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山月明》江春行客

27、第 27 章

　　一路上越走越繁华，沿着河道一路都有镇子，路也是越走越宽。三人几乎是顺风顺水地到了泗州，新月解释着这里有一江入一海，两岸两湖泊，所以被叫做泗州，是远近闻名的通商港。
　　果然才一进城就远远看见有一车一车的稀奇东西在往外运，三人问了路人，原来是夷人朝贡，便干脆直接去了海边看热闹。人群都在海边围观，车水马路挡着视线，远远地只能望见船帆，肖闻音拉住新月的手腕说道：“你轻功好，我们别走散了。”
　　恰好是同时，江川也正伸出了手，却被肖闻音抢了先，他只好收回了自己刚伸过去的手和想说的话，忍不住在心里骂起肖鸣琴，如果不是他要把肖闻音塞过来，现在自己也不会这么尴尴尬尬的。新月也用轻功带着肖闻音穿过人群，到了一旁的树上坐下，肖闻音这才看清夷人的船。巨大的船上挂着五彩的旗，上面下来一些皮肤黝黑的人，站在船边看着他们的是一个赤红色头发的男人，这些场景肖闻音从来没见过，新月也是头一回见着。夷人喊着听不懂的号子，从船上搬下来一箱箱的宝物，肖闻音不禁猜测里面到底是什么，忍不住去幻想自己混进船里偷偷打开宝箱的画面。
　　不一会江川也到了树下，给二人各递上一颗椰子，自己也抱着一颗用剑剜开了一个口子，说着：“刚才当地的小贩跟我说就是夷人朝贡，常常有，热闹得很，这个也是他们跟我推销的，里面有果汁，味道还不错。”
　　“这是什么东西啊？”肖闻音皱着眉滚着手上这个毛茸茸的东西说着，“哪里像果子了？”
　　新月笑着掏出小刀，也给椰子开了一个口递给了肖闻音，她解释着：“这个叫椰子，北方可能见得少，南方这边蛮常有的。”
　　椰子这个名称让肖闻音想起风物志上的记载，确实有中有浆如酒的美誉。她一时好奇更多，于是也没了脾气，接过椰子对着口喝了起来。江川见她老实了，便开始想和新月搭话，他想了一会说：“都说十里不同音，但是这边的人我听着和百越族的人说话似乎差不多。”
　　新月见他这样做作，忍不住笑道：“差得远了，只是他们看你是外地人，要和你做生意才说官话，官话都一样有口音，你就以为差不多。”
　　“差得远吗？”江川也挠挠头，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学起来，“我听他们好像都有说过'安札'，意思不都是很多吗？”
　　新月确实被他逗到，便开始热情地和他解说了起来：“你说的这个我正好知道，你听走音了，闽人说的应该是‘安怎’，是怎样的意思。百越人说的是什么？我想想……”
　　重复了几回，新月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无奈说着：“百越族没有单独用这个音的词，但是太阳刺眼烈日当头会有‘按砸日头’的说法啦。”
　　其实新月天生有一种生动的魔力，此时肖闻音目不转睛看着她，她说起故事时正像江川故事里那个聪明美丽的女孩。说起话来总有三分笑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几人聊着聊着，夷人船上的东西不觉已经搬空，新月忍不住咋舌：“这么多箱的东西，他们要搬到哪里去？”
　　肖闻音灵光一闪想起来以前肖鸣琴说起过的律法，她便说道：“我想起来我哥以前说过，按照旧制，这种夷人进贡的稀罕物是不让民间擅自交易的。他们应该是直接去和官府献宝，官府就用赏赐的方式给到他们银两。”
　　说完肖闻音立刻掏出了肖鸣琴的印信，说道：“不然我们今晚就去衙门看看？”
　　“你以为你是钦差大臣吗？”江川不住感到头疼，“别人都躲着官府，你上赶着去？”
　　肖闻音笑道：“有什么关系？你不懂，他们官场的人和江湖人是一样的，我们去打个招呼示个好，他们才会多多关照我大哥呢。”
　　这样有理有据的话，江川也拿大小姐没办法，便由着肖闻音去了。几人一到府衙，肖闻音便和当任的莫大人家长里短地谈了起来。莫大人年长，看着几个年轻人也心有疼爱，便好生收拾好了房间招待。肖闻音心思活络，打听起了那批夷人进贡的东西，忍不住和莫大人撒娇示好：“小女子没见识，还不曾见过夷人的宝物，大人能不能带我瞧瞧？”
　　莫大人也道好说，喊来了一个叫阿仁仔的心腹，让他带着几人去交接。阿仁仔连连称是，一副笑脸领着三人去交接的库房口，一边走还一边介绍：“我们这的商贸一向就靠夷人进贡的稀罕玩意儿，这些年朝贡从来没少过，对这些讨生活的夷人出手也干脆，先结钱再交货都不打紧。”
