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笔下春风化雨

95、第 95 章

　　“京中剧变，国公遭疑，帝病，慎行。”

　　短短十二个字，却像一块千斤巨石，轰然砸入沈青黛本就紧绷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她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几乎冻结了血液。

　　靖国公是他们在朝中唯一可能依仗的屏障，若他也被怀疑、自身难保……皇帝病重，意味着权力格局将发生剧烈动荡，对于“已死”的萧凛和他们这些“余孽”而言，绝非好事，只会引来更疯狂彻底的清剿！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沈青黛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看向荆烈。

　　荆烈重重点头，岩石般的脸上没有任何犹疑：“‘影宿’的暗线代号‘山影’，潜伏极深，传递消息的渠道和方式独一无二，从未出错。他既然冒险送出此讯，必然确认无误。”

　　从未出错……那便意味着，这残酷的消息，有九成以上是真的。

　　沈青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山谷清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只剩下冰雪般的清明和决绝。

　　“计划不变，加速前往‘影宿’。”她斩钉截铁道，“我们必须尽快获得一个稳固的立足点，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暴。”

　　荆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沉声应道：“是！属下即刻安排，全速行进！”

　　命令下达，玄甲卫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临时营地便已收拾完毕，痕迹也被仔细掩埋。萧凛被稳妥地安置在特制担架上，由四名玄甲卫轮流抬行，确保平稳。队伍如同黑色的利箭，再次悄无声息地没入苍霞山更深处的莽莽林海之中。

　　接下来的路途，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每个人都清楚，京城的风暴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向他们席卷而来。荆烈派出了更多的斥候，前后哨探范围扩大了一倍不止。

　　沈青黛始终走在担架旁，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萧凛脸上。他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眉心一直笼着一层散不开的阴郁，嘴唇不时无声地开合，像是在与梦魇搏斗。那纸条上的内容，她尚未告知他，不忍在他如此虚弱的时候再添重压，但心底的忧虑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八十里山路，在玄甲卫全速疾行下，于第三日黄昏时分，被甩在身后。

　　当队伍穿过一片弥漫着怪异瘴气、布满天然迷阵的沼泽地带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隐藏在环形山壁之中的巨大山谷，赫然出现在眼前！谷地开阔，有溪流蜿蜒而过，远处甚至能看到开垦出的田地和依着山壁修建的、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的层层屋舍。最令人惊异的是，山谷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扭曲光线的屏障，使得从外部极难发现此地的存在。

　　这就是“影宿”秘营！

　　“夫人，我们到了。”荆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队伍沿着一条隐蔽的路径进入谷中。立刻有数名同样身着玄黑服饰、但款式略有不同的人迎了上来，动作迅捷无声，眼神锐利如鹰，显然是秘营的守卫。

　　为首者是一名年约三旬、面容精干、眼神沉稳的男子。他快步上前，对着荆烈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落在担架上的萧凛身上，脸色瞬间一变，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痛惜：“属下影宿管事，顾长渊，恭迎主上！主上……您这是……”

　　“顾管事请起，王爷伤势虽重，但已暂时稳住。”沈青黛上前一步，代为回答，“眼下情况紧急，需立刻安排静室和大夫。”

　　顾长渊立刻起身，神色恢复沉稳，拱手道：“夫人放心，一切早已备妥！请随属下来！”

　　他亲自引路，将一行人带入山谷深处一栋倚靠岩壁、外表毫不起眼，内部却颇为宽敞整洁的石屋。屋内床铺、桌椅、药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引来的活水泉眼。

　　随行的玄甲卫医士立刻上前，与秘营中早已等候的一名老大夫一同为萧凛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和治疗。

　　沈青黛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忙碌，紧绷了数日的心神终于稍稍松懈，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夫人，您也需好生休息。”顾长渊察言观色，立刻道，“旁边已为您准备了房间，热水饭食即刻送来。”

　　沈青黛确实需要整理一下思绪，点了点头：“有劳顾管事。”

　　她走到外间，顾长渊亲自端来热茶和简单的饭食。沈青黛也确实饿了，草草用了一些，感觉恢复了些力气。

　　“顾管事，”她放下茶杯，目光沉静地看向对方，“京中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知晓。”

　　顾长渊神色一凛，肃然点头：“是，属下已收到‘山影’密报。局势……确实急转直下。”

　　“你怎么看？”沈青黛直接问道。她需要了解这个秘营负责人的能力和判断。

　　顾长渊沉吟片刻，道：“国公爷遭疑，意味着我们在朝堂失去了最重要的奥援，皇帝病重，则可能引发皇子或权臣的激烈内斗。无论哪一种，对‘已死’的主上而言，都意味着潜在的威胁会急剧增加。各方势力为了争夺权力或讨好新君，很可能将‘铲除秦王余孽’作为筹码或投名状。”

　　他的分析冷静而透彻，与沈青黛的判断不谋而合。

　　“秘营安全如何？”沈青黛最关心这个问题。

　　“夫人放心。”顾长渊语气带着自信，“‘影宿’地理位置特殊，外围有天然瘴气和迷阵掩护，内部机关暗道错综复杂，储备足够支撑三年。除非有内鬼指引或大军不惜代价围剿，否则绝对安全。属下已下令提升警戒等级，所有进出通道严加管控。”

　　听到“内鬼”二字，沈青黛心头一跳，想起了苍霞秘舵的教训和萧凛昏迷中的呓语。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萧凛那句“小心……影……”的呓语告诉了顾长渊。

　　“小心‘影’？”顾长渊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是指我们‘影宿’？还是……别的什么？”他摇了摇头，“主上心思缜密，此言必有深意。属下会暗中加强内部排查，尤其是名字或代号中带‘影’字，或行为可疑之人。”

　　正说话间，里间传来一些动静。老大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夫人，顾管事，”老大夫拱手道，“王爷情况尚可，伤势没有恶化，高烧也退了。只是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加上此前心力交瘁，需要长时间静养。方才施针用药后，脉象平稳了许多，若能安稳睡上一夜，明日或能恢复些许意识。”

　　这无疑是数日来最好的消息！

　　沈青蝶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一些。“多谢先生！”

　　老大夫摆摆手，下去熬药了。

　　沈青黛走进里间，坐在床边。萧凛依旧沉睡，但眉宇间的痛苦之色似乎淡去了些许，呼吸平稳悠长。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温度。

　　暂时……安全了。

　　他们有了一个坚固的堡垒，萧凛的伤势也看到了好转的曙光。

　　然而，沈青黛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京城的风暴，靖国公的困境，皇帝的病重，还有那不知藏在何处的“影”……无数隐形的丝线，正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间隙。

　　她俯下身，在萧凛冰凉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无论风雨多大，她都会在这里。

　　守着他，直到他醒来，直到他们……一起杀回那波谲云诡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