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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
      谢沧行脑中一片空白,握着墨陨剑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和虚脱而剧烈颤抖。剑身上的兽血正沿着冰冷的剑锋滑落,滴在洁白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刚才那惊鸿一剑的余威似乎还在他体内震荡,混杂着斩杀妖兽的腥气、劫后余生的心悸,以及此刻被沈厌撞破狼狈与“异常”的巨大冲击,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腥甜上涌。
      他强行咽下那口血沫,胸口的闷痛和被雪狼獒利爪带起的寒风刮到的几处擦伤火辣辣地疼。他想开口,想质问,想维持住“师尊”那摇摇欲坠的威严,但喉咙像是被冰雪堵住,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你……”
      沈厌的目光终于从那柄凶戾沉寂的黑剑上移开,缓缓扫过地上那头还在抽搐、肠穿肚烂的雪狼獒,又掠过谢沧行脚下那个破旧药篓里沾着泥土雪沫的、几株可怜兮兮的草药,最后落回到谢沧行那张溅满兽血、苍白中透着惊悸和强装镇定的脸上。
      少年深陷的眼窝里,那翻涌的情绪沉淀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更深、更沉的阴鸷。那阴鸷如同实质的寒冰,将他眼底所有其他的色彩都冻结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仿佛刚才那一声带着惊疑的“师尊”只是风雪带来的错觉。
      他扶着冰冷的山石,极其缓慢地、拖着那条似乎更加无力的伤腿,一步一顿,沉默地转身,朝着来路——凌雪峰顶的方向挪去。背影在风雪中佝偻着,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雪里,留下一个深而蹒跚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谢沧行一眼。
      直到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山路尽头,谢沧行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整个人脱力般晃了晃,拄着墨陨剑才勉强站稳。冰冷的剑柄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也提醒着他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剑。
      他看着地上庞大的妖兽尸体,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沉寂的墨陨剑。剑身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发黑,那股短暂的、惊鸿一瞥的凶戾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这剑……”谢沧行心中惊疑不定。原主的记忆里,墨陨剑早已废了多年。刚才那是什么?是濒死反击激发了剑灵残存的凶性?还是……别的什么?
      寒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让他打了个寒颤。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麻烦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疑问和身体的伤痛。他强忍着胸口的闷痛和手臂的酸软,目光落在雪狼獒的尸体上。低阶妖兽,但浑身是宝!皮毛、骨骼、尤其那对獠牙,在坊市多少能换点东西!他现在穷得叮当响,一点都不能浪费!
      顾不上恶心和疲惫,谢沧行咬着牙,用那柄锈迹斑斑的药锄和墨陨剑当锯子,开始了艰难的“庖丁解牛”。动作笨拙而血腥,冰冷的兽血冻僵了他的手指,浓重的腥臊味熏得他几欲作呕。但他硬是凭着现代社畜对“资源回收再利用”的深刻理解(以及穷怕了的精神),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最值钱的皮毛(虽然被劈开个大口子)、一对完整的獠牙和一些相对完好的粗壮腿骨剥离下来,用坚韧的兽筋草草捆好,塞进了药篓,压在那些草药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累得虚脱,身上沾满了血污和雪泥,狼狈不堪。他不敢再耽搁,拖着沉重的脚步,拄着墨陨剑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凌雪峰顶艰难跋涉。
      回到峰顶庭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柴房的门依旧紧闭着,里面一片死寂,仿佛里面的人早已冻僵。
      谢沧行没有去管柴房。他几乎是爬着回到自己的寝殿,将沉重的药篓和那捆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兽材扔在地上,自己也瘫倒在冰冷的玉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像是散了架。
      歇息了半晌,他才挣扎着爬起来。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和熬药!胸口的闷痛和手臂上的擦伤火辣辣的,虽然不算致命,但在这种鬼地方,任何一点小伤都可能要命。
      他翻出储物袋里那点可怜的“回春散”,犹豫了一下,只倒出小半,混合着冰冷的雪水,胡乱涂抹在自己胸口的淤伤和手臂的擦伤上。一股清凉伴随着微弱的药力渗透进去,疼痛稍缓。剩下的药粉被他小心收好——这点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
      然后,他看向药篓里那几株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草药。白芨、三七、几片蔫巴巴的薄荷叶。他仔细回忆着《基础丹方集》上的步骤,强打精神,在冰冷的偏殿厨房里生起火。
      没有药碾,他就用洗净的石块费力地将草药根茎捣烂成泥。没有药炉,就用那个煮糊糊的粗陶锅。加水,将药泥和薄荷叶放进去,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他不懂炼丹,只能凭着感觉熬煮。
