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绿如金》loupehole

11、第 11 章

　　宋昱未曾想到，契机竟来得如此始料未及。

　　市综合医院举办拍卖慈善晚宴，为即将成立的癌症中心募捐。星光映照着酒店的落地玻璃窗，灯火璀璨，倒映着城市繁华的夜景。出席者从住院医师到顶级外科专家，从商界大鳄到慈善名流，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安氏集团作为医院的长期赞助商，继承人安时峥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另一边，宋氏集团的掌舵人宋昱则是医院董事会的新成员。近年来，他开始涉足医疗慈善，表面与安氏并肩而立，实则暗流涌动。

　　林亦圣身着一袭剪裁合体的银色礼服，仿佛流光织就的晨曦拂过夜色。她随导师而来，对这种商业场合兴致寥寥。

　　“林亦圣？” 温和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她侧头，见一位身姿颀长的男子举杯微笑。

　　“我是安时峥。”他自报家门，目光含着一丝探究，“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曾在国外有过几面之缘？”

　　林亦圣怔了怔，心里几乎确定两人未曾相识，但仍礼貌地点头，“你好。” 虽不熟识，她听闻过安氏集团对医疗中心的慷慨资助，因此对他印象颇好。

　　安时峥轻轻一笑：“你或许记得我们的共同好友——陆昀。”

　　她微微一愣：“你认识他？”

　　那是她在医学院的学长，如今已是美国一家著名医院的内科主治医师。他比她年长几岁，风趣幽默，在当年那群人里，总是最懂得调节气氛的那一个。

　　“他说过自己有个学妹在国内综合医院。嘱咐我若遇见你，一定得敬你一杯。”安时峥递来一杯酒，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他常提起你们一起熬夜复习解剖和病理的日子。说你们赌，谁能撑住不睡着，最后你一连三天几乎没合眼，直接把他给熬倒了。”

　　林亦圣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回忆的暖意。

　　“谁让他那么弱？”她笑着反击，话语中透着久远的怀念。

　　安时峥摇头失笑：“果然如他所说，刀子嘴豆腐心。”

　　提起旧人，林亦圣心情颇为开怀，也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亲近。她半是调侃：“原来陆昀这么低调，当年他可从未说过自己的朋友圈如此卧虎藏龙，居然连你都认识。”

　　安时峥风度极好的欠身：“彼此彼此。”

　　远处，宋昱静静站着，神色冷淡，手中握着一杯未曾动过的黑皮诺。

　　本是打算借这场晚宴与她好好谈一谈——毕竟上次分离时，两人间的气氛并不愉快。然而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安时峥相谈甚欢，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笑意。

　　他指腹在杯壁上缓缓摩挲，眸色深沉，心底隐隐压抑着莫名的烦躁。

　　“宋总。” 身旁有人寒暄，他点头回应，礼数周全，然余光始终未曾离开她。

　　隔着人群，安时峥把宋昱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有些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他转而和林亦圣碰了碰杯，玻璃声清脆。

　　宋昱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又落回他们处。终于，他不再按捺，迈步走向她。

　　***

　　听见脚步声，安时峥似笑非笑地抬头，对着林亦圣身后问候道：“宋昱。”

　　林亦圣闻声回头。宋昱笔挺而立，神色冷静，眉目间仍带着一贯的矜贵与疏离。

　　宋昱直视安时峥，语气有些僵硬：“安总什么时候对医疗行业这么感兴趣了？”

　　安时峥温文尔雅地回复道：“宋总不也才成为董事会成员？我虽刚开始接手公司事宜，但我们两个似乎都算是新人。”

　　宋昱目光微冷，转向林亦圣：“恕我冒昧，林亦圣，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安时峥挑眉，似有所悟地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举杯作别，潇洒离去。

　　林亦圣目送他离开，突然回过神，蹙眉喃喃说：“……他怎么知道我叫林亦圣的？” 在国外时，她未曾用过中文名。

　　宋昱看着她目光滞留的方向，脸色微沉，低声道：“聊得这么投机，舍不得他走？”

