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山月明》江春行客

34、第 34 章

　　当下面对着莫大人，肖闻音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虽然有些不舍，却也把它递到了莫大人面前。莫大人看着这群年轻人笑了笑，没有接过项链，只是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来说：“你们确实有本事，这两箱黑珍珠也足够我们挑些好的上供了，既然你们办了这么好的事情，我总该感谢你们。”
　　听到这样的话，一旁阿仁仔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把肖闻音的手推了回去，说道：“对啊，现在箱子已经打开，我们也当面验过了，还得是你们少年人敢打拼。”
　　肖闻音虽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也第一次在现场见到这种事情，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回应什么。倒是新月凑过来说道：“我们也没有用什么手段，他们不过是感念大人的仁慈。这次原物奉还也是想要大人原谅他们年轻时候的不当行径，希望重新做人。”
　　“是这样，”莫大人喝茶的手顿了顿，杯中的茶还没放凉，他苍老的嘴唇也被热气熨得泛红，“你们还年轻，不了解他们，要我看来，他们从前做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可以揭过去的。”
　　见莫大人端正了神色，新月也眨眨眼分析起了形式：“大人的意思我们明白，所谓三岁看老，人是很难改变的。但是阿仁哥已经和他们交过手，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今金坑寨已经没有后路，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机会，后果会更加无法控制。”
　　不等新月说完，肖闻音也开口：“是啊，我可以担保，他们绝对是真心想改过的。”
　　四下静默，几人都没有说话，莫大人还是低着眉看着茶盏里飘起的茶叶。等茶叶终于落下去，他才皱着眉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你们先下去吧。”
　　逐客令已下，三人也明白再多说无用，便一起离开。在回去的长廊上，肖闻音看着江川的脸，看了很久，忽然说：“我不去扬州了，我要留下。”
　　这话并不令新月意外，倒是江川瞪着眼问：“你留下做什么？”
　　被这样一问，肖闻音红了脸，忸怩道：“你别管，总之我会写信给我哥解释。”
　　江川听了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又看见一旁新月不言不语的模样，他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了一阵，有些无奈地挠着头问：“你们俩是怎么了？什么事情啊？又瞒着我？”
　　这样的抱怨让新月有些怨气，她看着肖闻音略带埋怨开口：“你是想好了吗？他年纪比你哥还大，大家也不觉得他是好人。”
　　“可是我觉得他很好。”肖闻音立刻反驳。
　　听着她们俩这样一来一往，江川脑子里忽然白了一阵，接着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们说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肖闻音也不管不顾地推开他们嚷起来：“对！就是这样！”
　　江川听了这话心中一股无名火，新月看见他要发作，赶紧拉住了他的手臂。肖闻音回头看见江川那副神情更是烦躁，她也不甘示弱地盯着江川质问：“江川你是我什么人？从前我还小，我大哥总把我和你牵做伙你不说话，后来我不忿你和新月的关系你也不说话，现在我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你倒是说话了，我问你你凭什么？”
　　江川被这样一通质问也有些无措，他破罐破摔般拉开新月的手，看着肖闻音问：“所以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赌气吗？就为了证明你可以脱离你哥，你要去喜欢这样的人？我是没有资格说你什么，但是你自己真的要做这种决定吗？”
　　肖闻音气焰并没有被压下去，她只是说着不用你管就自顾自地回了房间。这样的情况让江川有些茫然，他回头看了一眼新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新月不敢和他对视，只是心虚地说是刚刚才知道。看她们各自有各自的决定，江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便长叹一声蹲在地上说：“我可怎么跟肖大哥交代啊。”
　　看他如此失落，新月也有些不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蹲下来安抚他：“但是她说的也没错啊，从前她不懂事，你们也没有用心管她，自然现在就要受这份因果了。”
　　江川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但一时间不能接受，于是苦笑起来哀求：“阿月你能不能替我劝劝她？”
　　“不行，”新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是你们什么人，我怎么劝她？”
　　江川也急了，攥住她的手问：“你说你是我们什么人？”
　　手心传来一阵热意，看见江川那双眼里的自己，新月吓得抽回了手，立刻站了起来。江川也连忙站起来，拉住了她衣袖道歉：“抱歉，吓到你了？”
