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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债-上 ...

  •   顾惜朝在向戚少商讨债。
      对,你没听错,讨债的人的确是顾惜朝,而被逼债的人的确是戚少商。
      如果这个消息流传到江湖之上,恐怕又会掀起一场大浪。不过六扇门的人嘴都很牢,就算你拿着寒光闪闪的剑、阴气森森的刀、甚至是霹雳堂最厉害的炸药也撬不开。
      所以,这个消息仅止于六扇门。

      两个月之前,铁手决定回来重新作他的捕快,行他所认为的正义之事。本想到戚少商也在六扇门,且考虑到六扇门的特殊身份,实在不应该带顾惜朝一起回来。但这么个大活人,不看着怕跑了出去兴风作浪被仇家杀了,可又不能拿铁链子拴着,在脖子上挂张饼让他自生自灭,更何况除了铁手之外也不可能有人愿意自动承担照顾这个烫手山芋。
      在冥思苦想了三天之后,铁手无可奈何地带着这个赠品回到了六扇门。
      六扇门的人形形色色,唯一一点好就是,不该说出去的事,半个字也不会溜到外面去。再加上大家平素也颇敬重铁二爷,了解他的难处,就当顾惜朝是个摆设罢。
      顾惜朝也乐得当个摆设,反正现在他也没什么可想的,可做的。大家明里对他客气,心下却隔了一层,顾惜朝也不介意。大概只有追命是个例外,也不知道是因为跟他长得像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追命三天两头抱着酒坛钻到顾惜朝房里畅饮。
      顾惜朝不藏酒也不酿酒,以前酒量就不好,现在也没见长进,平素只喝茶。按理说一个喝茶的,一个喝酒的,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们似乎相处得还颇欢,至少追命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顾惜朝是个好人。追命如是语。
      不过,顾惜朝的摆设生活也就截至到入住六扇门的第四天,戚少商回来为止。
      在外面奔波了三个月终于把犯人捉拿归案像丢麻袋一样交给六扇门专门负责看管的人,戚少商打个巨大无比的呵欠,迈进前厅。
      顾惜朝!
      本欲直奔卧房的脚步生生停住,简直犹如再自然不过的本能反应,差点把戚少商自己给绊一下。
      正笑着看追命吃糖葫芦的顾惜朝也在同时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进来的人,“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似乎已经不疯了。戚少商的脑子里划过第一个念头。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沉默。
      追命忙站到两人中间,挤出一个笑容,道:“少商,前几天铁手回来了。”言下之意是要解释为什么顾惜朝会在这里。
      “哦?那倒好,我也终于不负所托,到时候跟他交接一下手里的事情。”戚少商终于回过神来,嘴上答着追命,眼睛却没离开那个青色的人影。比一年前更瘦了些,但精神却见得好了点,想来这一年还是有在悉心调养。
      “是拉是拉,你们都好几年没见了,晚上可要好好喝上一杯。”追命拉着戚少商往后院走,扭头对顾惜朝使了个眼色,让他别生事。
      戚少商自然明白追命的苦心,便任他拉着走。他想时间果然过得很快,跟铁手自逆水寒一案之后别过,竟已是好几年时间过去了。但对于顾惜朝……一年之前江南小镇的那一幕又浮现到眼前。那个时候,顾惜朝还疯着……嗯,眼下还是走为上策,戚少商想着,随即又纳闷,自己为何觉得做贼心虚?自己分明……
      还没等戚少商迈出前厅,突然一声清喝响起:“慢着!你,”顾惜朝转过身,微抬下巴示意他的说话对象是戚少商,“你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还?”

