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山月明》江春行客

3、第 3 章

　　绕过村口，林坠儿抬头看了看日头，辨认了方向，怕遇见林却云，她不敢走大道，就钻进树丛往南走。不知是天生的方向感好，还是自小在山里长大，矮树从并没有让林坠儿迷路。甚至她还分辨出了当地人常走的小路，挤进那些不太茂密的树丛里，她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自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林间忽隐忽现。
　　等到了傍晚，林坠儿便爬到了一旁树上，就着树枝卡了一个不会摔下去的位置，抱着一堆山果和豆腐一起吃。这个季节的山果几乎没有成熟，咬一口就酸得她整张脸拧在一起，但也只能苦笑着骂一句好酸。山间的星星很亮，树上虽然不好睡，但林坠儿从没感到如此畅快，她甚至觉得今晚的星星比云鸣山上的还要美丽。
　　天亮时，阳光照在了林坠儿脸上，她醒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没有洗漱又只吃了山果，这一切都让她有些烦躁。得快些找到城镇了，林坠儿这么想着，爬下了树往前继续走，走了不多时，前方有了光亮，林坠儿放缓了脚步走过去。拨开树丛，前方是山崖，山崖下有座城镇，一旁有仅容一人侧着下去的石梯。林坠儿笑了，折下树枝，用内力打进山壁，扶着树枝侧身走了下去。
　　小镇还算繁华，林坠儿手上还有些碎银子，虽然不想回云鸣山，但头一回自己出门，一时也有些害怕不敢再往前。她抬起头看着路边招牌望了一会，想了想便往挂着红色灯笼的客栈走去。
　　镇上的客栈叫八方客栈，地方不大，只放下了四五张桌，此刻几乎坐满了。小二迎上来问话，林坠儿眼尖，瞧见柱子后边的角落里还有一张桌子，便指了指那张桌子说道：“那张桌子给我收拾收拾，再给我来碗面。”
　　小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坠儿径直走到桌子前，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男人。说是男人不合适，他的年龄和林坠儿差不多，一身朴素麻衣，正抱着一把剑倚在墙边喝酒，他笑了笑，说道：“怎么？要收拾我走吗？”
　　林坠儿一时语塞，倒是小二上来打圆场，说着：“江少侠你看相逢就是有缘，你们这正好把酒言欢，我给您二位再各送一碗酒，您二位看怎么样？”
　　江川笑着说：“我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哥愿不愿意和我一桌。”
　　闻言林坠儿撇撇嘴，坐在了江川对面，有些烦闷地用手指敲着桌子，粗着声说道：“酒我就不要了，面条给我多加胡椒。”
　　闻言小二便乐呵呵招呼着离开，江川却看着林坠儿的手，又打量了一会林坠儿的脸，开始歪歪头笑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酒碗笑着：“我叫江川，你呢？”
　　这样自来熟的态度让林坠儿心下抵触，她双手收起来，头撇向小二那边假装看上菜，嘴上敷衍道：“名字有什么重要，你要乐意就是叫阿猫阿狗也是一样的。”
　　“哦——”江川拉着声音笑道，“原来是猫大侠，失敬失敬，只是猫大侠怎么一人闯荡江湖呢？”
　　林坠儿还是看着小二等自己的面，答道：“你不也是一个人？”
　　闻言江川佯装思索，眼睛却盯着林坠儿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思考片刻后认真说道：“那还是不一样，毕竟我不是女孩。”
　　一时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四周似乎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饭食的香气在周围变得可感。林坠儿终于转过脸来仔细看起了江川，他的神色还是泰然的，仿佛自己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他而言或许正是这样，但是对于林坠儿，事情又是不一样的立场。
　　僵持的气氛让林坠儿冷着神色森然发问：“你什么意思？”
　　还没等江川说话，小二便吆喝着把面送了上来，见二人如此僵持便笑着说：“哎呀，不愧是江湖人，气场就是不一样，不过您二位要是切磋可别在店里，我们大家也要吃饭的不是，我跟您说，这切磋最好的地方呢……”
　　不等小二说完，江川伸手打断了他，笑着问：“小二哥，你说要送的酒，这位小哥不要，我可还要呢。”
　　小二听完连连称是，在一旁舀了一勺酒给江川倒上赶紧就走。江川嗅着碗中酒香说道：“你一个小女孩，出门闯荡江湖可不容易。”
　　林坠儿冷笑着从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敲着桌子问道：“所以我应该回家？”
　　“你不乐意回家吗？”江川也撇撇嘴，“我以为谁都会想回家。”
　　林坠儿咬断了面，吞了下去，抬起头盯着江川说：“可我就是不想回家。”
　　江川也耸耸肩，说道：“那怎么办？你一个人行走江湖吗？”
