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笔下春风化雨

83、第 83 章

　　靖国公那如同雷霆般的脚步声和咆哮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王府深处，取而代之的是府门外隐约传来的马蹄疾驰而去的喧嚣，以及内廷司和宗人府人马被迫退至府外后那种压抑而惶惑的寂静。

　　灵堂内，白幡依旧无声垂落，香烛燃烧，散发出寂寥的烟霭。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仿佛一场骤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只留下满地潮湿的痕迹和空气中未散的紧张。

　　暗室中，沈青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胸腔，久久难以平复。她看了一眼再次陷入昏迷的萧凛，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眉宇间那抹萦绕不散的绝望死气，似乎被靖国公带来的那丝生机冲淡了些许。

　　希望虽微，却真实存在。

　　她不敢耽搁，强撑着疲软的身体站起来。靖国公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但每一分每一秒都仍在皇帝和内廷司的阴影笼罩下，必须尽快行动。

　　她仔细检查了暗门的机关，确认从内部锁死，又侧耳倾听外界的动静。灵堂里只有几个王府的老仆在低声啜泣和收拾，似乎因靖国公的闯入和离去而更加惶恐，但也无人敢靠近暗室分毫。

　　暂时安全。

　　沈青黛回到榻边，取出银针。靖国公的出现如同注入一剂强心针，但萧凛的身体仍是最大的变数。她必须在他下一次醒来前，尽可能稳定他的伤势。

　　她的指尖拂过萧凛冰冷的皮肤，落针精准而稳定。银针微微颤动着，引导着他体内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流转，护住心脉，激发潜能。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她也顾不得擦拭，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方寸之间。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萧凛的睫毛再次颤动，悠悠转醒。这一次，他的眼神虽然依旧虚弱，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清明和锐利。

　　“青黛……”他声音嘶哑，却清晰了不少。

　　“我在。”沈青黛立刻凑近，递上温水润湿他的嘴唇，“感觉如何？”

　　“……死不了……”萧凛微微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丝笑意，却因牵动伤口而化作一声闷哼。他目光扫过紧闭的暗门，“舅父……走了？”

　　“走了，按照你们的计划，即刻进宫去了。”沈青黛低声道，“内廷司的人被勒令退到了府外，但灵堂内还有我们的人守着。”

　　萧凛闭目沉吟片刻，似乎在消化信息并权衡局势，再睁开眼时，已有了决断：“时机稍纵即逝……必须尽快离开。”

　　他目光投向那个不起眼的铁盒：“地图……和钥匙……”

　　沈青黛将铁盒取出，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地图，以及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铜钥匙。地图绘制的并非京畿，而是一处隐秘的山川河谷，其中一条路线用朱砂细细标出，终点是一个标记着特殊符号的据点。

　　“这是……”沈青黛凝神细看。

　　“父王……早年暗中经营的……一处秘舵。”萧凛解释，气息仍弱，但语意连贯，“位于京西百里外的苍霞山深处，外人绝难寻获……内有存粮、军械、暗道……足以暂避……并联络旧部。”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谁能想到已故的老秦王竟还留有如此后手。

　　“如何前往？王府已被严密监视。”沈青黛指出最关键的问题。就算有安全屋，出不去一切都是空谈。

　　萧凛的目光落在地图角落几个不起眼的标记上：“灵堂……西南角……地板下……有一条密道……直通三条街外的一处废弃染坊……这是父王当年……以防万一所设……连皇帝也不知……”

　　沈青黛心中大震！绝处逢生的路径竟然就在脚下！

　　“但密道出口，恐怕也已被监视……”她立刻想到这点。

　　“所以……需要……障眼法……”萧凛眼中闪过冷冽的光，“舅父在朝堂一闹……皇帝的目光……会被暂时吸引……内廷司的注意力……也会集中在我‘遗体’和舅父身上……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地图上密道出口附近的另一个标记：“染坊东南……半里……有我们一处暗桩……是家棺材铺……可接应……”

　　计划瞬间在沈青黛脑中清晰起来：通过王府密道悄然离开，由暗桩棺材铺接应，再利用靖国公在朝堂制造混乱争取的时间窗口，火速前往苍霞山秘舵！

　　风险极大，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生机。

　　“我明白了。”沈青黛重重点头，眼神锐利，“何时动身？”

　　“入夜……”萧凛喘息着，“天色一暗……立刻走……舅父拖延不了……太久……皇帝……很快会……反应过来……”

　　夜幕，将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沈青黛立刻开始准备。她检查了地图和钥匙，将其贴身藏好。又找出暗室内储备的少量伤药和清水，以及一些便于携带的干粮。她为自己和萧凛准备了两套深色的、不起眼的粗布衣裳，用以替换身上的华服。

　　最后，她握紧了匕首，目光落在萧凛身上。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带着一个重伤之人，通过狭长的密道，并且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

　　“我……可以……”萧凛看出她的忧虑，咬牙道，“撑得住……”

　　沈青黛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回答。她撕开床单，结成牢固的布带，小心地将萧凛负在自己背上，然后用布带将他牢牢固定。她的身形相对于萧凛而言显得娇小，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决心。

　　“抱紧我。”她低声道。

　　萧凛伏在她瘦削却坚挺的背上，手臂无力地环住她的肩颈，感受到她每一步的坚定。他闭上眼，将所有的信任交付于她。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暗室内无声无息，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交错。灵堂外，夕阳西沉，暮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浸染天地，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王府内外仿佛被一种诡异的宁静所笼罩。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夜幕吞噬，灵堂内只剩下长明灯摇曳的微光时，沈青黛睁开了眼睛。

　　“走了，凛郎。”

　　她低声说了一句，背着萧凛，如同暗夜中的灵猫，悄无声息地滑到暗室西南角。按照地图指示，她摸索到一块略有松动的地板，用力撬开。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露了出来，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青黛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背负着萧凛，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条通往未知生机的黑暗密道。

　　身后，地板轻轻合上，隔绝了灵堂的微光，也仿佛隔绝了那个充满死亡与阴谋的秦王王府。

　　前路漆黑，荆棘密布。

　　但他們已握緊了那一線微光，向死而生。

　　杀局，才刚刚开始。而他们，正要破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