却云整个人慌乱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师妹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新月虚弱地没办法说出整句,又因为林却云带进房的风冷得裹紧了被子,一阵凉意蔓延上来,她冲着林却云的胸口呕出黏连的汁液。
安守成在一旁瞧了一眼,问道:“师兄,你要不让大师姐来看看,我看可能是女人病。”
这时林却云才反应过来,一时又急又恼,红着脸连忙让安守成去喊余霞。
余霞看云鸣山这胡乱的账目,本已不愿再多管,但她来到新月房前看见一片狼藉的现场,一时又有怒气忍不了。余霞踹了一脚林却云,把他赶了出去,接着走到门前,嘱咐几人准备热水毛毯送来,又关好了门。
新月把自己裹在被褥里,咬着牙地不发出动静,余霞有些无奈。等热水到了,余霞用热水灌满了暖壶贴在新月身上烫了一圈,又给昏睡的新月换了新的被褥,擦干了汗水。
里里外外耗了两个时辰,新月才悠悠转醒,她看着床前的人问:“师姐?”
“除了我还有谁?”余霞皱着眉给她递了一碗热水,“前阵子我们一起出行,你可没这毛病。”
新月撇撇嘴,她笑道:“但是师兄这次心痛了呀。”
余霞看着她冷笑道:“你就这么敢赌?就为了跟他装可怜?刚才痛到要死的不是你?快把水喝了。”
“反正现在我赌赢了,”新月无赖地犟起来,端着水往肚子里灌,“师姐,我可以把我娘留下的心法给你。我觉得既然她能开宗立派,那她的功法应该就有改进过,可以让更多人学才对,不过其中的差别就要你自己去摸索了。”
虽然余霞知道这个师妹懦弱又过于仁厚,但如此的慷慨,让余霞感到难堪,她嘲弄地问:“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对啊,”新月笑着说,“我讨厌你们,讨厌整个云鸣山,所以我要把这些烦人的东西全都还给你们,从此以后我和你们就完全没有关系了。你们的规则,你们的汲汲营营都是你们应得的,而我也有我自己的自由。”
“你做人真是可笑。”余霞忍不住撇过脸去,不再看新月。
“没关系,我也觉得你们可笑。”新月笑着回应。
新月躺在床上看着余霞走出房门,于是乐享其成地把说服林却云的工作交给了她,自己躺在床上开始闭目养神。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叫林却云师兄,她这次的所有决定和行为,其实都是在用林却云对自己的情谊绑架他,她是如此卑劣,如此狡诈。
但是新月也明白,这是她命运推动着她走到这里的。她在杭州游玩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算命的,算命的说她跨过这次的关隘就会得到自己的幸福。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毫不奇怪,但是她心中总有迷茫和不安,这是无法避免的本能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房门被人推开,那个人坐在新月的床前。拉起新月的手,流下了眼泪,新月缓缓睁开眼,轻声唤了一句:“师兄?”
什么是命运,什么是执着,林却云对此一直没有明晰的定义。他只知道,在他被林木生收养,见到那个小小的林坠儿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和她纠缠一生。他只希望她得到最好的,希望她可以幸福。
新月也明白林却云的悲哀,他只是被所有人裹挟着要成为她助力的人。是新月在前行的路上抛下了他,而这也是新月对他永远的亏欠,但是他又是真的爱护着自己,以至于不会和自己一样,用这样不堪的手段做局。
“师兄,你没有做错什么。”新月替他抹去了眼泪,“是我对不起你,我只是太想成为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