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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萍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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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开封至恭州,足有三千里路途,项弦先出函谷关,过长安县,途经汉中勉县,荒年入冬,沿途遍布饿殍,野狗处处。
直到近川地时才逐渐转好些,进山后,便有了绿意,不再是一幅饥荒景象了。
项弦沿千百年来凿出的金牛道穿行,沿栈桥翻越大小剑山,一路往南,经广元入川。
“小哥这鸟儿倒是有趣,通人性似的。”
“是啊。”项弦笑道。
“小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家住何方?入蜀做什么去?”
“无家无地之人。”项弦背着剑,朝沿途遇见的商人们答道,“入蜀讨生活罢了。”
剑山入山之地,有商队徐徐而行,入口牌坊处立着巨大石碑,上刻前朝大诗人名句: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项弦从开封到长安,再入汉中,一身盘缠已近乎花得干干净净,他从小便吃穿不愁,出身世家,父母唯有这名独生子,自然加倍宠爱,又身兼沈括的开山与关门弟子,众多长辈无人苛待他,乃至最后养出了这混吃等死、天天用银弹来打水漂的二混子。
“小哥不像寻常人,”一名年过六旬的商人坐在路边歇息,捋须笑道,“当真一表人才。”
项弦笑道:“哥哥们说笑话了,寻常人长什么样?生在天地间,大伙儿俱是寻常人,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项弦花钱毫无节制,又贪恋口腹之欲,这旅途中经过大大小小数十城,他将当地能尝的全尝了个遍,偶有人朝他乞讨要钱,他便慷慨解囊,一视同仁,犹如散财童子,一路走,一路叮叮当当地撒钱。
导致进了剑门关后,项弦身上只剩二十两白银。
“你这鸟儿……有名字么?”
“它叫阿黄。”项弦答道,“是我小时候从家乡后山上捡回来的。”
“哦——”商人们本想试探他这鸟儿卖不卖,但看它似乎极有灵性,项弦又背着把剑,作游侠打扮,想必一人一鸟作伴,云游四方,视作了朋友。
“这宝剑,是家传的?”又有人好奇地靠近,以手指弹剑鞘。
“是啊。”项弦说,“祖祖辈辈,一代接一代。来,容我搭把手,走——!”
山路崎岖,骡队难行,入剑门关后,不少地方的古道之下,俱是万丈深渊,项弦以身体抵在栈道凌空一侧,每当商队走至难行之处,俱协力助其过路。商人们都十分喜欢这名力气极大、俊朗有趣的小伙子,邀他同行,到得最后甚至开始说亲,想将女儿许配予他。
“姻缘已有注定。”项弦只用这句来婉拒说媒的商人们,他白日间与商队一同行路,晚上则与他们同吃同住,结伴而行,倒也不寂寞。商队则因世道不太平,恐被山匪打劫,有这练家子同行,终归添得几分保障,遂待他极是亲切。
夜里,他们在广元外的一处村落歇脚。
“你该南下了。”阿黄从翅膀下伸头,舒展了双翅,说,“广元南边的路通往恭州,从那里下三峡。”
“不碍事,再保护他们一段时间罢。”项弦坐在商队打尖的客栈外,用手指撮怀中阿黄头顶的毛,另一手以树枝拨弄几下篝火堆,说,“先往成都去一趟,恭州未设驱魔司,荆益二地,受成都驱魔司共管,成都驱魔司执掌与师父相识,正好去寻她,问清楚巴蛇之事。”
阿黄舒展翅膀伸了个懒腰,项弦又说:“巴蜀是老乌的故乡,早知从金牛道入蜀,该将他叫上才是。”
阿黄受不了项弦总捋它头顶,生怕被捋秃,当即展翅飞走了。
时值十一月,山中寒风凛冽,细碎雪花开始飘落,商人们挤在客栈中睡大通铺,有人出外让项弦进去取暖,项弦只说为他们守夜,在篝火前坐着出神。
有阿黄随行,他的身周起了一个无形的结界,阻隔山中风雪。
离开京城后,项弦总忍不住回想起与萧琨相识的那夜,倏忽之言仿佛还在耳畔回荡,令他当真啼笑皆非。与他相知相爱,方能携手战胜天魔,这怎么可能?