      从那天起,戚少商就开始了莫名其妙的躲债生活,说莫名其妙是因为被追债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欠了什么债,这债可是怎么欠下的?
      虽然躲债的悲惨程度不及当年的千里追杀,但如果换作是你三天两头就要倒霉,想来也不会过得很舒心,哪怕戚少商是个大侠。大侠也是人!
      刚开始的时候六扇门议论纷纷,有人说:“顾公子是不是疯病又犯拉?”接着就有人答:“你看他的眼神那么清明那么亮,怎么也不像失了心智的人,而且怎么也不见他随便向其他人讨债?”
      于是就有人悄悄问戚少商:“你欠顾公子什么债了?”戚少商苦笑着重复不知道已经是第几遍的回答:“我怎么知道?”
      戚少商是大侠啊,是铲奸除恶的名捕啊,真的欠了债还会不认么?
      可是没有人敢去问顾公子,唯一不怕死的追命借着酒意提了那么一嘴,立刻被顾惜朝硬邦邦冷冰冰地回了句:“无可奉告。”短短四个字好大一个闭门羹。我们平时交情还不错吧,追命有些不甘心地想。
      本来无情是想要及时阻止这场怎么看都像闹剧的讨债,但自从顾惜朝陪他下了三天三夜的棋之后,他便绝口不再提此事,更别谈警告顾惜朝适可而止,甚至叫顾惜朝有时间再陪他大战三百回合。
      追命跟两个人关系都不错,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和。顾惜朝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戚少商一头雾水不得而知。
      铁手曾经严肃地跟顾惜朝说过一次,他说:“你闹够了没有?”当时正在喝茶的顾惜朝头也不抬,甚至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吹了吹茶叶,轻描淡写地说:“关你何事。”
      的确,他又没有追铁手的债,也没叫铁手替戚少商还债,再说他又不是铁手的附属品,跟铁手又没有什么交情可言,的确是“关你何事”。
      而冷血,这段日子很忙,少有时间在六扇门休息,也素来不怎么管他人的闲事。他对于兄弟的关心往往体现在生死一瞬的危急关头,显然他觉得戚少商现在只是被逼债又不是被追杀,自然不用他多操心。
      难道当年追杀了千里都没死的人,却被一笔不知道是什么的债给逼死了不成?更何况……想到几天前他在院子里练剑,练完之后却看到顾惜朝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看他练剑并淡淡地说了几句对他剑术的看法。顾惜朝的剑术自然比不上冷血,但他毕竟有一定的武功修为,又所谓旁观者清,尤其这个旁观者极聪颖,一番话竟让冷血琢磨良久颇受启发。
      至此,四大名捕都被迫或者主动地作壁上观,旁人自然也就不好再瞎掺和,最多也便议论议论,比如那笔债究竟是什么,再比如为什么怎么看都应该是顾惜朝欠了戚少商的血债却反过来理直气壮逼戚少商的债,果然不愧是玉面修罗,转眼就颠覆黑白。
      什么?你说诸葛小花?他更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呵呵一笑,拈着胡须,惜字如金地做了评论。两个字:“良机”。谁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作为当事人之一,戚少商在连续多日的被逼债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想自己究竟欠了这个人什么债?他百思不得其解,好像他从来没有问顾惜朝借过钱吧,到底谁更穷一点还说不好呢。他也应该没有欠顾惜朝任何人情吧,到底是谁欠谁的血债,就算他不要顾惜朝的命来还债,也不能如此被颠倒是非吧。当初他唯一从顾惜朝那里拿走的东西,那本《七略》,也在他跟雷卷合力击败顾惜朝之后扔还给他了,他究竟还可能欠顾惜朝什么东西?
      作为当事人之二,顾惜朝现在没有武功了,但不代表他没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死去又被弄活过来。他会下毒,并且善于下毒,加上几年的久病成良医,还有从最后治好他的神医那里偷学的一些本领,本来医毒就相辅相成,了解了药理学之后,竟使他用毒的本领更上一层楼,简直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所以他的毒就像长了眼睛通了灵性,专门瞅准戚少商,不管戚少商是落单还是跟别人在一起,总之只有他会中毒。
      而另外一点,顾惜朝也知道如果他对其他无辜人等下手,尚在旁观的那四个人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这么说起来,那四个人其实潜意识里也是觉得自己跟戚少商之间必有些旁人不知的纠葛,算不得无辜了。如果不是连这一点都算到,纵然是惊才绝伦的顾大公子,也不敢轻易在六扇门兴风作浪,哪怕这风浪只针对一个人,当年的那个人。

