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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债-下 ...

  •   追命受了伤,在追捕“两面三刀”余成的时候。
      说起来有点冤枉,这伤并不是因为要抓余成而受下的,却是为了救他。
      两面三刀。两面,阳面笑面虎,阴面阴险脸。三刀,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硬刀子杀人不留情,险刀子杀人没法防。
      这样一个人,要救他的人寥寥无几,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却数不清。是以追命带着余成返京途中,一路遭暗算无数,前几日更是一场恶战。那日又误陷余成另一群仇家的阵法,登时被横冲直撞的巨石重重包围。
      追命左手铐着余成,并用重手法点了他周身大穴。此刻陷入阵中,一面要躲闪巨石,一面又要顾着余成,一来二去竟有些吃力。是以追命当机立断,以腿击石,试图强行破阵。
      本来以追命的腿上功夫,灌注真气于双腿,踢碎巨石本来也不成问题。但对方料定他带着余成,必使其威力打下折扣,是以巨石求硬求多,追命无法全力展开身形,一个不慎,必被伤之。至于余成,他们本就不要留他性命,若追命重伤之后余成还没死,他们再动手也容易许多。
      对方的算盘打得很响。
      追命连破十五块巨石,屏气凝神正准备对付下一块飞石,旁边的余成不小心被地上碎石绊了一下。余成这一绊,整个人往下一坠,对正要腾空跃起的追命自然是形成了一股巨大阻力。倒也不是余成暗算他,自知追命死了自己也活不成,还不如跟追命回六扇门,争取坦白从宽纵是流放也还有一线生机。所以这个时候,他是真真正正不小心被碎石绊了一下。巨石来势汹汹,眼看再次跃起踢它已来不及,追命只好果断运气于自由的右手,紧握成拳,击之。
      石碎,追命指骨尽断,且为护余成周全,被一块飞溅的碎石击中腹部。
      真是祸不单行,十指连心的巨痛和体内翻涌的气血让追命踉跄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额上顿时浮出一层冷汗。新创触动前几日恶战的旧伤,真是雪上加霜。
      阵外以逸待劳的二十人见追命受击,暗下佩服大头领神机妙算。但他们要的只是余成的命,还不想跟六扇门结下解不开的梁子,想起大头领的吩咐,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朗声道:
      “追三爷,今日众位兄弟意在余成的狗命。你一味护他,我们也只好冒死得罪了。你若交了他出来,我们自不与追三爷为难。”
      追命想自己旧创新伤,气血不畅,又要兼顾余成,破阵之后还要面对这功夫不弱训练有素的二十人,又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余成是六扇门要犯,牵涉好几桩阴谋的关键人物,不到最后关头不得格杀,力求生擒,何况四大名捕何时惧怕过别人的要挟为难?
      当下,追命冷笑,腿上的功夫却也没停。
      “也好,便请踩着崔某人的尸体将这余成拿去吧。”
      为首那人闻言,也不恼,笑道:“追三爷的指骨怕是断了吧。这巨石原本比一般石头来得坚硬,也许奈何不了追三爷的腿,铁二爷的拳,但如果情况反过来,又要另当别论。断了指骨,又被碎石击腹,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实在佩服、佩服。”
      追命再不答。不想答,没必要答,也无余力去答。必须心无旁骛。他已再没有多余的手去击石,纵然伸出左手,恐怕也只落个指骨尽断,何况他的左手还铐着余成。
      腿上不停,一炷香功夫,最后一块巨石碎,阵破。
      气血受阻导致真气不畅,破阵之后追命的白衣下摆已是血痕斑斑。
      旁观的二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上,十五人直袭追命,意在阻挠;剩下五人取余成,旨在夺命。但他们快,有人比他们更快。闪电般剑光从天而降,“刷”地铺展开,凌厉剑气入骨三分寒,一招之间登时逼退前扑的二十人。
      一个年轻人,犹如他的剑一般,笔直地站在追命旁边,周身毫无破绽。
      冷血。
      情势陡变。
      追命虽受重伤,但腿上功夫还能施展,再加一个锐气逼人的冷血。二十人眼见失算,拿下余成无望,只好,撤。

      “疼疼疼……”追命忍不住哀嚎,“铁剑你轻点啊。”
      铁剑也不答,继续在追命的第五根手指上缠白布。他知道这位三师叔最夸张,他明明就很轻很温柔嘛。
      “大师兄……”追命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坐在旁边的无情。回到六扇门已经七天过去了,喝药,上药,自己都快成了药罐子,一股子药味。
      “我说了,在你完全复原之前,禁酒。”无情还是那句话,铁打不动。
      追命失望地耷拉着头。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顾惜朝端了碗药走进来,道:“吃药时间到。”
      看着那黑乎乎闻气味就知道有多苦的药,追命欲哭无泪。他不怕死不怕伤不怕刀山火海,就是不喜欢喝很苦的药,过没酒的日子。
      “惜朝……”这方子是顾惜朝开的,秉承良药苦口的古训。追命用左手端过碗,生生咽了口唾沫,万般不想把它放到嘴边。七天,他已经喝这苦兮兮的药死去活来七天了!
