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山月明》江春行客

40、第 40 章

　　出城总要经过城门口，红霞的摊早早地支在那里，她招呼着每一个来往的人客，一旁还有沉默的海夜叉在打下手。
　　新月一行人走到了茶摊前坐了下来，红霞愣了愣，笑着给几人招呼着上了茶和一叠小点心。新月吃了一口点心颇为惊喜，于是自顾自地问：“这是什么点心？”
　　听见她的问询，也没什么客人的红霞走了过来，说道：“这个是党梅，我刚做的，味道怎么样？”
　　新月半含酸地笑着说：“原来你做小吃的手艺这么好，那以后不会只做小吃就退出江湖了吧？”
　　红霞看了余霞一眼，无所谓一般坐到了她们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回敬道：“你也知道我做的就是情报生意，你不想把自己的事情放出去，就得跟我提前说啊，那是另外的价钱。”
　　这样的理由确实无可指摘，新月笑了笑，喝了半碗茶，又吃了一颗党梅。江川看见便问道：“你很喜欢吃这个吗？”
　　新月摇摇头，笑着说：“只是以前没吃过。”
　　“怎么会呢？”红霞给她又倒上了茶水，“这是中原就有的小吃，又不是荔枝椰子，你小时候在中原长大，应该挺常见的。”
　　这时一直不作声的余霞把自己的杯子放到了红霞面前，开口打断了她们：“因为师父不爱吃梅子。”
　　红霞接过余霞的杯子，扬了扬手中的壶，惊讶地发现已经没水了。转身刚要开口，海夜叉已经把新一壶水和几个小包袱的干粮罐子递了过来，接过空壶接着去做别的事情了。
　　新月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不禁感慨：“海大哥真可靠，红霞姐你们这样的生意一定蒸蒸日上。”
　　红霞罕见地点点头，接着看向余霞说道：“是啊，我们现在不用在海上漂泊，也不用在江湖上做人情往来，就只是守着一座小屋一个小摊，这就是我最希望的。虽然，我以前也没想过是他跟我在一起，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还是他和我在一起。”
　　众人都看着余霞沉默，余霞仍然是皱着眉，但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也只能开口：“你们想我说什么？是恭喜还是和解？反正最后我不会留在这里，我说什么我们都会走的。”
　　这种强硬的态度新月早有体会，她原以为如果是余霞的姐妹至少会有不一样的待遇，但是没想到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但红霞却笑了，她站了起来，满脸释怀说道：“那也对，反正以后我就不是醉红楼的红霞了，就像你走的时候，也不是醉红楼的余霞，我现在也稍微有一点懂了。谢谢你们，帮我很多，而且还能来一趟。”
　　最后这句话，红霞是看着新月说的，新月却有些窘迫地挠挠头。
　　几人离开泗州后往云鸣山去，新月有一句没一句地向余霞询问云鸣山的近况，余霞虽不能完全信任新月，但也把情况七七八八地说了。
　　云鸣山的新掌门是林却云，这自然是大家都猜得到的。他为人宽厚，云鸣山上的生活比之林木生在世时悠闲，江湖上名声却沉寂，但这并不算过失，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起起落落，本就是常事。
　　“不如说，”江川插了一句嘴，“比起云鸣山的名声，他的名声还更响呢。”
　　余霞瞥了江川一眼，不置可否，新月看他们话说一半，又都偷偷地看着自己，让人云里雾里，不免有些不满，问道：“他什么名声？”
　　“离恨剑。”余霞难得地嗤笑了一声，“说他剑意绵长，像痴心仇怨，因为他失去了他的小师妹。”
　　原本不想说的话，被余霞说了出来，江川只能哼哼几声权作姿态。这样的话并不友善，反倒像是对新月的嘲笑，这让新月颇为无奈，原来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减少。但她心念一转，或者这也是拿捏林却云的一个办法，毕竟这是她最熟悉的，和林却云角力的方式。
