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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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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城镇不算热闹,但也有不少小摊开了档,韩皎皎百无聊赖地指点着小摊上的玩意儿,说着这些东西在岭南随处可见,这里竟然要价这么高的话。新月站在她身边感觉有些难为情,林却云也在后面和她低声说着,岭南有瘴气,要跨过这些地方送东西来不容易,前辈常在岭南所以不觉得云云。新月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江川见她脸上的小青筋,不由问安守成:“你们门下都这样吗?”
“哪样?”安守成没理他,只是蹲着地上低头翻看着小摊上的药材。
乱哄哄的气氛让人窒息,新月只好说要去前面看看,便自己钻进小巷跑了。韩皎皎看着她溜走的背影,摸着嘴角心里暗自有了个想法。
新月钻进巷子里,却觉得路越走越窄,想回头却不知道自己从哪个方向来。遇见鬼打墙,急得她更慌乱,巷子里又没有人,她忽然感觉心里空空的,忽然想要流下眼泪来。这时,一个小巷口有了声音,一个路人经过瞥了一眼新月,又转进另一个巷口去。新月立刻抹了抹脸,跟着路人走了出去。
日光又照在了新月脸上,她看见面前是一条大路,路上有二三人都往一个方向走着。远远望去是一座寺庙,寺庙前有许多人,漫无目的的新月也干脆跟了上去。路上的人都一言不发,走到庙里也没有人说话。新月在庙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是一座不小的寺庙,沿着山坡建起来,一进门就有一座水池,水池里有莲花鲤鱼,水池后面是山壁上的浮雕,豪迈地雕上了好几条龙。沿着山壁拾阶而上,是彩色砖瓦的长廊和零散的水池,走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山门,新月也不知道这种布局有什么巧思,但是她看那和山体不合适的石料,也猜到这其中的心思价格不菲……
宝殿前沉默的信众,大多长着相似的脸,在佛寺转了一圈后,新月魂不守舍沿着大路往回走着,路边有不少商贩,摆着硕大香烛和当地特色的朝佛素饼。新月抬头正好撞上了安守成,安守成见是她,便说:“大家各自去玩了,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刚听说岭南那边好像在打仗,师父也没告诉我,师兄也没说,师姐你也不知道吧?”
“打仗?”这话说的新月一愣,“太平盛世的怎么会有地方打仗?”
安守成无奈说着:“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岭南天高皇帝远吧,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不说,就让我们过来了。”
新月发着愣,便问一旁摆摊的小贩:“岭南真的在打仗吗?官府不管吗?”
小贩摆摆手说:“他们都是当地大族,有刀有枪的,两边在官府都有人,谁管得了谁啊?”
新月望向南方,重重的山遮蔽了她的视线,一脉连着一脉,瞧不见尽头。新月买了几块素饼揣在怀里,看着高高悬着的日头,又转身看了看寺庙大门,转身朝着角落去了。
在众人没有注意的角落,新月绕到被树丛遮蔽的山石上,运起轻功踩着山壁爬上了寺庙的后墙,跳到屋顶匍匐着往中心的殿过去。摸到中心的后殿时,她揭开屋顶的瓦朝里面窥伺,里头床上有一个形容枯槁却还坐着禅的老和尚,床下还有一个头上还没戒疤,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沙弥。
门是关上的,里头没有多少亮光,新月顺着屋后的树滑了下去,就着力滚进了屋里。趁小沙弥还没察觉,掐住他的喉咙,把怀里的素饼掏出来让他喂给老和尚吃。
小沙弥听见她的话只是低下了眉,阿弥陀佛了一声。见他不反抗,新月便自己走向老和尚,要把素饼喂给他,却在碰到老和尚身体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有了体温。
新月忽然气急败坏,她抓起一旁的烛台跳下,指着小沙弥说道:“他死了!你们饿死了他!”
小沙弥仍然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他双手合十说着:“祖师自知大限已至,所以要在此坐化,这本是他的心愿。”
“什么狗屁心愿!”新月忽然尖叫起来,她把烛台往地上一扔,又把素饼往老和尚的嘴里塞,嘴上还说着,“他怎么不吃,他为什么不吃啊!”