      顾惜朝叹了口气,拿走药碗。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见不得追命苦着脸。也许是觉得那恨不得跟黄连比苦的表情糟蹋了这张脸,糟蹋了这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判定原因。
      看着顾惜朝离去,追命顿时笑咧了嘴,他就知道顾惜朝有办法不让他再喝很苦很苦的药,“我早说惜朝是个好人。”追命重复自己的结论。无情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顾惜朝这个人也不是那么难捉摸,你对他好他也便不会害你,大概只有戚少商是个例外。
      正想着,那个例外阳光灿烂地跨进了房门,手里捏着两串糖葫芦。个儿大,糖衣厚,山楂红得正,定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那家。
      “禁酒总不禁甜食吧。”戚少商笑着递给追命。
      无情“哼”了一声,“怕是酒也禁不了多久了。”
      戚少商与追命同时挑眉,“何解?”追命更是恨不得流下口水来。
      无情不答,只是指了指窗外厨房的方向。
      代替伤未愈被无情强制卧床的追命,戚少商来到厨房一探究竟,却见顾惜朝正在灶台前扇火,灶上摆着一只小锅,散发着说不出是什么的气味。走近一看,却是躺着两只小螃蟹,已烘烤成半干状态。
      顾惜朝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也不说话,又转过头去认真扇火,一边关注着火势一边察看螃蟹的干度。灶火的热度使他的鼻尖浸出一层细细的汗珠,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孩童正看着他的宝贝。
      认认真真安安静静烤着螃蟹的顾惜朝。
      忽然有些珍惜两人之间这份难得的平静,戚少商蹲下身子,轻声说道:“我帮你扇一会儿,可好?”
      “不用,戚大侠威武力大,扇过了头这螃蟹可就焦了。”讽刺归讽刺,但顾惜朝说这话的时候竟然笑了一笑。只因这一笑,便添了几分柔和,少了些尖锐。
      戚少商忽然想起当日在江南,顾惜朝也这么对他一笑。
      那是在一个江南小镇上,一次偶遇。

      听闻京郊的庙里求平安很灵,戚少商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总之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在庙外那条竹林小道上。
      庙很小,但香火却很旺。一条幽深的竹林小道直通往庙门,路上不时有善男信女来来往往。戚少商忽然觉得自己跟这氛围有些不搭调。
      若人是为了求家人或关爱之人的平安,那么他却是为何而来?一直到迈入庙门,戚少商都似还未想透这一点。
      “既来之,则安之。”正在扫地的和尚自言自语,却字字敲打到戚少商心上。
      是啊,既然来了,便求一符吧。其实自己并不是不知道为何而来,却是不想承认,既然如此,又何必来?既然来了,又何必躲?