      浓烈而古怪的药味在冰冷的厨房里弥漫开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草药的苦涩。谢沧行守在锅边,被烟火熏得眼泪直流,一边警惕着药汁熬干,一边还要分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提防着柴房里的少年或者别的什么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锅里的药汁终于变得粘稠深褐。他熄了火,用一块干净的布(从自己唯一一件备用中衣上撕下来的)过滤掉药渣,将粘稠的药膏倒进一个勉强洗净的粗瓷碗里。
      看着碗里那深褐色、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膏,谢沧行松了口气,又有些忐忑。这玩意儿……能行吗?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他端着那碗温热的药膏,走出厨房。风雪似乎停了,庭院里一片死寂,只有积雪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柴房的门依旧紧闭着,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谢沧行走到柴房门口,脚步顿住。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呼吸声。他犹豫了。
      直接进去?沈厌会是什么反应?暴起伤人?还是更加警惕和憎恨?刚才山下那一幕,少年眼中深沉的阴鸷和探究,让他心头发寒。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碗深褐色的药膏,苦涩的药味钻进鼻腔。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他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碗药膏放在了柴房门口冰冷的地面上。
      碗底接触冻土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站起身,后退几步,仿佛那扇紧闭的门扉随时会喷出致命的火焰。他站在风雪残余的庭院里,看着那扇门,等了片刻。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谢沧行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寝殿,关上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 * *
      柴房内。
      沈厌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身体因为寒冷和伤口发炎带来的高热而微微颤抖。外面的脚步声、碗底触碰地面的轻响,清晰地传入他因高热而异常敏锐的耳中。
      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地颤动着。
      师尊……在门外放了一碗东西?
      是什么?新的毒?还是……像白天那碗糊糊一样的东西?
      山下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入脑海:风雪中狼狈采药的身影,面对妖兽扑杀时惊惶却爆发出惊人一剑的反击,溅满兽血的脸,以及……看向自己时,那双眼睛里瞬间掠过的惊悸和强装的镇定。
      为什么采药?为什么杀那头雪狼獒?那把沉寂多年的黑剑,为何突然爆发出那样的力量?他是在……收集药材?为了……什么?
      困惑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他因高热而混乱的思绪。那个男人的行为越来越偏离他认知的轨迹,像一团迷雾,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和不安。
      门外,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苦涩药味,正顽强地透过门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药味?
      沈厌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倏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深陷的眼眸因为高热而烧得通红,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
      药?!他放在门外的……是药?!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他混乱的意识里!白天那碗滚烫的糊糊带来的诡异暖意,似乎又在冰冷的身体内部隐隐灼烧起来,与此刻门缝外飘来的苦涩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强烈、更加令人恐慌的冲击!
      不可能!绝不可能!
      沈厌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荒谬的念头和身体深处因那药味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渴望”狠狠压下去!陷阱!这一定是更深的、更难以察觉的陷阱!那个男人,一定是在酝酿着什么比蚀骨散更歹毒的手段!他不能上当!绝对不能!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进冰冷肮脏的稻草里,试图隔绝那丝丝缕缕飘进来的药味。然而,那苦涩的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伴随着高热带来的眩晕,一遍遍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
      黑暗中,只有少年压抑而痛苦的喘息,以及门外那碗深褐色的药膏,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无声的、苦涩的微光。
      凌雪峰顶,两个隔着一扇破旧柴门的人,一个在门内被高热和混乱的思绪煎熬,一个在门外被生存的压力和未知的恐惧笼罩。风雪暂歇,死寂的寒意却更深地渗透进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预示着这个漫长的冬夜,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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