　　虽然已经决意要面对过往的一切，但新月心中还是忐忑的，她并不清楚阔别多年的林却云成长成了什么模样。他的武功有多高？是否还会承认自己的师妹身份？是否念及旧情又对她心存怜惜？
　　于是新月故作姿态地开口：“师姐，你带我回去是没有问题，但是你怎么知道师兄这离恨剑的名声是真，还是江湖上的人取笑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江川也提了一口气，想要听听余霞的看法。
　　余霞仍是挺着她的腰背，也不回头地说道：“就算他心里不在乎你，你不会让他在乎吗？我记得这是你生存的手段。”
　　这话说的不假，但新月对于这样带有恶意的问题感到厌恶，她离开云鸣山这许多年，不是为了再听见这样的折辱，于是她绕着自己的发梢，笑了笑，问：“师姐，你是为红霞姐迁怒我吗？”
　　余霞皱了皱眉，不再回答。
　　新月冷笑了一声，舒了一口气，她暗自得意自己积攒多年怨气有了倾泻的口子，从小忍气吞声的她，如今有了武功和见识，终于可以把藏起的刀锋，向多年前她观察到的软肋刺去。虽然她明白，这种小小的女子的怨，在广阔江湖里不过沧海一粟，但对于她而言，却是实感的痛苦。
　　江川看向新月竖起锋芒的模样，忍不住想起了沙漠里的骆驼刺，她在炎热的沙土里蛰伏，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但真的出现时又是这样充满了攻击性。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他竟然在心里更生出一种骄傲，他见到的新月一直都是这样，那样有决断有魄力。虽然更多时候假装成乖巧的模样，但长袖下是锐利的爪牙。
　　想到这里，江川不由庆幸新月决定要回云鸣山，如果她不再见到这些伤害过她的人和事，或者她的伪装就会一直摘不下来，她永远会是那个待人和善的新月，这虽然很好，但她不喜欢。
　　三人由泗州出发，绕道苏杭经行，自古以来苏杭就有天堂美名，就算不通文墨也多少听了许多传奇。于是新月提议在这里歇脚收拾行装，余霞对此并没有多言，任她决定，于是新月便拉着江川要好好探探这人情风物。
　　几人一路前行，新月才发现苏杭一带竟无高山，那些溢美的传奇竟然只是在这片一览无余的西湖中诞生，好似一盏酒杯，轻巧地装着二两清酒，在唇齿笔墨间流淌。
　　说来也有意思，几人走到西湖边上才发现这里没有什么客栈，倒是在湖边排满了各式的小船画舫。来这的游人竟不住客栈，反倒全都在游船上宿，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苏杭的人文风光已然酿造了这里独特的环境。
　　但余霞却不由冷笑起来，毕竟在泗州，只有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才会住在船里，在海上飘荡。她穷尽一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和这些为了追求风雅上船的人不同。
　　于是在新月提议要住画舫时，余霞便开口：“你们俩去吧，我自己找别的地方。”
　　还不等新月问起，余霞已经转身离开，这让她无奈地笑了笑。其实她并不想对这位师姐抱有敌意，但她过于执着的理性确实让新月难以习惯，她是如此有目的又不近人情地努力着，这不是什么坏品格，只不过她们不是一类人。
　　看船的人收了新月和江川的钱，便给二人拉了一条差不多大小的画舫，里面装潢也和客栈差不多，甚至还有隔间，这让新月也忍不住连声赞叹。那老船夫听了也颇为高兴，直夸耀自己的船就是好，就算驶进钱塘江里，那也是可以迎着江潮往前的。
　　这让江川想起钱塘汛期这一闻名盛景，也不由问起：“那近日我们可以去观潮吗？”
　　老船夫听了数了数日子，摇摇头遗憾道：“恐怕是不行，这潮汛已经过去了，您要是早来几日，八月十五就正好。白天观潮，晚上呢，就在船上吃果拜月。”
　　听他这么一说，二人才发觉原来在旅途路上早已经过了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