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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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总是盛满冰冷、厌恶、残酷算计的眼睛，今天却不一样。
倒掉毒粥时，那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仓惶的决绝，仿佛那不是一碗粥，而是会立刻要了他自己命的毒药。递过那碗滚烫的糊糊时，强装镇定的脸上，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极力压制的……惊悸？还有被他本能反击撞到后，那瞬间扭曲的痛苦和随之而来的、带着一丝崩溃的严厉……
为什么？
沈厌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干裂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粗粝食物和滚烫温度擦过的痛感。这痛感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心底涌起一股尖锐的恐慌。
反常即妖。这是他在无数次折磨中刻入骨髓的认知。
那个男人，又在谋划什么？比蚀骨散更隐蔽的毒？比鞭笞更痛苦的折磨？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可怕的陷阱？
困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烦闷。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将这些纷乱的、动摇他意志的画面驱散。不能想！任何来自那个男人的“善意”，都必然是包裹着糖衣的砒霜！
他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些清晰的痛苦：鞭子抽在皮肉上的炸响，寒潭水刺骨的冰冷，针尖扎进指尖的尖锐刺痛，滚烫炉灰灼烧掌心的焦糊味……这些才是真实的！才是寒玉真人给他的全部！
对！就是这样！今天的一切，不过是那个男人玩弄的新把戏！是为了看他挣扎、看他困惑、看他燃起一丝可笑的希望后再狠狠碾碎！一定是这样！
沈厌猛地睁开眼，黑暗的柴房里，那双深陷的眼眸重新被浓稠得化不开的阴鸷和冰冷覆盖。所有的困惑、动摇都被强行压下，冻结成更深、更坚硬的恨意和戒备。他蜷缩得更紧，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臂弯，试图用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筑起一道更高、更厚的冰墙，隔绝所有来自外界的、可能是伪装的风。
* * *
主殿内，谢沧行扶着冰冷的廊柱，胸口的闷痛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些。寒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吹得他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也吹得他浑身冰凉，头脑却异常清醒。
看着柴房紧闭的门，听着风雪中隐约传来的、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谢沧行知道，仅仅一碗糊糊，远远不够。
原主寒玉真人给沈厌留下的，是根植于骨髓的恨和深入灵魂的创伤。想要在三年内扭转乾坤，他需要做的太多，也太难。第一步，是活下去——让沈厌活下去，也让自己在他手下有活下去的可能。
“系统？”谢沧行在心底试探着呼唤了一声，这是穿越者的常规操作。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和一片死寂的识海。
没有金手指。没有任务提示。没有新手大礼包。只有一本他追更到一半、结局未知的《戮仙》，和原主这具虚弱不堪、声名狼藉的躯壳。
真正的开局一条命，装备全靠苟。
谢沧行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向原主的寝殿。当务之急，是必须了解清楚自己的“家底”——修为、资源、以及原主到底对沈厌做了什么，还有多少坑等着他去填。
寝殿比外面更显空旷清冷。一张寒玉榻，一张石桌，几个蒲团，一个存放物品的简陋木架，便是全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气息。
他走到木架前。架子上东西不多，几个玉瓶随意摆放着，上面贴着简陋的标签：“清心丹”、“辟谷丹”、“劣质金疮药”……谢沧行拿起那瓶“劣质金疮药”，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辛辣味直冲脑门，还夹杂着劣质草药的苦涩。这玩意儿，恐怕止血效果有限，刺激伤口倒是一流！难怪沈厌身上的伤总是新旧交叠，难以愈合！
他忍着不适，继续翻找。终于在架子最底层，摸到一个落满灰尘的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储物袋，材质非皮非革，触手冰凉。
“储物袋……”谢沧行心中一喜。这大概是修真界修士的标配了。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点微弱的灵力——原主的修为大概在金丹初期，而且似乎受过暗伤，根基不稳，灵力运转滞涩无比。一丝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灵力艰难地探向储物袋。
嗡！
储物袋表面微光一闪，一股排斥力传来。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意念如同钢针般刺入谢沧行的识海！
“滚！你这废物！也配碰本尊的东西？！”一个尖锐、怨毒、充满暴戾的声音在他脑中炸响！
“啊！”谢沧行猝不及防，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手中的储物袋差点脱手掉落。他踉跄着扶住石桌，大口喘息，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是原主残留的神魂烙印！充满了对“自己”的鄙夷和憎恨！这寒玉真人，竟然连自己都恨之入骨？这得扭曲到什么地步？
谢沧行咬着牙，忍着识海被攻击的剧痛，调动起所有意志，对着那股残留的恶意念头狠狠“撞”了过去！没有技巧，只有一股拼命的狠劲——不打开这袋子，他连自救的资本都没有！
“滚出去！这身体现在是我的！”他在心底怒吼。
轰！