      “无情,这是诸葛先生叫我找出来交给你的卷宗。”
      戚少商抱着一些卷宗走进小楼,却看到顾惜朝与无情对弈,立刻犹如见了鬼。
      “你怎么也在这里?”
      顾惜朝挑眉,眼睛盯着棋盘也不看戚少商,“这小楼的主人都没说话,怎么戚大捕头倒是颇有微词?”
      “也罢,”说不过一张口就夹枪带棒的顾惜朝,戚少商看向无情,“最近有什么案子要跑?”
      “倒也没有,何况你与铁手在交接过程中,还是留在六扇门的好。”无情用食指与中指优雅地拈起一颗白子,托着下巴想了想,落下。
      戚少商叹了口气,却听到那可恶的顾惜朝又说道:“戚大捕头可是想逃出六扇门?”
      “我要出六扇门用得着逃么?”戚少商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便要看看你到底还能耍什么花样!”
      “那敢情好,想来戚大捕头以后也能百毒不侵了吧,可要记得谢谢我。”顾惜朝执起一粒黑子,却不落下。与无情对弈自是不可能一心二用,且待事成之后慢慢思考下步棋吧,想到这,他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戚少商没来由地汗毛一竖。
      “我笑戚大捕头还不走,恐怕就走不出这间房了。”
      戚少商冷哼一声,懒得跟他计较,转身就走,却只听到背后轻数“一,二,三……”眼前一黑。
      无情倒也不意外似的,只是轻叹口气,道:“如今这六扇门内可还有你没动过手脚的地方?”
      “无。”顾惜朝举着棋子,抬头看无情,“我只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一种可能便是一个机会。”
      “我知道你定然动了什么手脚,却不知你在何处动了手脚。”无情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浑然不怕顾惜朝连茶里都下了毒的样子。
      “薰香。”顾惜朝指了指不远处散发着阵阵沉静香气的檀香,“但解药洒在棋子上,我知道你有在落子之前拈着棋子托在下巴思考的习惯。你可记得我前几日问你要了棋盘与棋子去说要一个人好好想想那个残局?”
      “原来如此,”无情的声音竟听不出一丝怒意,“只是这人就让他这么横在门口么?”
      “自然是找铁手来搬运。”

      几个时辰之后,戚少商迷迷糊糊醒过来,屋里昏暗,却已到掌灯时分。突然腹中涌上一阵钻心的绞痛,戚少商忍不住闷哼一声,猛地一蜷,冷汗登时而下。在疼痛之中,他把眼睛睁得老大,怒视立于昏暗房中的那个模的人影。
      “顾惜朝!”
      “哦,大当家你醒了。”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顾惜朝总是喊他大当家,“我好像忘记告诉你那个毒先是让人昏迷,等到醒来便会腹中绞痛,解救不及恐会肠穿肚烂呐。”语气中颇有些不忍,却想都不用想那是怎样的兔死狐悲。
      根本不是忘记,根本就是从来没说过好不好!
      也罢,就算说了自己也逃不过,只要那个人想下毒,什么东西都能成为媒介,就算知道也躲不过,知道又如何?
      “那么你终于肯还我债了么?还了债我便解你的毒,以后也不再对你下毒。”
      戚少商气极不语,天天被顾惜朝换着方儿下毒,终于也有天忍不住问他,自己到底欠了他什么债?却得到一句“明知故问”。也罢,反正顾惜朝看样子也不想毒死他,也就是多受点皮肉之苦,搞不好到最后真的百毒不侵了呢。与其回答了之后忍受毒发的同时还要被冷嘲热讽,还不如沉默是金。
      见戚少商半晌不说话,顾惜朝恨恨地走过来,连带空气都慢慢变得让人窒息。他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疼痛而蜷成一团的戚少商。两个人在沉默中暗自较劲,一个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瞪出个窟窿,一个是就算你把我瞪出窟窿我也不说反正现下我也看不清楚你的脸。
      良久,顾惜朝冷哼一声,猛挥了下衣袖。
      清香入鼻,戚少商立刻感到疼痛顿减,只是浑身失了力道,无法激发功力反制住眼前这个人,只好放弃地躺在床上。其实纵然能够反制,他又能将他奈若何?
      “不还债,就等着下次再尝尝别的毒吧。”
      离去的人影带起一阵狠绝的风,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戚少商感到有点莫名的心酸。他想,自己一定是有些关键的地方没有想到,虽然自己定是不曾欠下他什么,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顾惜朝从来要杀人便杀,当年的千里追杀枯骨铺了一路,如今却总在下毒之后又给自己解毒,根本没有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顾惜朝不杀戚少商,从来只有一个理由罢。不是他不能,也不是他不敢,只是因为他不想。
      或者,顾惜朝恨他却又杀不了他,所以只能以下毒泄愤?躺在黑暗之中,戚少商静静地琢磨,顾惜朝岂是这么无聊且做事无效率的人?他让自己还债,却又不告诉自己究竟欠了他什么债,他是因为什么而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又或者是……说不出……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戚少商赶紧动了动手脚,觉得力气有所恢复,立刻爬起来去找饭吃,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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