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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7 ...

  •   “学长。”邺公书的声音依旧很轻,他终于能肆无忌惮地、近距离地打量这张总敛下锋芒的清俊面容,此刻因为疼痛和脆弱被迫卸下了所有防备,苍白得近乎透明,睫毛因为忍痛而微微颤动。这不再是那个光芒四射的学长,也不是那个网络上沉默隐忍的“幻痛”,只是一个没有心力伪装自己的原柏。

      “当我大学在楼梯间遇到你的时候,”邺公书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独自忍受疼痛的青年,“我就没想过原柏会是完美的、也不需要是完美的。”

      原柏陡然愣住,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如何做得更好,只有邺公书告诉他,他不需要完美。

      “你所有的样子,好的,坏的,耀眼的,破碎的,我都看过。”他伸出手,并没有直接触碰原柏,只是轻轻覆在了原柏被被子盖住的手背上,那双手的冰凉和颤抖终于被他感知。

      “原柏,我看过。”他重复着,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某种决心,“我受得了。”

      “我受得了你的伤病,受得了你因为疼痛烦躁的坏脾气,受得了你习惯性的逃避和‘消失’,也受得了你那些……试图用新的痛来盖住旧的痛、让人又气又心疼的笨办法。”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原柏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开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疏离和倦意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的手微微用力,将原柏冰冷的手指隔着被子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语气郑重得像是在宣读一个誓言:“所以,别再用‘你不会是我希望看到的样子’这种借口推开我。原柏,我会全盘接受你、接受完整的你。”

      是接受,而不是迁就、不是包容、不是改变。

      邺公书知道原柏想要什么,原柏不需要主动或者被动的牺牲,那太像枷锁。

      原柏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邺公书,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混杂着心疼和执着的复杂情感。

      自我厌弃的藤蔓仍在缠绕着原柏——他凭什么?凭什么接受这样的你?一个连站立都需要强撑的废物,一个只会躲进暗室舔舐伤口的懦夫,一个用自毁来寻求短暂解脱的可怜虫……他看到的只是此刻的狼狈,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更深的、更肮脏的泥沼……

      可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邺公书那句“楼梯间”的回忆和此刻半跪在地、掌心滚烫的虔诚姿态下,艰难地探出头——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从讲台上的光芒万丈到楼梯间的蜷缩,从网络角落的“幻痛”到此刻休息室的狼狈……他说他受得了……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地撕扯、拉锯。

      信任是奢侈品,交付就会踏入深渊。

      他习惯了独自在黑暗中摸索,习惯了用疏离隔绝人心,习惯了所有靠近最终都会变成伤害或负担的结局。邺公书的靠近太过强势,太过滚烫,反而让他感到恐慌。

      他拿什么来承受这份“全盘接受”?他这具破败的身体,这颗千疮百孔的心,真的配吗?

      邺公书说“不配”,可真正“不配”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他猛地抽回被邺公书隔着被子握住的手,将那只手放在身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熟悉的、可控的痛感来对抗内心那陌生的、汹涌的、让他无所适从的情感。

      “别说了……”原柏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邺公书的掌心还残留着原柏手背的温度,他知道原柏在挣扎,他不知道原柏在害怕什么,但他知道,他不会因为原柏的拒绝就收手。

      “好,我不说了。”邺公书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妥协和小心翼翼。他不再试图去碰触,只是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目光依旧停留在原柏身上,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心疼、执着、无奈,还有一丝……被推开后的钝痛,但“接受”的底色,却始终不曾改编。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窗外的雨似乎停了,时间在寂静中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原柏紧绷的肩背线条,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松懈了一丝。

      就在邺公书以为他会继续保持沉默,甚至再次下达逐客令时,原柏低哑的声音终于响起:“药……黏在衣服上了,我想换件衬衫。”

      不是逐客令,不是继续的自我否定,甚至不是关于辞职信的解释,只是一个简单到琐碎的陈述句。

      邺公书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原柏主动流露的脆弱和需求,他揣摩着原柏的意思,考虑着要怎么回答才周到。

      原柏不喜欢折腾别人猜他的意思,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我的车副驾上有备用的衬衫,钥匙在外面西装外套口袋里。”

      “我去拿!”没等原柏说完,邺公书就“噌”地站起来,仿佛怕慢了一步就会遭到原柏的拒绝。

      休息室里,只剩下原柏一人,他依旧平躺着,但紧握的拳头,终于慢慢、慢慢地松开了。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月牙印痕清晰可见,带着丝丝刺痛。他听着外面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疲惫、脆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悄然弥漫开来。

      邺公书很快去而复返,洗手间的流水声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原柏的身影透过磨砂的玻璃门,影影绰绰。

      快速奔跑的喘息还未平复,邺公书敲了敲卫生间的门:“衬衫放你床上了,我到你办公室等你。”

      “谢谢。”闷闷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

      原柏再次出现在邺公书面前时,已经又是平常那副冷淡、看不出任何破绽的样子,只不过身上更重的药味泄露出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轻松。

      “项目,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做,也会把它做完。”

      犹如一盆凉水对着邺公书当头浇下,他还未平复的心跳因为另一种情绪跳得更快了,他的目光从原柏身上,缓缓移向对方身后那扇紧闭的、通往休息室的暗门。就在刚刚,就在一墙之隔,原柏也曾对他短暂地卸下防备。

      他知道对方是想用工作、用疏离的态度,将他们的关系拉回最普通的合作者,他明明清楚这是原柏最熟练的防御机制:用一切能用到的正当理由来掩盖内心的情绪,推开所有可能触及脆弱核心的靠近,但他心中仍旧不是滋味。

      他最终走向饮水机,将那杯已经冷掉的水换掉,再次接了一杯可以直接饮用的温水。这一次,他没有掼在桌上,而是轻轻、稳稳地放在了原柏触手可及的位置。

      “水在这里。”他垂下眼眸,“我……也在这里。”

      “你可以推开我,可以躲回去,可以对着我说‘项目我会做完’这种话,我都接受;甚至需要我消失,你也可以开口。我会一直在,也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你。”邺公书的眼神盯在那杯水上,“但请你遵从自己的感受——就像喝温水,它一定是舒服的。”

      说完,邺公书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只决然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办公室门口。

      门在原柏身后轻轻合上,只留下满室寂静和那杯冒着白气的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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