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抑制剂》常俞swift

40、谦

　　传送的体验与空间塌陷截然不同，没有撕扯与混乱，只有一种被强行塞入狭窄管道的压缩感和失重感。意识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拉长又挤压，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彻底失灵。
　　当那令人作呕的扭曲感骤然消失，双脚重新踏上实体时，明谦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暗狱帝王紫的右眼率先适应，视野从一片炫目的白光迅速聚焦。
　　他们站在一条……肮脏、潮湿、充满刺鼻机油和腐烂食物气味的小巷里。
　　头顶不是星空或数据流，而是被纵横交错的、粗大金属管道和杂乱电线切割成的狭窄天空，泛着工业区特有的暗红色光污染。脚下是沾满油污的合金地面，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涂鸦和锈迹。远处传来悬浮车引擎的轰鸣、隐约的争吵声、以及某种重复单调的工业噪音。
　　这里……是某个星球的地下城？或者某个大型空间站的下层区域？
　　随机传送，竟然将他们扔到了一个看似有文明存在的地方。但看这环境，绝非什么良善之地。
　　几乎在落地的瞬间，明谦和银眸清理员便如同约定好般，瞬间拉开了数米的距离，各自紧靠巷壁，警惕地审视着对方和周围环境。
　　短暂的、对抗共同威胁而形成的脆弱默契，在重返（相对）正常空间的那一刻，已然烟消云散。
　　银眸清理员那破损的制服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但他银白色的电子眼依旧冰冷，快速扫描着周围的环境信息。“定位失败。无法连接帝国主干网络。区域数据库匹配度低于5%。判断为未登记或高度自治的边缘星域。”
　　他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脱离帝国的控制范围，对他这种高度依赖体系支援的“清理员”而言，绝非好消息。
　　明谦没有理会他的分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身和周围潜在的危险上。右臂晶体内的能量在传送后略显沉寂，但那种混沌的平衡依旧维持着。身体的创伤依旧严重，饥饿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他需要食物，水，以及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
　　巷口传来脚步声和醉醺醺的哼唱声。
　　两个穿着破烂夹克、身上布满粗糙金属义肢、散发着劣质酒精和汗臭味的壮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们显然没料到巷子里有人，尤其是明谦那诡异的右臂和银眸清理员非同寻常的装扮，让他们醉眼朦胧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警惕和……贪婪？
　　“嘿，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两个迷路的……肥羊？”其中一个秃头、下巴装着液压义肢的壮汉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目光在明谦那看似昂贵的（虽然破损）衣物和银眸清理员制服上扫过。
　　另一个独眼龙则盯着明谦右臂那暗紫色的晶体，独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恶意。“那胳膊……是什么新货色？看起来值不少钱。”
　　他们显然把明谦和银眸清理员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来自上城区的迷途羔羊。
　　银眸清理员银白色的电子眼毫无波动，似乎连处理这种低级威胁的兴趣都没有。
　　明谦暗紫色的右眼则冷冷地扫过两人。在他的视野里，这两个家伙的生命能量如同风中残烛，粗糙的义肢连接处散发着低效的能量辐射，漏洞百出。连作为“猎物”的资格都勉强。
　　他需要信息，也需要他们身上可能有的物资。
　　就在那个秃头壮汉狞笑着伸手抓向明谦衣领的刹那——
　　明谦动了。
　　没有动用任何能量，纯粹依靠□□力量和速度。他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精准地扣住了秃头壮汉那只义肢手腕的连接处，五指猛地发力！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
　　“啊——！！！”秃头壮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的义肢手腕竟被硬生生捏得变形，连接处的神经传感线断裂，电火花噼啪作响！
　　旁边的独眼龙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下意识地拔出腰后一把锈迹斑斑的激光手枪！
　　但他还没来得及瞄准，就感觉眼前一花，明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近，那只完好的左手已经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持枪的手腕！
　　同样的咔嚓声！独眼龙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激光手枪脱手落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个看似凶悍的底层混混，在明谦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连一丝有效的反抗都没能做出。
　　明谦松开手，两个壮汉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抱着扭曲的手腕痛苦哀嚎。
　　暗紫色的右眼淡漠地扫过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最近的补给点在哪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威压，那并非纯粹的信息素压迫，而是混合了杀戮本能和高等生命对低等生命的漠然。
　　两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点反抗之心。
　　“黑……黑石城！这里是黑石城下层区！”秃头壮汉忍着剧痛，结结巴巴地回答，“补……补给点……往前走到头……左转……有家‘老瘸子’的店……什么都卖……”
　　明谦记下信息，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一旁的银眸清理员。