　　林亦圣无奈叹息，放下酒杯，轻声问：“宋昱，你想跟我说什么？”

　　宋昱沉默片刻，终究没说出口，只道：“待会儿，在花园等我，可以吗？”

　　林亦圣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轻轻点头：“好。”

　　***

　　夜色微凉，华灯初上，晚宴的喧嚣仍在远处回荡。

　　宋昱缓缓走过回廊，步履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从宴会厅到露台，再到花园的长廊，他终于在一处安静的花丛旁找到了林亦圣。

　　她独自站在月色下，微仰着头。裙摆自然垂落，风拂过她如瀑的发丝，几缕碎发微微浮动。她身侧，是盛放的天竺葵，馥郁的香气浮动在夜色中。

　　宋昱止步，凝视了她良久，终是走上前。

　　“林亦圣。”

　　她回头，月光映在她眼底，清澈动人。

　　“一起走走？” 他的声音藏着一丝隐忍的克制。

　　林亦圣蹙眉，“现在？你不是要谈事？”

　　“是的。”宋昱目光深邃，语气坚定，“趁今晚。”

　　她本想推辞，但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时，心底忽然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她顿了顿，轻叹了口气：“好吧。”

　　星空澄澈如洗，两人并肩走在花园小径上，周围簇拥着盛开的繁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氤氲而柔和。

　　宋昱看着她，似乎在整理思绪，斟酌措辞。半饷，他低低叹了口气，声音微哑：“我想了很久，该怎么跟你说。”

　　林亦圣愣了愣。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她。

　　夜色将他的轮廓柔和了几分，眼底的情绪却格外清晰。他的声音轻缓如叹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再没办法移开视线。林亦圣，我的眼里只有你。”

　　林亦圣怔住，抬眸看着他。

　　她有些诧异，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

　　她从未想过，宋昱会用这样的语气，再次向她坦露心迹。他们重逢后的关系，总是带着一层微妙的张力，彼此靠近，却又因现实的层层阻隔而疏远。可这一刻，他就站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这句简单却沉重的话。

　　夜风拂过，她的心尖颤了一下。

　　“你……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她轻声问，语气里透着几分克制的轻颤。

　　宋昱看着她，嘴角勾了勾：“因为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低下头，嗓音带着一丝无奈：“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去在意，可以控制好分寸，可每次看到你，我的所有理智都被推翻。所以，我不想等了。”

　　他轻笑了一声，目光却仍旧沉静：“今晚看见你和安时峥站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冷静。”

　　林亦圣的语气有些复杂：“宋昱，我们……”

　　可话音未落，宋昱忽然伸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侧脸，带着一丝克制的试探。他深深地看着她，低声道：“认识你以后，我才知道，渴望和欲望是可以并存的。我既想将你据为己有，也想与你并肩共渡风雨。”

　　林亦圣思绪有片刻的空白，一时忘了呼吸。

　　宋昱并没有急着靠近，只是凝望着她，期待着她的回应。

　　她的心，在那一刻动摇了。

　　仿佛世事轮回，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看着他，目光闪烁，但没有后退。

　　宋昱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极轻极缓，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探寻，带着克制的深情，也含着隐隐的期盼。

　　他的手臂环着她，并没有禁锢，给她完全的自由去退开。

　　林亦圣的呼吸一滞，有片刻的挣扎。可就在她想要拒绝的时候，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像是本能的反射弧，又像是多年前的习惯，她开始回应他的吻。

　　星空下，空气里浮动着花香，他的气息很近，唇瓣碾过她的唇，带着温柔，又透着隐忍的激烈。

　　她慢慢闭上眼，心跳在胸腔里紊乱地跳动。耳膜里有些轰鸣，她觉得血液上涌至头部，自己的脸烧的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宋昱才缓缓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林亦圣的心跳还未平复，唇上还残留着宋昱的温度。她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旭日般炽烈。