　　新月手压在自己心口，感受着心脏一蹦一蹦的，慌乱地回应着：“对啊，吓到我了。”
　　江川红着脸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刚要开口，就听见远处有人跑着过来。二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是阿仁仔，他在不远的地方停下，高声喊着：“新月姑娘，有人来找你！”
　　有什么客人会在泗州找自己？新月对此有些茫然，和江川对视了一眼，江川摆摆手说反正肖闻音的事情一时半会急不来，二人便一起去大厅看看来人是谁。
　　来人正喝着新沏的茶，她穿着一身素色水田衣，杂乱的花纹被藏青色割开，看起来大有一种我行我素的态度。她放下杯盏，直着腰背，即使没有人看她，也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门口阿仁仔把新月和江川引进门，新月抬眼的瞬间，忽然心里有了几分怯懦，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背后的江川没有注意到，不小心撞上了新月，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这时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比新月高了半个头。
　　坐在大厅的女人见他们来了，也站了起来，冷着脸笑道：“小师妹，你可让我们好找啊。”
　　新月低眉拨开江川的手，双手握拳摩挲着虎口的剑茧，还是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看着她开口：“师姐。”
　　余霞挑着眉，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斜着眼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说着：“我以为你早把我这个师姐忘了，如今你本事大了，不需要云鸣山了是不是？”
　　如果是从前的林坠儿，她或许会沉默惶恐，但是如今的新月已不是从前的小女孩，她看着余霞定定地说：“对，我如今已经和云鸣山没有关系了。我是百越族的医师，毒娘子的弟子，江少侠肖女侠的朋友。”
　　这话说得慷慨，余霞却觉得可笑，她嗤笑：“你在云鸣山上武功便没有好好学，如今学了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以为往后就能闯荡江湖了？赶紧收拾收拾，快些和我回去。”
　　本就对云鸣山没有好感的江川，听见这样的话语也忍不住想辩两句。不等他开口，新月已经抽出长剑指着余霞说道：“既然师姐觉得我半生庸碌，不如和我切磋一番。如果我输了，我就和你回云鸣山，但我要是赢了，我去哪就要我来定。”
　　余霞皱了皱眉，并没有接她的茬。
　　新月看着她，手中剑没有晃动，又开口：“因为我要告诉你，我离开这几年遇到的人和事，是我在云鸣山得不到的。因为她们，我才是现在的我，我现在叫新月，不叫林坠儿。”
　　余霞不耐烦地扬了扬手中剑，并没有要剑出鞘的意思。新月也不敢懈怠，运气高喊得罪了。手腕翻动，直直刺向余霞的胸口。余霞正要举剑来挡，新月一个回身撩剑，扫过余霞的下颚，逼得余霞倒退两步。余霞摸着自己被剑风扫过的下颚，有些惊诧问：“鸟鸣涧？你不是没学过雷鸣剑法吗？”
　　站定的新月没有出下一招，只是看着余霞回答：“这不是鸟鸣涧，这是云开月明，是我的剑法。”
　　余霞看着新月冷笑了声，抽出了剑指着新月说道：“东施效颦，今天我就代替你娘教训你。”
　　话音未落，余霞一个箭步飞上来，像一只鱼鹰一般狠厉。剑从手上一送，冲着新月右手腕刺去，新月一个半回身闪过，剑锋游走，冲着余霞的双脚扫来。余霞在她转身之际，便认出她招式似门中晚回风，早已心中有数。下意识伸手拍在她背上，一个翻身落在对面一个剑挑，使出一式云出岫。不想新月招式不同晚回风，她剑尖点地，接力一个翻身，轻盈如燕地躲开了余霞的挑剑。
　　立在大厅桌上的新月看着弯着身的余霞，把剑指在她的脸颊上，说道：“我跟你说过，这是我的剑法，这招叫明河在天。”
　　余霞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言语，新月收起了剑，跳下桌来，说道：“师姐，我赢……”
　　啪地一声，新月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余霞冷冷看着她说：“你知道云鸣山剑法套路，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是吗？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别借着云鸣山的剑法在这里招摇撞骗。”
　　不等新月反驳，江川已经把剑抵在余霞身后一字一顿地开口：“你最好给阿月道歉。”
　　“他又是什么东西？”余霞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新月问，“替你来教训我的吗？”
　　多年后被余霞这样的声音质问，新月还是有一瞬间地发抖，但她如今已经有勇气面对这样无故的敌意。这些年里她幻想了千百种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慷慨陈词，但是此刻这些都被她忘了。她捏紧颤抖的双拳，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新月始终在云鸣山度过了童年时光，在尔虞我诈之中生存的她，了解云鸣山所有人的弱点，所以她抬起眼，定定看着余霞说道：“但是师姐，无论如何，我确实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