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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

  •   原柏离开王总办公室时,每一步都踩在腰椎深处那根尖锐的、抗议的神经上。

      刚才谈话他不得不维持的紧绷姿态,让那处陈旧的腰伤彻底苏醒过来,他的尾椎处好像多了一把正在运作的、生了锈的锯子,一下又一下,让他整条右腿都隐隐发麻。

      他几乎是拖着右腿挪回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刚一踏入,他就反手锁上门,希望这扇门能隔绝外界的嘈杂,也隔绝可能投射过来的、任何一丝探究的目光。

      属于他的空间里,只有空调除湿系统的响声和他自己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

      他解开西装外套和束缚的领带,随手扔在椅背上。接着是衬衫,冷汗已经将后背部分打湿,黏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加重了他的不适感。纽扣被一颗颗解开,动作因为腰部的僵硬而显得笨拙迟缓。

      苍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脊柱的线条清晰可见,本该无瑕如美玉的腰背却在腰间右侧多了一处巴掌大的陈疤,经过了时间的修复,疤痕并不算明显,只比肤色略略暗沉了些许,不仔细看很难看出。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罐强力外用止痛膏,旋开瓶盖,挖出一坨深褐色的膏体,而后深吸一口气,将沾满药膏的手指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按向那片旧伤处。

      “嘶……”冰冷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按压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

      药膏的凉意短暂地麻痹了表层的神经,他咬着牙,用指关节代替手掌,沿着脊柱两侧痉挛的肌肉群,狠狠地、带着自虐般的力道往下按。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桌面上,他紧闭着眼,将药膏在皮肤上推开,在药膏的作用下,灼烧感在皮肤上弥漫,一种不适转化成另一种不适。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带着明显不耐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原柏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惶和被强行打断的暴戾,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狼狈地抓起椅背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衫,胡乱地往身上套。动作太急,牵扯到腰部,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闷哼出声。

      “谁?”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开门。是我。”是邺公书的声音。

      原柏手忙脚乱地穿上衬衫,扣子被粗暴地扣上了几颗,下摆随意地塞在西裤里,后背那层刚涂上去、尚未干透的药膏被衬衫面料蹭到,留下一块黄褐色的污渍,如同粘不牢的胶水,黏腻地、令人作呕地贴在皮肤上。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门外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明显的不耐和被压抑的怒火,伴随着更重的敲门声:“原柏!开门!不开我输密码了!”

      原柏知道躲不过了,他深吸一口气,只将门拉开一条窄缝,身体下意识地挡在门口,语气冷淡地开口:“什么事?”

      邺公书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目光扫过原柏苍白的脸、凌乱的发梢、虚扣着的衬衫领口下隐约可见的锁骨,以及皱巴巴的西装外套,空气中那股还未散去药膏气味扑鼻而来,混杂着原柏刚喷上的香水,更显突兀。

      邺公书向前逼近一步,身体带来的压迫感让原柏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尾椎的剧痛钉在原地。

      “让开。”

      “我在工作,不方便……”原柏试图阻拦,声音带着强撑的镇定。

      “工作?”邺公书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话,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眼底却燃烧着怒火,“你让开,我们进去关上门谈工作,你不让开,我们就在这里谈。”

      这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

      原柏扶着门框,向后退了一步。

      邺公书“嘭”地一声将门甩上:“好一个‘工作’!原柏,请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背在身后的手终于伸出来,几乎是用摔的力道,“啪”地一声拍在了原柏的胸膛上。

      原柏的目光落在胸前,那是他放在王总桌上的辞职信。

      “解释。”邺公书再也压抑不住翻腾的怒火和被彻底背叛、被推开的恐慌,“原柏,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刚听说阳光培智的项目,转头就递辞职信?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再次‘消失’?”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那只没有拿信的手猛地抬起想抓原柏的肩膀质问,却在看到对方因剧痛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色时,硬生生停在半空。

      “因为我辞职的是吗?”邺公书反而退了一步,和原柏保留着安全距离,“因为我撞破了你的秘密?让你觉得我恶心?还是觉得,我不配站在你身边,连做你项目的对接人都不配?”