简直荒唐,江东之地虽素好男风,民间也常哥哥弟弟叫得亲热,项弦却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一个男人相爱。
那简直是平生绝不可能之事!更莫说是萧琨了。
项弦枕着佩剑,在篝火前斜躺,长腿交叉搭着,眉头微拧。
那么自己该当与什么人在一起呢?会稽一地,男子早在十六岁就成婚,即便未有婚约,也总归有个相好的意中人,哪怕男子行止亲密,亦有契兄弟的风俗……
……未来的家,兴许会与他的父母相似?父亲是乡绅,母亲则持家有道,乃是出身当地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项家起初想将他好好培养一番,作为族中最特别的分支,父亲年轻时虽不学法术与武艺,却保管了远古时的山海神兵,传说山海与明光,乃是降服天魔的利器。
山海是自己手中这把智慧剑,明光则是心灯。
师父沈括来到项家,告知他的父母,自己命中注定姻缘晚成,又是纯阳之体,须得继承智慧剑,修行为宜。于是沈括带着年幼的他云游四方,再归来时,项弦已学成一身本领,项家也不再催他的婚事。
对师父所言“姻缘天定”一事,项弦常有好奇,但直到沈括坐化,也未告知他的正缘究竟在何方,及至在倏忽面前询问天命,项弦才想起这事,当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我绝对不会爱上那名唤萧琨的家伙。”项弦接近入睡时,自言自语道。
“你还在想这件事呢。”阿黄回来了,转了一圈没找到附近有漂亮鸟儿,显得意兴阑珊。
项弦半睡半醒之间,忽而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小名。
“凤儿……”
“凤儿!”
那是萧琨的声音,项弦不知为何,在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熟悉与亲切,奈何萧琨表现出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梦中,他们并肩而立,面对一个巨大的金色巨轮,巨轮缓慢旋转,散发出千万道金光,流动的时光随之逆转,他们被不可抗的巨力拖离巨轮面前。
“凤儿——!”萧琨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项弦猛然惊醒,睁开双眼,发现深夜里寒风呼啸。
只是一个梦。
翌日,商队活动如常,大伙儿纷纷醒来,在清晨的雾里伸懒腰,打呵欠,到客栈侧旁洗漱,用早膳,项弦吃过两大碗面,跟随队伍继续上路。
进入剑阁县后,道路便好走了许多,入蜀后打消山匪侵扰的担忧,项弦也无需再护卫,在城外与商队道别。商队感念其一路照拂,封了二两白银作酬,项弦离城之时转手就散给了门外的乞丐,无牵无挂,纵马出剑阁,往成都去了。
这是他此生第二次来成都,三百年前杜甫曾作“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所述正是成都之锦绣天地,天府之国向来物产丰饶,百姓安居乐业。朱温篡唐后,孟昶于此地建蜀国,远离中原诸王征战,较之连年穷兵黩武、课以重税的关中地区,乃是一处安逸桃源。
时值初冬,群山阻绝了南下的寒潮,成都全城白墙黑瓦,西岭雪山出现在远方,白雪皑皑。
“人间仙境!”项弦不自觉地感慨道,上一次他来成都时尚小,不知神州壮阔,如今去过许多地方,方切身体会到成都的丰饶与和乐。
他掂了掂手上碎银,根据小时记忆,轻车熟路进了城,先往西南武侯祠后,去买一兜糖油果子吃。
“小哥!”摊贩笑道,“你这银子,够买一车果子了!一串一个铜钱就够。”
项弦摆摆手,看见四周眼馋的小孩,便说道:“请你们吃!”
突然间,项弦转头,仿佛见了鬼一般。
“你看到了?”项弦问。
“什么?”摊贩问。
项弦忙摆手。不片刻,他提着一兜糖油果子,往北面去。
“一定是我眼花了。”项弦说。
“谁?”阿黄问。
项弦:“方才我以为那是萧琨?”