      于是,戚少商求了一个平安符,红色的布袋上游走着精致的金线,勾出“平安”二字,里面装一块木牌,上面细细地镌刻经文,布袋用白线收口,打了一个好看的结。
      可是,符虽然求了,戚少商又想起自己却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想要把符交给他的那个人。
      铁手自然有跟六扇门保持联系,但戚少商不想交给铁手,他想亲自交给那个人。他想再见到那个人,亲眼看看……他还好吗?
      所以,当戚少商在那个江南小镇的药铺前看到那一抹青,他忽然觉得上天是眷顾他的。
      顾惜朝坐在药铺前的台阶上,笑嘻嘻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头发,仿佛等待大人把自己领回家的孩童一般天真无邪。戚少商觉得心里猛地被揪了下,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自从求了这道符,不知道何时能亲自给顾惜朝,也不知道是否再有这样的机会给他,戚少商便一直带着它,揣在怀里,走哪里都不离身。时间长了,那符上竟有了他的气味,沾了他的温度,焐得热热的。
      今天,便把这符给他罢。
      想着,戚少商上前几步,探头看了看药铺,果然见铁手在跟店老板抓药。他赶紧上前,在顾惜朝身上蹲下。顾惜朝立刻有些警惕地看着这个大个子,那眼神仿佛戚少商是拐卖儿童的怪叔叔。
      戚少商把符从怀中拿出来,拉过顾惜朝的手,塞给他。顾惜朝举起来在阳光下瞅瞅,又放嘴里咬两下,竟然觉得无趣似地扔了出去。戚少商无奈把符捡回来,想了想,拴在顾惜朝的手腕上,打了个牢固的结。顾惜朝似乎不喜欢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拼命去扯。戚少商忙去拉他的手,却没想到对方使起了蛮力。
      情急之下,戚少商想,不如在符上挂一个好玩的物事,这样他便不会再丢了吧,何况拴在手腕,定会被铁手看见,留个记号也好,免得铁手多疑不知道是什么居心叵测的人接近了顾惜朝。可是看来看去自己身上竟没有什么好玩又小巧的物事,犹豫半天,听到铁手已叫店老板结帐,戚少商灵机一动,赶忙掏出一支小巧的像箭又像笔的东西拴在了平安符上,果然成功引出顾惜朝的兴趣。
      那是六扇门专门用来联络刻字的工具。前端不是很尖,却十分坚硬,且刻出来的字有独特的沟槽,便于识别。
      “你可要……”临别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这次是否真的后会无期,或是能有缘再见,戚少商似乎觉得说什么都不恰当。听到半途而止的话,顾惜朝冲他笑了笑,戚少商多么希望他是听懂了自己复杂的心情,但他又知道疯了的顾惜朝怎么会懂。
      叹了口气,戚少商转身走掉,头也没回。所以他没看到顾惜朝眼里闪过的一道光,一道疯了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的精光,然后青衣人手脚麻利地解下平安符并那支六扇门的信物,塞进了怀里。

      “你挡着我的光了。”
      顾惜朝的声音拉回戚少商的思绪,他立刻抱歉地挪了挪。没有点灯,白日里的厨房本就光线暗淡,戚少商又很不巧地挡在了有窗户的那边。顾惜朝把锅子从灶上拿下来,就着透过窗户的光线确认螃蟹的烘干程度,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戚捕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那就帮顾某碾碎这只螃蟹吧。”
      我哪有跃跃欲试,戚少商委屈地想,似乎忘记他刚才还主动提出要帮忙扇火。
      “怎么碾?”
      “当然是先切块,再用杵碾成粉末。难道你想用内力震碎它?那就不能入药了。”顾惜朝皱着眉,仿佛在教训试图偷懒的小二。
      “入药?”戚少商这才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怎么一遇到顾惜朝就全乱了,“说起来你烤螃蟹干什么?”