　　银眸清理员银白色的电子眼也正看着他，数据流平静无波，但明谦能感觉到，对方正在重新评估他的威胁等级。刚才那纯粹依靠□□力量和战斗技巧的碾压，显然比使用那些花哨的能量攻击更让这位习惯于数据化分析的清理员感到……意外。
　　“你需要能源和维修。”明谦突然开口，说的是陈述句，而非询问。他看到了对方制服破损处露出的精密线路和能量导管。
　　银眸清理员沉默了一下，电子音回应：“是的。我的内部能源仅剩17%，多系统受损，需要专用设备和材料。”
　　“合作。”明谦吐出两个字，“暂时。找到出路之前。”
　　他需要这个清理员的知识，尤其是关于帝国和这个陌生地域的知识。而对方需要他的……力量，以及在这混乱之地生存的能力。这是一种基于纯粹利益计算的临时同盟，脆弱，但符合现状。
　　银眸清理员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计算利弊。几秒后，他微微颔首：“可以。临时合作协定成立。目标：获取资源，修复损伤，定位并返回帝国有效控制区。”
　　协议达成。
　　明谦不再废话，弯腰从两个还在哀嚎的混混身上搜刮出一些皱巴巴的本地货币（一种印着齿轮和骷髅头的金属片）、半包劣质营养膏、以及那把锈蚀的激光手枪。他将营养膏塞进口袋，货币和手枪扔给了银眸清理员。“你的了。”
　　银眸清理员接过，没有道谢，只是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激光手枪的能量匣和激发机构，然后将其别在腰间破损的制服束带上。
　　两人不再理会巷子里如同蛆虫般蠕动的混混，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巷，融入了黑石城下层区那肮脏、混乱、却又充满畸形活力的街道。
　　街道上人群熙攘，各种奇装异服、身体经过不同程度改造的人穿梭不息。巨大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廉价的色彩，宣传着各种违禁药物、武器和义体改造服务。空气中混杂着机油、汗水、烹饪异味和某种化学兴奋剂的甜腻气味。
　　明谦暗紫色的右眼冷静地观察着一切，收集着信息。这里的科技水平似乎参差不齐，既有高耸入云（相对下层区而言）的磁悬浮轨道，也有在地上爬行的老旧轮式车辆；既有装备精良、眼神凶悍的私人安保，也有蜷缩在角落、依靠简陋机械义肢乞讨的残障者。
　　弱肉强食，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银眸清理员则更多地关注着能量节点和信息流动。他试图接入当地的无线网络，但很快发现这里的网络结构混乱且充满病毒和防火墙，以他目前的状态强行接入风险极大。
　　按照混混指的方向，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家名为“老瘸子”的店铺。那是一个嵌在巨大管道下方的、由废弃集装箱改造而成的门面，门口挂着闪烁不定的霓虹灯牌，橱窗里陈列着各种来历不明的零件、武器和瓶瓶罐罐的液体。
　　推开叮当作响的金属门，一股更浓烈的机油、金属和化学试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店铺内部狭小拥挤，货架直抵天花板，上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一个戴着多功能机械眼镜、一条腿是简陋液压义肢的干瘦老头，正趴在柜台后，摆弄着一个复杂的电路板。
　　听到门响，老头头也不抬，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要什么自己看，价格标了，别还价，没钱滚蛋。”
　　明谦走到柜台前，将搜刮来的那些本地货币放在台面上。“食物，水，能量电池，还有……”他看了一眼银眸清理员，“高纯度能量液，以及精密工具。”
　　老瘸子这才抬起头，机械眼镜后的眼睛扫过台面上的货币，又打量了一下明谦和后面那个穿着奇怪制服的银眸清理员，尤其是在明谦那暗紫色的晶化右臂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钱不够。”他干脆地说，“你们要的东西，特别是高纯度能量液，是管制品。这点钱，只够买点最低档的营养膏和过滤水。”
　　明谦暗紫色的右眼微微眯起。“那加上这个呢？”他抬起左手，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一小块从银眸清理员破损制服上掉落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能量导管碎片。那碎片材质特殊，工艺精湛，绝非这下层区能见到的货色。
　　老瘸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看到了鱼的猫。他一把抓过那碎片，放在机械眼镜下仔细查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帝国……军工级冷凝回路的残片……你们……”
　　他猛地抬头，看向明谦和银眸清理员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惊疑、贪婪和一丝恐惧。
　　“这东西……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明谦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老瘸子咽了口唾沫，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他迅速将碎片收进柜台下面，脸上堆起生意人的笑容：“够了！够了！这位先生，您要的东西马上准备好！另外，看在这位……‘朋友’的份上，我再免费赠送您一个消息。”
　　他压低声音，凑近明谦：“最近几天，‘黑蝮蛇’的人在下层区活动得很频繁，好像在找什么人……生面孔，尤其是像您二位这样……特别的生面孔，最好小心点。”
　　黑蝮蛇？听起来像是本地某个势力。
　　明谦不动声色地接过老瘸子打包好的物资——几管高能量营养膏，几瓶过滤水，几块通用能量电池，一小瓶闪烁着危险光芒的高纯度能量液，以及一个简陋的工具包。
　　他没有道谢，转身便和银眸清理员离开了店铺。
　　走出店铺，街道上的喧嚣依旧。但明谦暗紫色的右眼能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阴暗的角落投了过来。
　　老瘸子的“免费消息”，恐怕不仅仅是好心。
　　他们就像两块滴入油锅的水，瞬间成为了这黑暗丛林里，无数掠食者瞩目的焦点。
　　银眸清理员也显然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银白色的电子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看来，我们的‘合作’，很快就有实战检验的机会了。”明谦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需要战斗，需要鲜血，来加速这具身体的恢复，来磨合这身混乱的力量。
　　黑石城的下层区，似乎是个不错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