识海中仿佛发生了无形的爆炸。那股残留的恶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蛮横的意志冲击搅得混乱不堪，发出无声的尖啸，最终不甘地、如同烟雾般缓缓散去。
排斥力消失了。谢沧行感觉自己和那储物袋之间建立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他顾不上识海的刺痛，迫不及待地将意念沉入储物袋中。
空间不大，约莫一个立方米。里面的东西……让谢沧行的心沉到了谷底。
角落里堆着几块下品灵石，黯淡无光，灵气稀薄。旁边散落着几本破旧的册子，封面模糊不清。几个玉瓶倒是看起来精致些，但里面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只剩下一两颗丹药。最显眼的是两样东西：一柄通体漆黑、剑身狭长、造型奇古的长剑，剑鞘上没有任何纹饰，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阵盘，上面刻着复杂的银色符文，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但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谢沧行将那柄黑剑取了出来。入手极沉，冰冷刺骨，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剑柄蔓延上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尝试着注入一丝灵力。
嗡！
黑剑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嗡鸣，剑身周围的空间似乎都微微扭曲了一下，一股凌厉、霸道、充满毁灭气息的剑意骤然爆发！但这股剑意如同无根之萍，只出现了一瞬，便迅速衰弱下去。剑身依旧黯淡无光。
“好强的剑意……但似乎……受损严重？”谢沧行心惊不已。原主记忆碎片里，这似乎是他的本命灵剑“墨陨”，曾经也是声名赫赫的凶兵，但不知为何损毁了，威力百不存一。
他又拿起那个白玉阵盘。阵盘触手温润，但灵力波动极其微弱，上面的银色符文也显得模糊不清。原主记忆告诉他，这是凌雪峰护峰大阵的核心阵盘“玄冰引”！只是……似乎也出了大问题，导致整个凌雪峰的防护和聚灵效果都大打折扣，只剩下最基本的隔绝风雪功能，这也是为什么峰上如此寒冷荒凉。
“穷，病，残。”谢沧行看着眼前寒酸的“家当”和这柄死气沉沉的黑剑、光芒黯淡的阵盘，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原主不仅人缘差、心肠毒，还是个穷困潦倒的破落户！修为废了，本命灵剑废了，护峰大阵也半废了！难怪只能龟缩在这鸟不拉屎的凌雪峰，靠折磨一个捡来的徒弟发泄扭曲的情绪。
他拿起那几本破旧的册子翻看。一本是《凌雪心法》残卷，记载着原主修炼的功法，但内容艰涩，多处缺损。一本是《基础丹方集》，同样破旧不堪。还有一本……《禁术残篇》！谢沧行只翻看了几页，就被里面记载的几种阴损歹毒的术法惊得头皮发麻——蚀骨散的配方赫然在列！甚至还有更阴狠的，比如“噬魂针”、“燃血咒”……原主显然没少研究这些东西！
“真是……死得不冤。”谢沧行捏着那本《禁术残篇》，手指冰凉。沈厌能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而原主最终被挫骨扬灰，只能说天道好轮回。
他将那本《禁术残篇》连同蚀骨散的配方玉简一起，毫不犹豫地扔回了储物袋最深处，甚至用几块灵石压住，眼不见为净。
目光再次落到那几瓶丹药和角落里可怜巴巴的几块下品灵石上。
疗伤药……沈厌需要疗伤药。那劣质金疮药根本没用，只会加重痛苦。
谢沧行拿起一个标注着“回春散”的玉瓶。这是储物袋里看起来最高级的疗伤药了，但瓶身轻飘飘的。他拔开塞子，里面只剩下浅浅一层淡绿色的药粉，散发着微弱的草木清香。
“太少了……”他眉头紧锁。这点药粉，恐怕连沈厌身上最重的一道伤口都覆盖不全。而且，原主的东西，沈厌敢用吗？
他看向那几块下品灵石。修真界的硬通货。或许……可以去宗门内的坊市换点东西？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原主寒玉真人在宗门内人憎狗嫌，修为又废，贸然出去，别说换东西，不被人奚落嘲讽甚至暗中下绊子就不错了。更何况，他现在这副虚弱的身体，连御剑都困难（原主的墨陨剑现在也指望不上），靠两条腿走到坊市？怕是半路就被妖兽或者心怀叵测的同门给解决了。
目光最终落回那本《基础丹方集》。翻到记载外伤药的部分，上面罗列着几种药膏的配方。
“白芨二两，止血生肌……三七一两五钱，散瘀定痛……冰片一钱，清凉止痛……”谢沧行念着上面的药材名和配比，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这些好像……都是凡俗界也能找到的草药？凌雪峰虽然贫瘠荒凉，但毕竟是灵山，山脚下或许能找到？
这个念头一起，立刻变得无比强烈。靠人不如靠己！指望不上原主的破烂家当，也指望不上冷漠的宗门，那就自己动手！至少，自己采的药，自己熬的膏，沈厌的戒心或许……能稍微轻那么一点点？
说干就干！谢沧行立刻在储物袋里翻找起来，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但还算锋利的采药小锄头和一个破旧的药篓。他将那点可怜的“回春散”药粉小心地倒进一个空玉瓶收好，又揣了几块下品灵石以防万一（虽然可能买不到什么），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寝殿的门。
风雪依旧肆虐。他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道袍（原主似乎只有这种装逼用的素白袍子，毫无御寒功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凌雪峰通往外界的山路走去。
山路崎岖，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谢沧行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加上识海受创和胸口的闷痛，走得异常艰难。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雪粒钻进衣领，冰冷刺骨。他好几次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山坡，狼狈不堪。