      顾惜朝塞给戚少商一只螃蟹,自己拿过剩下那只,开始切块。
      “河蟹15钱,焙干研末。每次3钱,白酒送服。用河蟹续筋接骨,活血行瘀,仍以酒助药力。用于跌打骨折筋断,瘀肿疼痛。只是如今不是蟹汛季节,只好找了两个还算称头的幼蟹。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哦,是了,难怪无情说追命禁酒也禁不了多久了。原来他早知道顾惜朝不再让追命喝煎好的苦药,便已是心软了。
      心软?戚少商把手里的螃蟹放到砧板上,也拿起菜刀,心里倒有些五味陈杂。原来顾惜朝也会心软,人对他好,他也会以好相报。知道追命好几天未沾酒,难受万分,便想出用酒送药的法子来,一举两得。只是,自己对他那么好,怎么却见他对自己变着方儿下毒。自己当初还给他求了平安符呢。
      平安符!
      戚少商忽然意识到这次再没见到他手腕上的平安符,想必是疯病好了之后便把它扔了吧?心里掠过一丝失落,那是铁手告诉他之后才扔的呢,还是一醒过来觉得莫名其妙就扔了呢?不想去试探顾惜朝,戚少商自认自己无法从顾惜朝那里试探出什么,大概反过来还差不多。
      但还是忍不住想,如果是铁手告诉他之后,他因为厌恶而扔掉……符?债?灵光一闪,莫名其妙向自己追的债?莫非是觉得自己趁他疯颠而轻辱于他?所以便来讨债。可这债要如何还?解释说自己并非辱他,只是希望……只是希望……他好好的。
      “我让你切块然后碾成粉末,没让你切成丁剁碎。”顾惜朝撇了一眼旁边的砧板,提醒道。
      戚少商一看,可不是,这螃蟹都快被自己切成渣了。顾惜朝似嫌戚少商做事不利索,把他切好的螃蟹也放入自己面前的小盅,用一个小杵细细地碾磨,戚少商收拾了菜刀与砧板,站在旁边看着,却不想就这么离开。顾惜朝也不赶他,自顾自地碾。
      终于都碾成粉末状,顾惜朝找来称药材的小秤,每3钱分做一堆,用纸包好,又倒了碗白酒,拿起其中一个纸包,朝追命的房里走去。戚少商鬼使神差地跟在后面。
      当追命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迈入房间,不由吃了一惊。这两个人居然能在同一个空间和平共处,他倒是第一次看到。但来不及想这个,他嗅了嗅鼻子,立刻眉开眼笑。
      “我就知道惜朝你是好人。”再次重复自己的结论。
      “合骨散,用酒送服。只是一般白酒而已,不过聊胜于无。”顾惜朝递过纸包和碗,“前几日你伤重,少不得用些猛药,如今用这合骨散,再加上你自己运气调养,倒也无妨。”
      “是是,惜朝你说得对。”忙不迭地接过药和碗,追命的脸上简直要开出一朵花来。

      当日在厨房的短暂和平相处并未对戚少商的躲债生涯起到什么扭转性的改变,那日之后顾惜朝还是在追债,戚少商还是在躲债。
      就这么一追一躲,两个月时间已过去,戚少商与铁手的交接也已完成。戚少商本未决定离开六扇门之后要做什么,又被诸葛小花挽留,望他暂去打理金风细雨楼。要做大事,还是该留在京城,戚少商想,何况……
      如果留在京城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顾惜朝?六扇门看来暂时不打算放顾惜朝出去,在他们想到妥善安排之前。而自己去了金风细雨楼,必然要跟六扇门保持联系,也就有再见到顾惜朝的机会。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在做自己的决定时考虑到顾惜朝呢?
      想不明白的事戚少商决定不去想,他一向干脆,觉得当时想不明白的事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水落石出。而且在六扇门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还有一件事想要去做。
      拎着两坛酒,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清冷的一声“进来”,戚少商推门而入。
      “戚捕头好兴致,可惜顾某不饮酒。”在灯下看书的顾惜朝抬了一下眼皮,又把注意力回到书上。
      “喝酒图个心情,就算独饮,也会因面对的人不同而心情不同。”戚少商也不觉尴尬,一pigu坐在椅子上,摸出一个碗,给自己倒满。
      “哦?看着顾某能让戚捕头有什么心情?恨得食肉枕皮?”
