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山月明》江春行客

20、第 20 章

　　岭南的气候江川一直不适应，这次他又做起了那个梦，一个女人在树下唱着歌，他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是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新月。他上前要抓住新月的手，新月却忽然消失了，他大喊着新月，一边胡乱地往前面虚空的影子里扑去想要抓住什么。
　　在房间里，新月握住了江川的手，心忽然跳得飞快，她不知道这急促的心跳，是因为害怕被身后的陈念看出端倪，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倏然间，江川睁开了眼，喘息着唤着阿月。新月赶紧抱住了他，手按在他的哑穴上说着：“我在。”
　　江川还没回过神，但环顾了四周看见房间里有几个人，又感觉到自己被抵住的哑穴，纵然没有看清抱着自己新月表情，也没有轻易开口。
　　新月缓了片刻，看江川没有说话，便退开来，面对面看着他。她手指还抵着江川的哑穴，定定地看着对方说道：“你睡糊涂了，我是新月啊。”
　　江川看着这张陌生的脸，有些不敢相认，不过是六年，怎么变化大得让他认不出，但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又觉得这双就是新月的眼睛，他伸手摸上了新月的脸，心头还乱跳着，轻声问：“阿月？”
　　“是我，我在这里。”新月盯着江川，生怕他说出什么别的话来。
　　倒是雨燕挽着陈念的手说道：“你真的好喜欢阿月啊，看起来你已经忘记坠儿姐姐了？”
　　林坠儿在江川这边自然是危险词，他扫了一眼几人的脸，一时间判断不了当下的局势，只能低着头装出懵懂的样子没有说话。
　　新月顺势把他按在床上柔声说着：“你还累着先休息，其他事情等以后再说。”
　　陈念也摸着下巴说了一句：“对啊，新月照顾了你一天一晚没合眼，你也该让她休息休息。”
　　江川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但他的直觉让他拽住了新月的手，他恳求道：“你别走。”
　　新月心中暗中叫好，便回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不走。”
　　说完她便回头和陈念雨燕说道：“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他。”
　　闻言雨燕也不免有些担心，问道：“那你身体受得了吗？”
　　“没事，”新月摇摇头，“我在这里比较安心。”
　　等陈念和雨燕出门后，新月便坐在床边一字一顿和江川说：“我是新月，百越族的医师。”
　　“你是新月？”江川呢喃着，“你是新月吗？那你认识我？”
　　新月点点头，接着说：“当然，你是江川。几年前你离开岭南的时候我们见过。”
　　江川瞥了屋外一眼，隐约看见门口有人，便没有反驳。
　　“而我带你走出了石嶂山，你才往北边走了。”
　　对话间，新月已经尽量把自己需要江川提供信息都传了出去。虽然分开了这几年，但她印象里的江川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江川又摸了摸新月的脸，这个触感和他以前教给她的易容脸皮触感很像，他猜测面前的人就是新月，但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肯定新月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想到这里，江川忍不住看向新月的眼睛，忽然问：“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是新月？”
　　新月有些无奈，但一想到他为了自己不远万里追过来，只好劝慰：“当然不是做梦了，我就是新月。”
　　江川又问：“你不走了？”
　　新月怕外人听着生疑，佯装生气埋怨：“你再问我就走了。”
　　“你走也行，”江川只是笑着，“只是这次你要带我一起走。”
　　新月没有回答他，扶着他躺下继续休息，自己也靠在一旁桌上打盹。等到晚上，江川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陈念和雨燕又来探望。见到陈念，江川便坐直了身子说：“我是新上任的州府大人的旧识，我叫江川，字潮生。前任州府办事不利已被革职，新上任的肖大人这次就是为了你们土客的纷争而来，我特来告知，并劝你们早日归降。”
　　州府的橄榄枝自然不会有人拒绝，所谓名正言顺，不管是土家还是客家都想要这个。陈念点点头说：“我们当然愿意休战，只是如果州府真的像你说得诚心止战，大可派兵前来告知，你只身前来多有危险，这是为什么？”
　　江川红着脸瞄了一眼新月，没有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咳嗽了几声说：“你们可知道这次土客战场在州府的海防卫所？我来这里是帮你们的，不然你们全都一起完蛋。你们完蛋我无所谓，反正你们和我无冤无仇却也无亲无故，你问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这个没有回答的答案，让新月忽然心头狂跳，旁边的人也因为这番陈词都看向了她，她便低着头装作没听懂。但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说着：“江川是真的为我而来的。”