“这该死的鬼地方……”谢沧行喘着粗气，扶着一棵挂满冰凌的老松树休息，心中把原主骂了八百遍。他一个现代社畜，哪里受过这种罪？但一想到柴房里那个蜷缩着的、满身伤痕的少年，想到三年后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又咬着牙，继续在风雪中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他已经来到了凌雪峰的山腰以下，这里的植被稍微茂密了些，虽然大多也被冰雪覆盖。他按照《基础丹方集》上的描述和图样（画得极其抽象），开始仔细搜寻。
白芨……三七……冰片找不到，但方子上说可用薄荷叶替代，清凉效果差些但也能用……
他蹲在雪地里，用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刨开冻土，辨认着枯枝败叶下可能存在的草药根茎。手指很快冻得通红麻木，动作笨拙而缓慢。好几次挖错了东西，或是用力过猛把脆弱的根茎挖断。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越发昏暗。破旧的药篓里，终于有了可怜巴巴的一小撮沾着泥土和雪沫的草药根茎，还有几片蔫巴巴、被冻得发黑的薄荷叶。
“应该……勉强够配一副药膏的量了。”谢沧行看着篓子里那点寒酸的收获，苦笑一声。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正准备起身返回。
突然！
“吼——！”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从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踩踏积雪的声音！
谢沧行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头体型壮硕如牛犊、浑身覆盖着灰白色长毛的野兽从林间阴影中缓缓踱出。它有着野猪般的獠牙，但头颅更像狼，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烁着饥饿而凶残的光芒，死死盯住了雪地里落单的谢沧行！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霜雾。
雪狼獒！一种低阶妖兽，性情凶暴，常在冬季食物匮乏时袭击落单的修士或凡人！
谢沧行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他现在的状态，连跑都跑不快！储物袋里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只有那把锈迹斑斑的小药锄和那柄半废的墨陨剑！
雪狼獒显然将他视作了唾手可得的猎物，低吼一声，后腿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裹挟着风雪，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朝着谢沧行凶悍地扑咬过来！腥臭的气味扑面而至！
生死关头，谢沧行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和那点微薄的灵力，猛地拔出了背后那柄死气沉沉的黑剑——墨陨！
“给我滚开！”他嘶吼着，双手紧握剑柄，对着扑来的妖兽，毫无章法地、狠狠劈砍过去！
他根本不懂剑法！这一剑，纯粹是蛮力与恐惧的爆发！
然而，就在墨陨剑劈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剑身之上，那些黯淡的、如同死蛇般的黑色纹路，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乌光！一股冰冷、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凶戾剑意，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强行惊醒了一丝，顺着剑身传递出来！
嗤啦！
锈钝的剑锋，裹挟着那丝微弱的、却带着无匹锋锐本质的剑意，竟如同热刀切牛油一般，轻而易举地划开了雪狼獒坚韧的皮毛和强壮的肌肉！
“嗷呜——！”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响彻山野！
滚烫的兽血如同喷泉般溅射而出，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也溅了谢沧行一脸一身！
扑到半空的雪狼獒，庞大的身躯被这一剑从肩胛到腹部，斜斜地劈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创口！内脏混合着血水哗啦啦流淌出来！它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四肢抽搐着，发出痛苦的呜咽，幽绿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谢沧行手中那柄再次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剑只是幻觉的黑色长剑。
谢沧行握着剑，保持着劈砍的姿势，浑身僵硬。脸上温热的兽血顺着脸颊滑落，带来浓重的腥气。他看着地上濒死的妖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沉寂的墨陨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剑……是它自己？
一股强烈的虚脱感伴随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席卷全身。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的声音，突然从他侧后方的山石阴影处传来：
“师……尊？”
谢沧行猛地转头！
只见不远处的山石旁，沈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少年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破烂的单衣，冻得嘴唇乌紫，但那双深陷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探照灯一般，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沧行手中滴血的墨陨剑，和他脸上身上溅射的兽血。那眼神里，翻涌着比风雪更刺骨的复杂情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更深的探究和警惕。
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沧行脑中嗡的一声，一片混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