      “我……”原柏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前阵阵发黑,支撑身体的力气飞速流逝,只能徒劳地用手死死撑着桌子,指节用力到泛白,才勉强没有倒下。

      几乎无法站立的剧痛、被撞破狼狈的羞耻、辞职信暴露的恐慌、邺公书愤怒夹杂着受伤的眼神……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的身体,这具破败不堪、需要小心翼翼伺候的躯壳,总在关键时刻拖后腿。

      废物。

      连这点痛都忍不了?

      涂药?有什么用?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剂。

      他抬眼时看到了窗子上自己的倒影,眼中的嘲弄更甚: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件衣服都穿不好。邺公书说得对……你只会逃避,只会躲起来舔伤口……

      时间在沉默中无限拉长,邺公书的目光死死盯着原柏铁青的脸色和强撑的身体,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要把翻腾的怒火和恐慌强行压下去。

      他快步走向饮水机,用原柏桌上的玻璃杯接了一杯温水,掼在桌上,咬着牙说:“喝点热水。”

      这句突兀插入的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之前剑拔弩张的质问氛围。

      原柏下意识拿起来喝了一口,水温正好:“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办公室门锁的密码?”

      “从早茶店送你回来那天,你用指纹好几次都没打开门,输了密码,我下意识就记住了。”邺公书解释完,叹了口气,语气轻得近乎呢喃,“学长,干嘛总玩消失,我又不吃人。”

      不知为何,原柏在这句带着火药味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无奈和被刺痛后的强硬,他心突然软了一瞬,邺公书既在质问他为什么消失,又用不吃人的玩笑,笨拙的、试图打破他坚硬外壳。

      他轻声叹息:“小邺,你为什么总想靠近我呢?”

      邺公书听出了原柏态度的松动,他轻轻扶住对方:“我会告诉你答案,但不是现在,你先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原柏指了指腰部:“有旧伤。”

      邺公书自嘲又无奈地笑了笑:“我真是关心则乱,热水治腰伤,头疼我锯腿。”

      原柏本来想笑,又觉得好像不太妥,抿了抿唇将笑意压下去,再次沉默。

      “我扶你躺会?”邺公书问。

      原柏沉默地点点头:“里面有个休息隔间。”

      原柏办公室的白墙上藏着一道暗门,原柏伸手轻轻一按,门自动弹开。

      “装了弹簧锁。”原柏解释道。

      休息室简单到近乎简陋,只有一张单人木板床、一个上面胡乱摆着药瓶的床头柜,以及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床笠上的被子被胡乱堆成一团,空气里还弥漫着药膏残留的苦涩气味,看起来像不久前刚住过。

      原柏被邺公书小心翼翼地扶着,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抽气声,他几乎是跌坐在铺了软床垫的床上,那胡乱穿上的衬衫后背,清晰地印出一块黄褐色的药膏污渍,黏腻地贴在他清瘦的脊背上,狼狈不堪。

      “上过药了吗?”邺公书站在床边,目光落在那片污渍上,声音低沉。

      原柏疲惫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躺了下去,脸依旧隐在阴影里,声音闷闷地下了像在逃避的逐客令:“谢谢你,你去忙你的吧。”

      “不忙,我刚刚和王总说,要来和你聊聊。”邺公书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原柏的打发,他轻轻摁了摁床垫,“睡太软的床垫对腰不好。”

      “硬的硌。”

      原柏并没有打算解释太多,但邺公书却顺着原柏所说的想象了一番对方躺在硬质的棕榈床垫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的场景。

      “你经常在这里睡?”邺公书问。

      “加班太晚了就会在这里凑合一晚。”原柏答,他没打算让邺公书担心,并没有说有时候加完班身体不适,为了安全考虑,他也会在这里住下。

      “学长,”邺公书想和原柏平视,屈膝半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声音很轻,神情里只剩下近乎虔诚的、带着心疼的坚定与恳求,“不要再一直推开我了,给我一个接近你的机会好不好?”

      “邺公书,没必要。”原柏的声音干涩,透着深深的倦怠和自我否定,“我不会是你希望看到的样子。你看过了……我现在的样子……连想躲你,都没办法侧躺。”

      他顿了顿,尾音带着一丝自嘲的颤抖,“这样的我,有什么值得你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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