　　之后江川和陈念你来我往的言语斗争，新月都没怎么听进去，她只是忽然开始慌了。她开始害怕要怎么和江川解释这些年的事情，开始惶恐江川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些问题霎时如海潮一般涌入心头，她感觉整个人就像被海水淹没着往下沉。
　　另一旁江川掏出州府令牌证明了自己身份，眼下的情况陈念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何况他原本就已经厌倦了战争生活。只是向州府投诚意味着他或许要抛弃他的父亲，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容易，但他又想起大院里的女人和孩童，一时竟难以决断。江川也看出他的为难，说道：“当然我不会空口说白话，肖兄给我的意思，最关键的是要你们听话，你只要够诚心归顺，有些顺水人情的条件他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陈念看了雨燕一眼，他在岭南生活多年，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土家在岭南盘踞多年，根基不是他们能轻易动摇的。百越族对他们却友好，客家最早迁到岭南，就是同百越族共同居住。陈念略思索片刻便开口：“我早已厌倦战争，又同雨燕两情相悦，如果可以，我愿意举族搬迁回隅下山里，从此不再出山。”
　　话音刚落，新月忽然喊道：“不行！”
　　众人一时都看向了她，雨燕拉住了她的手，用方言劝道：“阿月，你太激动了。”
　　“是，”新月也用方言和雨燕说了起来，她瞥了一眼其他人迷茫的眼神才继续开口，“雨妹，陈念不能回隅下。他会见到木锦华，我的身份……而且，而且他也会分走百越族的生存空间啊？”
　　雨燕抚摸着她的手柔声说：“你不要怕，阿念和他父亲不一样，他并不会因为木姨针对你的。何况那时候你们还是孩子，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该追究。至于百越族的事情，那是我们的问题，你不用为此担心的。”
　　新月不敢说，如果一切的事情揭露出来，她害怕面对的不是韩家，而是江川。想到这里，她颤抖着看向了江川。江川却以为她在求助，便也牵住了她的手说道：“你如果害怕战争蔓延到百越族，我会留在这里拜托肖兄，之后你如果不放心要留在百越族，我也会陪着你。”
　　见他没有说出自己心里想听的话，新月摇摇头，甩开了他的手，缩在雨燕怀里一言不发。雨燕叹了口气，抱住了新月对着江川和陈念说道：“我们也需要考虑考虑。”
　　谈话就此中断，新月和雨燕回到了雨燕的房间，雨燕给新月倒了一杯茶，若有所思问：“阿月，你之前和江少侠是什么关系呢？”
　　接过茶的新月没有喝，她坐在床边，把茶杯放在一旁桌上搓着手指，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月，”雨燕也坐在了她身边，“你喜欢他。”
　　“我？”新月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又不知道要从哪反驳起，只好叹气，“我不知道。”
　　雨燕看着她忽然笑了笑，用一种极浪漫的语气说：“我小时候会半夜让二郎带我去祭坛看星星，我们那里有一个传说，只要在夜晚和婆婆许愿，什么愿望都会实现。那个时候我就和婆婆许愿，我要遇见一个最好的人，我盼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婆婆不会实现我的愿望了。但是那一天，我打开了门，阿念就站在门口，日头在他背后，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像我许愿之后醒来看见的婆婆雕像。我想，这就是婆婆赐予我的姻缘。”
　　新月听着她这样说着这样美好的事情，心里却没有那么高兴，反而感觉有一根绳子攥着自己的心在荡来荡去，便讷讷说：“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雨燕笑着看向她说：“因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会想他们家会不会接受百越族，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隅下，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自然而然发生了。”
　　此刻的新月却听不懂这种话，她还是固执地摇着头：“你的幸福自然而然发生了我很高兴，但是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个？我和你不一样，你和他之间……”
　　“阿月，”雨燕还是温柔地解释着，“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如果他是你选中的人，那一切都会顺利发生的。”
　　新月却断然开口：“这不可能。”
　　雨燕笑着牵住她的手宽慰：“会的，阿月。一定会的”
　　新月被她说得头疼，便脱了鞋躺在床上不想再听。
　　雨燕笑着给她掖上了被子说道：“我是灵女，不会实现的愿望，我是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