看着有些疯魔的新月,小沙弥皱了皱眉说着:“施主,虽然你是好心,但请不要再这样对祖师了。”
新月狠狠地剜了小沙弥一眼,跳下床给了他一巴掌说着:“你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他想饿死了?你又知道别人好心了?你们真是活该,你们就该饿死!”
小沙弥仍然低着头说道:“施主你若是实在痛苦,可以来我们这里住一阵子,念念经书会好的。”
新月忽然觉得恶心害怕,她忽然捂住脸哭了起来。幽暗的屋子里,小沙弥看着她流眼泪,感觉心里也空落落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化的祖师,却想不起从前祖师和自己有过什么美好的记忆,他只能记得当初祖师坐在佛堂上讲经的模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讲的什么经,只是他那副垂老的脸和如今也没有分别。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小沙弥让新月呆在了一间空的香客房,便去找了其他人告知祖师圆寂的事情,整个寺庙不再空寂,脚步声踩着脚步声,人声叠着人声,为一个老和尚的死亡忙了起来。
等到事情忙完,小沙弥来到香客房,推开门里面已经没有了人影,他对着大开的窗低声说了句阿弥陀佛。
晌午时候,江川兴致缺缺回到了客栈,他不爱一个人逛集市,总觉得看来看去都是那些东西。但新月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只好回来睡大觉。迎面就见到小二和他打招呼,他敷衍了一声却耐不住人家热情,小二一边抹桌子一边还说着:“怎么您和那位小姑娘都回来了,也不多逛逛?我们这的摊子可开到晚上,这里晚上凉快……”
“等会,”江川停下脚步回头多问了一句,“我们一起的那个小姑娘也先回来了?”
“啊,对啊,”小二也不干活了,跑过来和他聊起来,“回来的时候还垂头丧气的,眼睛肿得跟什么一样,估计是受委屈了。我跟您说,我们这城西边有条河,现在沿河一路都挂了灯,您晚上带她去那走走,一定能哄好。”
江川说着借你吉言打了个哈哈,就快步往新月房间门口跑去,站在她门前还不忘拍了拍自己衣裳,心里念了念一二三,才敲了敲新月的门。
不想过了半晌也没回应,他叫了一声新月,还是没有回应。江川狐疑地看了一眼小二,小二也是瞪着眼摊开手,一副不可能的模样。江川忽然急了,他运起功就把门撞开,一进门就看见床上有人裹着被子。江川冲过去抱着被子翻过人的脸来,就看见脸皱在一起的新月。
新月刚刚还梦见鬼压床,总觉得有人在喊她,这时候勉强要睁开眼也困难,看不清来人又浑身使不上劲,便下意识哼了声:“师兄?”
江川发现是自己莽撞了,不免有些心虚,乖乖把新月被子盖好,嘴上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好好好,好师妹乖乖睡。”
说完他回头瞪了一眼跟到了门边的小二,小二也是和和气气的,等江川出来才小声说:“兴许是小姑娘受不了我们这里的气候,我们这再往南就有瘴气了。湿气重就是会睡得沉些,还会累还会暴躁易怒。哎呀,误会都是误会,客官您也别急,这门我们自己修,不算您的。”
江川刚想说些什么,想起自己现在账还挂在云鸣山上,说话也没这么有底气,只好摸摸鼻子应了,自己要了一杯茶坐在外头等新月。
等新月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就见着江川给她倒了一杯茶举起,她刚走下楼梯便递了过来。等她坐下喝茶,江川便说:“我听说这边有条沿河的街,晚上夜市要不要一起去逛逛?你今天早上去哪了,怎么累成这样?”
新月也不正面回答他,只是问:“你知道和尚是怎么死的吗?”
“和尚?”江川摸不着头脑,斜眼看了一旁偷听的小二,小二见江川眼色就凑了过来,一边倒茶一边说:“小姑娘去了南边的妙法寺是吧?那可是我们这方圆五百里最大的庙,这里啊,出过一个有名的和尚,他在灾荒年间给大家施粥问诊,最后金身化佛,受大家香火。这个金身化佛呢,就是他感知天道,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断水断粮,坐化三年,最后尸身不腐。就今儿上午,那里又坐化了一位老方丈,真是有佛缘的好地方呢。”
“那你说,为什么他死之前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新月抬起头来咄咄逼人地质问,“为什么自己说自己要死了,不吃饭然后去死,那不是被饿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