“你当真对他念念不忘啊。”阿黄答道。
“没有!”项弦连吃了四串糖油果子,只觉齁得慌,于是又在市肆前买豆浆喝。
“他此刻一定心心念念,在光复大辽,”项弦说,“王朝更替,自有气数,那位兄弟也不好过。”
阿黄常常对项弦爱搭不理,毕竟许多话头以它的性格,压根没法接,也不想接。项弦也习惯了与阿黄交谈,每天都有不少话掉地上。
项弦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来到青羊宫后。
青羊宫乃周时所建,香火鼎盛,前来祈愿之人络绎不绝,宫前供着两只铜铸青羊,又有一株大树,树枝上系满了祈愿的红绳。
今日宫内,竟是没几个人,前殿的贡品乱七八糟,散了一地,像是刚被猴子闹过,几名道人正在躬身捡拾清理,摆放回位置上。
项弦略觉疑惑,入得宫内斗姥殿,掏出最后一点碎银,扔进香火箱中,“当啷啷”地响个不停,他在那碎银中注入了少许灵气,四面香烛受真火之力感应,火苗一跃三寸,熊熊蒸腾起来。
“施主,这边请。”一名道人快步跟上,为项弦领路。
项弦随意一抱拳,与他穿过后宫,来到后殿区域内,乃是一处清幽竹林,竹林之中坐落一僻院,院前又有两尊较小的铜羊,正门处悬一牌匾,乃是近千年前武侯孔明真迹:
大汉驱魔司。
“咩——汴京驱魔司使项弦来了!”一只铜羊开口通报。
“他来踢馆吗?”另一只铜羊说。
“你们这些鲁班造物,”项弦没脾气了,“怎么能这么多话!”
“今天第二个了!”那羊又说。
项弦:“?”
项弦察觉不妥,但成都驱魔司内部马上有一名女弟子出外来迎,说道:“项大人,好久不见。”
“叨扰。”项弦平日里虽吊儿郎当,正式场合却依旧一副世家子弟的风范,“日前离开开封,有要事求见善于大人。”
“一路上辛苦,家师已等候多时。”那女弟子说,“请进。”
成都驱魔司内部十分狭小,唯一院一厅,东西两厢,藏于青羊宫深处,却是神州大地最为悠久的驱魔司之地。中原世道变革,位处西南的川蜀驱魔司却从未搬迁,项弦在九岁时跟随师父沈括前来拜访过,知道此地执掌名唤善于红,已有一百二十之寿。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如今算来,善于红在人世间活了一百三十多年了。
“恕老身不能远迎,项副使。”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
一名老妇人坐在厅内榻上,背靠接地的木倚,手持一枚光华流转的天珠。
“晚辈见过善于前辈。”项弦忙规规矩矩行礼。成都驱魔司虽归汴京驱魔司统御,但这位司使的辈分实在太高,此女出身于吐蕃,年轻时嫁到汉地,百余年来,当初故人俱死得干干净净,天底下的驱魔师以她辈分最长,就连郭京亲自前来,也得客客气气。
“郭大人还好么?”善于红满脸皱纹,裹着吐蕃式的女袍,声音充满慈祥,又有少许威严。项弦知道她手中那枚天珠绝非凡物,不禁多看了两眼。
“承蒙挂心。”项弦说,“郭大人身强体壮,走路还带着风呢。”
“唔。”善于红又道,“副使走哪一条道入蜀?”
“金牛道。”项弦始终很耐心,没有主动提出自己的要求,迎上善于红双目时,忽察觉了几分笑意。
女弟子端上托盘,乃是一份煎茶,配着新炸出的糖油果子。
项弦:“……”
项弦只能喝茶,他实在吃不下了。
“十日前,老身得听不少传闻,”善于红说,“听说项副使把完颜宗翰揍了一顿?”
“呃,”项弦说,“一时没忍住。”
善于红:“回到开封,又把皇帝给骂了一顿?”
