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堵门撒野 ...
-
寒风如刀,刮过覆雪的山林,卷起阵阵雪沫,打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冬日的山野显得格外肃杀空旷,大多数生灵都蛰伏起来,躲避着严寒。
殷玹却像一只灵巧而警惕的雪狐,悄无声息地穿行在林间。她身上裹着半旧的皮袄,脸颊被冷风吹得微红,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地扫视着雪地上的任何一点痕迹。
家里那个突如其来的男人,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她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娘亲小心翼翼的关照,那男人看似温和实则迫人的气息,还有那该死的、令人头疼的识字考校……都让她憋闷得慌。唯有钻进这片熟悉的林子,握着冰冷的弓箭,嗅着冷冽自由的空气,她才觉得透得过气来。
她仔细检查了几个之前布下的简易陷阱,可惜一无所获,大概天气太冷,连野物都懒得出窝。她并不气馁,耐心地寻觅着踪迹。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她发现了一串新鲜的、细小的蹄印。
殷玹立刻屏息凝神,弯下腰,沿着那串痕迹悄无声息地追踪。她的脚步极轻,落在积雪上,几乎听不到声音。追踪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在一丛枯黄的灌木后,发现了一只正在啃食树皮的野兔。那兔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警惕地竖起耳朵。
殷玹缓缓搭箭,拉弓,动作流畅而稳定,目光紧紧锁住目标,浑然不知此刻家中早已是天翻地覆。
王二根和李氏夫妇带着几个本家的壮汉,用一块破旧门板抬着那眼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拴住,蛮横地堵死了殷家的院门,正在吵闹着要个说法。而闹得最凶的,是拴住那从邻村闻讯赶来的寡母——钱婆子。
此刻她如同护崽的疯狼,一屁股瘫坐在殷家院门冰冷的泥地里,双手胡乱拍打着地面,溅起混着雪水的泥点子,嗓音嘶哑尖利得能划破寒风:
“天杀的毒妇啊!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殷家女!你还我儿子命来!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拴住!我老婆子孤寡一人,就指望这个儿了啊!”她猛地爬起来,竟一头撞向院门,干枯的手指拼命透过门缝往里抓挠,“柳氏!你养的好女儿!杀人凶手!你出来!滚出来给我个交代!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家门口!”
院内,早已被这阵势骇得面色苍白的柳氏,正被邻家几个平日里来往交好的妇人搀扶簇拥着连声安抚。她不过三十出头,性子本就柔婉,平日里弱柳扶风般的身姿此刻更是摇摇欲坠,原本绾得整齐的青丝被方才闯进来的钱婆子推搡抓扯得有些凌乱,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光洁却失了血色的脸颊边,徒添惊惶与凄楚,那身洗得发白的细布棉袄上,赫然留着几个脏污的泥手印,显然是方才试图与王家人理论时,被那疯狂的钱婆子撕扯纠缠所留。
方才柳氏不明所以的开门,迎上来就是一通数落推搡,邻里众人听见闻声赶来,见柳氏已被一老妇扯倒在地上厮打,几个人在院子里肆意翻找叫骂,赶紧上去帮忙,见那老妇不知怎的突然栽倒跪下直呼腿疼,方才翻找的众人愣神跑来的功夫,合力上手将几人往外推,好不容易才把门关上,小院里早已是一片狼藉,角落里晾晒的干菜竹匾被打翻在地,腌菜坛子也歪倒在一边,混入了泥雪;一只矮凳斜躺着,小毛驴也在圈里急得哼哧哼哧直打转。
柳氏隔着门板,听着外面钱婆子不堪入耳的咒骂和王家众人的帮腔,又急又气又怕,身子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她徒劳地理了理被抓乱的衣襟和散落的发丝,声音带着哽咽与无尽的无奈,对外面哀声道:“钱家婶子,您行行好,快起来,地上冰寒彻骨……真不是我们家玹儿,她一个姑娘家哪有那本事……求求你们,快抬拴住去找郎中吧,救命要紧啊……”
她的辩解和哀求柔弱的如同风中絮语,瞬间被门外更大的喧嚣彻底淹没。
“呸!不是她还能有谁?”李氏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对着围观的乡邻高声叫嚷,刻意把事儿往大了闹,“大家伙都来看看!评评理!我表弟拴住前几日还好好的,就是从这殷家门口吵吵了几句,转头就被人害得冻僵在野地里,眼看就不行了!不是她殷玹记仇报复,还能是鬼掐的?!方才还想害我,这种不要脸的毒妇,不怪下得了个小畜生!”
王二根也在一旁帮腔,假意去拉钱婆子,实则添火:“表婶,您别气坏了身子……这殷家总得给个说法……不能让我表弟白受这罪啊!他们必须负责!”
钱婆子闻言,更是捶胸顿足,哭嚎得几乎背过气去,又开始用头砰砰撞门,口口声声要柳氏偿命。
柳氏被这污蔑和逼迫气得浑身发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肯落下。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看着被糟蹋得乱糟糟的院子,满心尽是苦涩与无助。这些人,分明是看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
直到殷玹拎着只瘦弱的野兔从山林边转出,远远听见自家方向传来的异常喧闹——那陌生的老妇哭嚎声和李氏那把尖利的嗓子,像淬了毒的针一样刺破寒风传来。
殷玹脚步猛地停住,脸色骤寒。她侧耳细听,“毒妇”、“害命”、“殷家”、“偿命”……字字清晰!再看那院门口黑压压的人群!
她心下一沉,眸中瞬间凝起骇人的冰霜。好个王家!竟还敢找人来堵门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