      “我不知道。”戚少商苦笑,实话实说。
      顾惜朝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表情。
      “却说你今日没有毒我。”
      “总要给你留点时间收拾东西。”
      “你知道我要离开。”
      “难道不是全京城都知道?”
      “也罢。”说着,戚少商端起碗一饮而尽。
      顾惜朝不语。
      戚少商独饮。
      屋外起风,顿时有早春的闷雷滚过。明明不响,却让屋内的人觉得有些振聋发聩。
      “啪”地一声,窗户被起势的风撞开,登时冷风灌入,烛火无力地挣扎了几下,熄灭。
      两人坐在黑暗中,却都没有起身关窗,重点烛火。
      静。
      不再有翻书声,不再有烈酒入喉声,只剩下静,无边无际。
      终于,戚少商打破了这让人快窒息的静。
      他问:“我究竟欠了你什么债?”
      他答:“情债。”
      顾惜朝转过头吐出这两个字的一刹那,闪电划过天际,将他的脸照得雪亮而狰狞。余音未落,他身形顿起,出掌直击对面的戚少商。掌力排山倒海。戚少商不敢大意,立刻抬掌反击,灌注十成功力于其上。只是刚才的一坛半酒让他有些醺然,这一醺然便使他功力打了折扣,但他事后竟无比庆幸这一折扣。因为两掌相接,他方才发现,顾惜朝的掌力却是虚的。
      顾惜朝原就是失了武功的,虎虎生风的一掌却是外强中干,假象而已。
      戚少商顿时为酒精麻痹了自己的思考能力而后悔不已。两掌一触即分,中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震碎。但他来不及多想,黑暗中隐约见到顾惜朝如断线的风筝往后跌落,血腥味顿时弥漫。心下大乱,竟有一种绞心的痛蔓延开来,甚过顾惜朝对他下过的毒。戚少商这就要上前扶他起来,却见顾惜朝猛然咬牙起身,从窗口飞了出去,两个字轻轻地落在他身后。
      “十天。”
      戚少商没有追,他知道顾惜朝说的这十天是一个约定,顾惜朝已做了决定。至于地点……想必就在他刚才无意震碎的东西上有提示。于是找了火折子,重新点亮了灯。
      木屑与红布的碎片散乱了一桌。

      “给我十天时间,这十天,我不是戚捕头,也不是戚代楼主,我只是戚少商。”
      窗边的人影过了良久,终于缓缓答了一个字:“好。”
      “多谢。”戚少商一拱手,离开房间。只剩刚才答话那人与一个白衣俊秀的青年无言对坐,却对彼此的想法心领神会。
      师傅说的良机可是指,借此将顾惜朝用之。
      此人不用,可惜;用之,则必先将其把握。
      关键便在于铁手当日从顾惜朝那里发现的六扇门信物罢。
      戚少商定不会无辜留下此物,必有他物留下,只是顾惜朝心思缜密,不慎被铁手看到六扇门信物这种事,纵有一次却断不会有再次。
      无论何物,其意已明。
      诸葛小花捻着胡须,笑着转过身来:“然也。放虎归山,只要这山是戚少商,便安全。”
      与顾惜朝的约定是在十天后,但戚少商翌日便来到求平安符的庙中。他在等,等顾惜朝来,也等自己的心告诉自己一个答案。
      当顾惜朝说出“情债”二字时,那道闪电同样也划过戚少商的心里,将他的心割裂开,把那些隐藏得很深的东西都剖了出来。
      他为什么要给顾惜朝求平安符?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便一直带着那符,一直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为什么希望顾惜朝好好的?为什么在顾惜朝对追命好的时候心里却不是滋味?为什么他在为自己做决定时却想到了顾惜朝?为什么昨日他见顾惜朝被自己的掌力所伤心下大惊且,痛?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为什么!戚少商握紧拳头,闭上眼,为什么自己还不肯正视自己的心!