　　不过三两句话，几人便到了库房门口，货早已交接完，一群人正往库房里搬东西。阿仁仔便招呼着让他们打开箱给大家看看，一旁的工头给他开了箱子，三人便凑过去看了起来。原来是一箱流光溢彩的黑色珍珠，几人见过珍珠，却没有见过黑色的，肖闻音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仔细看。却不想抓到了一把崎岖的珍珠，她忽然眉头一皱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黑色的珍珠，但我想也该和白色的珍珠是一样的。我大哥走马上任岭南，我当然知道岭南南珠久负盛名，讲究一个光泽细腻，浑圆剔透。”
　　说着她便把手里黑色珍珠伸到了阿仁仔面前接着说：“你看这珍珠虽然上面的是有美丽光泽圆润光滑，但是下面的有许多奇形怪状黏连一片，您还是赶紧回报大人，看看是否要追究？”
　　如此情况众人始料未及，阿仁仔直接问工头方才交接的是什么人，工头语焉不详，只是说是个红头发的夷人。原本贡品有差并不是大问题，但对接人竟来历不明，这却成了问题。阿仁仔一时恨自己嘴快，不知如何是好，新月及时拉住了他说道：“我们得赶紧回去回禀大人才是。”
　　阿仁仔连连称是，几人赶紧跑回府衙大堂和莫大人说起这回事。闻言莫大人脸色一沉，刚欲发难，又忽然收敛了神色，似乎在斟酌什么。江川察觉到他的为难，这是他自小接江湖活计时常见到的神情，他便站了出来说道：“大人如果相信我们，不妨把事情交给我们调查，虽然我们初来乍到，但也闯过几年江湖，办法还是有的。”
　　莫大人瞧了几人一眼，低声说着：“能查出自然是好，只是……”
　　后面的话莫大人没有说出口，他略作思考地看了看几个小辈，心中忽生怜爱之心，便嘱咐阿仁仔跟着几人，这几日听几人吩咐，也做向导好照应。江川当机立断：“我们调查越早，能破案几率越高。你们今日和多少夷人有过来往，我们一个个查。”
　　阿仁仔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我来前去看过了账册，今日有三桩交易，一桩是和满剌伽佛国的朗明，一桩是日本国的小川，还有一桩……”
　　说着阿仁仔便卡住了，新月试探着问：“想来是生人，你没记得来源，大概就是他在搞鬼。”
　　阿仁仔立刻称是，肖闻音看见新月对她使了个眼色，她稍加思索便开口：“虽然前面两桩是熟人往来，也不能完全信任，你先去告知其他人暗中调查他们，至于最后一桩，我们去查一下就是。”
　　阿仁仔看了几人一眼，但想着新月说话也算有谱，想着她应该懂点门道便答应了。并取下了腰间一枚腰牌递给肖闻音，说道：“我去办事可以看脸，其他人却不见得会配合你们。这是我们给牙差的腰牌，你们拿着办事方便。”
　　肖闻音瞧了阿仁仔腰间一眼，他身上分明还要做工更好的腰牌，但她也没有多言，接过了腰牌。
　　阿仁仔离开后，肖闻音嘀咕着：“办事倒是利索，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不是内鬼，”新月接上了话，“但是他也可能是真的不记得了。”
　　江川赶紧推着二人往外走，说着：“总之我们先去查一下账册，闻音你可别乱说话打草惊蛇。”
　　三人到了港口查了账册，上头果然和阿仁仔说的一样，有三桩往来，第三桩记载的国家却稀奇古怪，三个人都不曾见过。肖闻音对着账一字一顿地念着：“波罗波罗多罗多？这是什么鬼地方！你写的这都是什么啊！”
　　账房连连作揖，说着：“小的不敢瞎说，是他们进贡的黑色珍珠实在罕见，从前没见过，自然是从没去过的地方来的。他这么说，小的便这么记了。”
　　新月扶起了账房探问：“那你可记得他是什么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账房犹犹豫豫地看了三人一眼，有些许怀疑，三人对了眼神，新月赶紧解释道：“你别担心，我们有阿仁哥的腰牌，是官府派我们来的。他们进贡的珍珠罕见，莫大人说要请他喝酒呢。”
　　账房虽然没全然打消怀疑，但看着那腰牌便回想着：“是一个赤色头发高高壮壮的人，其余的小的真不记得了。”
　　新月扶着账房坐到盯着账房的眼睛柔声问：“那你觉得他人怎样呢？好说话还是不好说话？”
　　这样的问题不太具体，但账房这就有了话头，开始说：“他人不是很和气，一来就说进贡，波罗波罗多罗多。我当时没听清，让他再说一次，他直接拿过我的册子自己写了起来，他自己写我也省得费事，就是吓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