　　两人隔着咫尺之距，亲密无间到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他们还未曾被现实的残酷打磨，也未曾背负沉重的过去。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与他笑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了解他的一切想法。

　　而现在……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

　　宋昱的五官在夜色下显得深邃冷峻，眉目间仍旧带着少年时的影子。可他眼里惯常的沉静与隐忍，却已是她难以窥探的深渊。

　　她忽然有些不安，也有些愧疚。

　　他们之间隔着多少年的是非——她的父亲因宋家倒下，而他的父母也在此之后殒命。

　　孰是孰非，已无法再计较，可那些沉重的过往，真的能够放下吗？

　　宋昱依旧凝视着她，她一时有些沉溺于他眼底的那抹炙热。

　　夜色沉静，月光也照在林亦圣的脸上，她的瞳孔倒映着苍穹上的浩瀚星河。宋昱有些晃神，情不自禁地又一次俯身。可就在他的唇即将触及她的那一刻，她好似猛然惊醒，倏地推开了他。

　　宋昱一愣，眼中浮现出一抹错愕。

　　林亦圣后退一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方才差一点就沉沦其中，差一点……又一次跨越了那条不该逾越的界限。

　　“林亦圣……”宋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

　　她恢复淡然的神色，语调平稳而疏离：“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误会。”

　　宋昱的手缓缓收紧，眉头蹙起：“误会？”

　　林亦圣深吸一口气，抬眸望着他。声音柔和，却带着决然：“我很感激你的心意，真的……荣幸之至。”

　　她顿了顿，眼神闪烁：“但你的好意，我不能接受。”

　　夜色寂静，连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宋昱盯着她，眼神一懔，像是被她这番话刺痛了一瞬。

　　良久，他轻轻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却没有愉悦。

　　“是吗，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林亦圣垂眸：“我们不太合适。”

　　许久后，宋昱缓缓开口：“你再考虑一下。” 他语气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笃定：“我愿意等。”

　　林亦圣心神微乱，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她以为他会再纠缠，可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沉寂如深海。

　　“在此期间，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但在你做最终决定前，我不会轻言放弃。”

　　林亦圣指尖蜷缩了一下，最终闭了闭眼，轻声道：“……随你。”

　　宋昱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夜色之下，他的背影修长而沉静，带着一丝隐忍的疏离感。

　　他的气息消失在长廊的阴影里。林亦圣站在原地，心绪起伏不定。夜空里遥挂的星辰如同千万年前一样，恒古不变。可她的心，却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

　　在宴会厅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安时峥靠墙而站，悠闲地摇晃着酒杯。

　　他看着一前一后回到室内的宋昱和林亦圣，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起来，这场戏你演的不错。” 一道威严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安时峥偏过头，看向身旁的人。

　　那是安氏集团的董事长，安时峥的父亲——安怀哲。

　　安怀哲缓缓收回望向宴会厅的目光，语气森然：“但林亦圣是个聪明人，迟早会察觉。”

　　安时峥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抿了口酒：“那就更有趣了。”

　　安怀哲蹙眉，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对宋昱的敌意，别太过明显。”

　　安时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成王败寇而已。他想收购A科技公司，对我们来一招釜底抽薪，就必须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

　　安怀哲沉默了几秒：“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人。”

　　安时峥嗤笑：“那就看他有多少能耐了。”

　　他拭目以待，宋昱会愿意为了这场角逐，牺牲多少。

　　远处，林亦圣走回了同事的圈子里。她被簇拥在中间，顶灯照在她身上，银色礼服映着柔光，如月辉流转。

　　安时峥漫不经心的开口：“彩云易散琉璃脆。真可惜，这女人因为选择站在那人身边，而被牵扯进来。”

　　他有些好奇，宋昱为了林亦圣，究竟会放弃多少。而两人之间，能有多少信任。

　　“你自己保持脑筋清楚就行。”

　　余光看到父亲略有些不悦的神色，他挑眉：“你放心，我对她毫无兴趣。”

　　安怀哲皱眉看了他一眼。他们铺设的局，才刚刚展开，可不能让这小子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