      十天。
      十天之后他便还顾惜朝的债。
      做出这个决定,反倒让戚少商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放不下,便不要放。人生苦短,何苦再让自己苦上加苦。何苦,何苦。
      “大当家。”
      戚少商看着拾阶而上的青色身影,心中又是一痛。
      脸色苍白,定是旧伤加新创,这个人,从来都不爱惜自己。
      “我决定还债。”
      说话的人一副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听话的人脸倒微微一红。
      “如何还?”擦肩而过,青衣人背对着戚少商。
      “用我这辈子。”斩钉截铁。
      “那我……”青衣人略顿了顿,“也便还你的债吧。十日前一掌,算是逼你还债的债。”
      这是什么债,绕口令似的,戚少商想,是非黑白果然也就在这人的一张嘴皮子上颠来倒去。
      “至于陈年旧债,顾某只好……拿命还了。”
      “我不会杀你,也不要你的命。”戚少商冲口而出。
      “哦?谁说我要你杀我?”青衣人回过身,挑眉,竟没有往日的尖讽,却带几分戏虐。“助你做你想做的事,可好?”
      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戚少商也不恼,想着这也就是所谓的习惯成自然。不过对方提的还债方式,甚好,甚好。戚少商顿时眉开眼笑,拉起顾惜朝走向庙里。
      “做什么?”
      “拜拜神。”
      “顾某不信鬼神。”
      “当日我希望你好好的,于是求了符。如今灵验,怎能不拜拜?既然都在这里了,还是恭敬些好。”
      “那你便恭敬去吧。”
      “我是为你求符,你也要去拜。”
      扭不过使蛮力的九现神龙,顾惜朝不情不愿地跟着拜了三拜,起身扭头就走。
      “你上哪?”戚少商紧跟在后面。
      “金风细雨楼。”
      一个笑容绽放在戚少商的脸上,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顾惜朝并肩走在竹林小路上。一青一白渐渐融入竹林之中,只有隐隐约约的话语落下来。
      “原来当日你没疯。”
      “大当家,你可知何谓假亦真时真亦假?”
      “可是你如何瞒过神医?”
      “那老头的确挺难摆平的,想着方儿整我。”
      “这些方儿你后来都用到我身上了吧。”
      “哼。”
      “铁手也被你们骗过了……”
      “开始是被骗,后来就难说。”
      “不过你没事就好,我希望你好好的啊。”
      “好好的做什么,再来杀你一刀?”
      “我等着你来杀。”
      “……”
      “六扇门肯放你出来?”
      “诸葛老头狡猾得很。”
      “去了金凤细雨楼,我帮你看看前几日的伤,好不好?”
      “……”
      “好不好啊?”
      “戚少商,你话真多!”

      (债)完

      注:1,两面三刀,出自元·李行道《灰阑记》第二折:“岂知他有两面三刀,向夫主厮搬调。”这里与本文背景有历史时间上的误差,请忽视>。<
      2,关于“合骨散”,出自《泉州本草》,我查了一下没有查到关于该书的详细资料,只知道作者大概是方出,如果时间上跟本文背景有巨大差距,还请见谅。
      另外关于螃蟹,我虽爱吃,却是稀里糊涂地吃,对于螃蟹的习性重量一概不知。所以查了资料,知道大概11月中旬是蟹汛后期,以此推算每年的前三个季度应该是淡季(这推算方法……)螃蟹秋季产卵,3-5月孵化,想必那个时节的螃蟹个头较小。又,螃蟹生长受水域条件影响很大,如长江水域的幼蟹生长得快一年可达到50-70g(有些甚至可达100g~l25g,而营养不良的环境下,幼蟹生长缓慢,当年只能长到数克。所以这里,我取个折中,“合骨散”说要30-50g河蟹,而我设定文章背景是在螃蟹淡季,就……两只幼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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