项弦:“也是没忍住。”
“宋帝震怒,将项副使收入牢中,不知开封还有何消息?”
项弦猜测自己被赵佶下狱之事,定已传遍各地,便拣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答了。善于红只是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注视项弦双目。
等等……项弦突然察觉不妥,说到倏忽时,善于红竟并无多少惊讶?因为她活了一百三十多岁,见多识广,所以见怪不怪了?不对,她的表情甚至没有半点变化,哪怕见识再多,也不应该如此。
难不成她已经知道倏忽的预言了?消息这么灵通?
项弦观察善于红片刻,决定不糊弄她。
“事情是这样的,”项弦说,“两个月前,郭大人得到一份关于‘天命之匣’的记载,令我前去大同府佛宫寺,调查它的下落,本以为里头是大辽破灭后,藏在山西的传国玉玺……”
善于红点了点头。
项弦将遇见倏忽之事详细说了,善于红依旧没有半点惊讶。
“所以,那妖头告诉你,天魔将在两年后复生?”善于红说。
“正是。”项弦觉得“妖头”确实是很合适的形容。善于红显然不将大宋覆灭这等事放在心上,毕竟这些事她已看得多了。
项弦喝着茶,说:“晚辈如今还在寻找预言中的巴蛇,希望能发现魔种线索。”
“嗯。”善于红说,“实不相瞒,在你进青羊宫前,也有一名年轻人来过。”
项弦瞬间明白了!
善于红说:“说着与你一般的话,乃是大辽驱魔司使。”
项弦:“果然是萧琨。”
“自称是萧太后萧绰的后人。”善于红说,“但这厮似乎不知礼数为何物,进了青羊宫后便强闯后院,语气更为不善,大多数时候自说自话。”
项弦想起萧琨性格,他俩初识时便毫无来由地大打出手,虽说项弦自己也有责任,但萧琨一言不合就动手这脾气,得占个主要原因。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他这人……性情直率,但本心是好的,善于前辈,还请您莫要往心里去。”
“你俩认识?”善于红淡淡道。
项弦忙澄清:“一面之缘,但倏忽说出‘天命’之时,萧琨也在场。”
“如此,你们就是尘世间得闻‘天命’的唯二之人了。”善于红说,“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一名随从,恕老身眼拙,辨不出那小厮来头,随从并未跟入后院,只在前殿候着,毛手毛脚,碰翻我两个花瓶,还吃了殿内贡品,实在太也无法无天。”
项弦:“这个……我倒是不认识。”同时心想:是受萧琨监护的辽国皇室成员?
项弦又问:“萧琨不远万里来到此地,为了何事?”
善于红拈着天珠,缓慢摩挲,稍一沉吟后道:“他在探寻心灯的下落。”
“啊——”项弦料想萧琨回去以后也想通了,不再执着于复国,还是先对付天魔要紧,“萧琨是驱魔司使,只是南北两地,如今驱魔司的正统难分。”
善于红道:“心灯与智慧剑在何处,何处就是驱魔司的正统,百年前洛阳驱魔司虽迁往燕地,却并无‘山海’与‘明光’传承,以辽人身份,贸贸然号令成都,老身绝不接受。”
“是啊。”项弦想了想,话锋一转,又道,“但晚辈以为,大敌当前,若倏忽所言为真,浩劫将在不久后降临,当此危机,大伙儿实在不必再执着于门户之见。”
善于红冷淡道:“项副使有此胸襟,实属难得。”
项弦问:“晚辈也在找寻心灯下落,还请善于前辈赐教。”
“本司中有一位前辈,名唤葛亮,沈大师也认识他。”
“啊,”项弦道,“是,我记得师父生前提过。上一次来成都,就是为了找他,但不知道他隐居于何处。”
善于红:“葛亮其人不好红尘热闹,余生中的最后十二年里,更是谁也不见,不久前,我意外得知,他曾遁居于玉垒山。但这与心灯下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项弦想了想,确实没有,因为葛亮死后,心灯就消失了。