　　忽然江川感觉自己说到这里已经过分，他和人家小姑娘本就是萍水相逢，他说这些话实在有些冒犯。但要他把一个小姑娘丢在这偌大江湖之中，他的良心又实在不安，何况还是这种一看就没受过苦的小姑娘。
　　林坠儿沉默着吃着面，或许是饿得太过，她很快就把面吃完了，连带着把汤也喝了大半。她抹了抹嘴上油渍，问道：“你要管这么多闲事吗？”
　　江川看着她一双发狠却实在澄澈的眼，又有些没辙，不由自主问：“那我想收你做徒弟，闯荡江湖好吗？”
　　林坠儿又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话也有道理，江川挠了挠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是个大坏蛋。”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叫喊起来，正是韩皎皎林却云二人，他们问着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林坠儿忽然瑟缩起来，警惕寻找着出路张惶四望时，不经意看向了江川。江川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此刻这个女孩在寻求庇护，他笑着起身拉起林坠儿往二楼走去，嘴上说着：“走吧二弟，赶了一夜的路也该休息休息了。”
　　一旁小二立刻冲他们高呼着：“江少侠，天字房在二楼左拐第一间。”转头又对气势汹汹的韩皎皎说道：“女侠你看我们这全都是大男人，哪里有什么女孩，要不您住下在镇上再找找？”
　　韩皎皎闻言咬着嘴唇思忖：“那她一定想到我们会来找她，已经走了，我们要赶紧往下一个镇子去。”
　　林却云也点点头，二人嘱咐了一番小二，见到人直接发快信上云鸣山，又赶忙往下一个镇子找去。
　　江川靠在墙边听着全程，看了看面前的小女孩，嘴上嘀咕道：“原来是云鸣山大小姐啊？”
　　林坠儿瞪了他一眼，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却被江川紧紧握着抽不出来。她狠狠踩了江川一脚，江川撇撇嘴，夸张地松开手举起来说着：“你怎么都不感谢我，反倒恩将仇报。”
　　“我呸。”林坠儿咬着牙啐了他一口，却忍不住想向外头张望。
　　“是吧？”江川笑着把她往回推，嘴上说道，“是不是知道江湖险恶怎么写了？”
　　林坠儿猜着师兄走远，还是忍不住探出去头去，果然连林却云的背影都没看见。她只得擦了擦手，随口问：“你知道云鸣山？”
　　江川看这个女孩终于正经问了自己一回，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开口：“当然，云鸣山呢，传的是雷鸣剑法。江湖上说得出来的人物不少，有林木生林掌门和他的妻子韩盈盈女侠，林掌门过继的大弟子林却云，杀了人来拜师避祸的女弟子余霞……”
　　说着江川瞄了一眼林坠儿，笑嘻嘻说着：“不过你，我却没怎么听说过。”
　　林坠儿一时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生气，但她确实年纪太小，又不曾涉足江湖。她望了望楼下，见韩皎皎和林却云不曾回来，便抬头又看向江川说道：“那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你是要帮我还是要把我送回去？”
　　江川眨眨眼，说道：“我刚刚不是已经帮你了吗？我看起来这么不可信任吗？”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林坠儿仔细打量着江川的神情，她如今自觉这个人应该没有多坏，但她确实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二人对峙片刻，林坠儿沉不住气，便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其实江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自认为江湖凶险，一个武功名声都平平的小姑娘无论如何无法自保，但她又似乎怀抱着秘密，这个秘密让她无法回到家里。这让他多少有些好奇，而好奇往往是大侠多管闲事的起步。
　　思虑片刻，江川鬼使神差说道：“那我不收你做徒弟，你给我做跟班，怎么样？”
　　这话算是一个退步，林坠儿松了口气，但也不甘示弱地回敬：“我给你当跟班？你给我当跟班还差不多。”
　　看着她笑得开怀，江川便夸张地行了一个礼，说着：“好，我给你当跟班，大小姐。”
　　既然选择了这个同伴，林坠儿便先收敛起对他的警惕之心，颐指气使起来，说道：“那你去让小二送水来，我要洗漱。”
　　江川闻言略思索片刻，笑着问：“你要不要换新衣裳？”
　　林坠儿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灰扑扑的颜色和补丁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便低着头小声问：“你难道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