“不过那名唤萧琨的年轻人,认为葛亮是心灯最后一任执掌,想调查他是否留下了什么讯息。”善于红答道,“但青城山下,都江堰一带有一只妖怪盘踞,常出来抓走年轻男子为食。灌江口的虚衍道长坐化之后,老身一直腾不出手前去收拾……”
“交给晚辈就行。”项弦忙道,心里清楚,善于红这是要使唤他办事了,喝了人的茶,得了消息,就要为对方出力,这桩事迟早会摊派到自己头上,也躲不过。
“是只什么妖怪?”项弦问。
善于红示意弟子,弟子便展开一幅画像,画像上乃是一名面容娇美的女子。
善于红又道:“此乃一只花妖,但其修为不可小觑,麾下尚有不少小妖。”
“包在我身上。”项弦说,“至于巴蛇与魔种,以及巫山圣地的入口……”
善于红说:“你且先去走一趟,这件法宝乃先夫所留镇妖幡,且借你一用,收回花妖后务必速还。”
话音落,弟子捧上一个木盘,盘中是三尺见方的一块红布,红布上绣了不少形貌狰狞、栩栩如生的妖物。项弦稍一沉吟,便接过折好揣进怀中。
“您也指点萧琨去降伏这花妖了?”项弦诧异道,他没明白为什么善于红不将镇妖幡交给萧琨。
“他未曾听得老身详细说完,便已离去,”善于红冷淡答道,“他还是自求多福罢。”
“这段时日里,我将令弟子参阅有关巫山的古籍,待你在青城山中找到葛亮临终前坐化之地,收了这只花妖后,说不定就有消息了。”
“那就劳烦前辈了。”项弦起身,抱拳告别,善于红闭上双目,拈着天珠不作声,项弦心中忐忑,善于红实在太老了,该不会去一趟都江堰回来,冷不防地升天而去……
善于红复又睁眼,说破了项弦心头所想。
“项副使,”善于红道,“老身的阳寿还有一段时候,尽管放心地去。”
项弦十分尴尬,告别出来,穿过青羊宫,到前殿去上了三炷香。
“你听见了吗?”项弦说,“萧琨带着一名少年,就在今日上午来过。”
“哦?”阿黄在项弦的兜帽里说。
项弦道:“我不是又在想他,只是今日并非错觉,他已经发现我了。”
“我可什么也没说。”阿黄道。
项弦:“这……好吧。糟了,我忘了找善于红要点盘缠。”
离开青羊宫时已近黄昏,项弦知道青城山位于成都城西南,随手一摸,身上已千金散尽,此刻去投店也没钱,索性几步跃上城墙,望向远方,在暮色中寻找萧琨的下落。
“你在找他?”阿黄问。
“对。”项弦说,“他也在追寻心灯不是么?自己人。”
项弦想到善于红的转述,只觉啼笑皆非,萧琨从未与中原驱魔师打过交道,若上来就以“大驱魔师”身份自居,势必将得罪善于红,只不知他山高路远,从上京逃到成都,还带着个小孩儿,一路都经历了什么,想来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
阿黄展开翅膀,呼啦啦飞走,项弦便从城墙下来,依旧骑马,取道成都西面官道,前往灌江口。
倒是也没必要同情萧琨,说不定过个两年,自己也落得个一样下场。想到倏忽的预言,项弦简直只想骂人,当初就不该听郭京的,跑到大同府去找天命之匣,纯属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但不开匣,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么?
阿黄飞向夜色中,犹如空中掠过的一星火焰,项弦则躬身单膝跪地,集中精神。
刹那间数里之外,无形的力量连通了阿黄与项弦的精神,他拥有了鸟儿的视野,看见官道一侧,丘陵后的临时营地,营地中有一人坐在篝火堆前,虽看不清面容,但从身材与衣着上判断,正是萧琨!
项弦仅仅是一瞥,便收回了神识,毕竟孤身一人,附身于阿黄身上时,难以保证自身安全。
阿黄侦查回来。
项弦说:“且看我悄悄地过去,吓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