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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   那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咆哮,不仅震动了灵堂,也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清晰地传入暗室。

      靖国公!萧凛的舅父,手握北境重兵,镇守边关的实权藩镇!他竟在此时回京,并以如此狂暴强硬的姿态闯了进来!

      暗室内,沈青黛紧绷的心弦先是一松,随即又猛地拉紧!是援军?还是……另一重变数?这位靖国公常年镇守边关,与京中势力关系微妙,与萧凛这个外甥的情分究竟有多深,此刻是福是祸,全然未知!

      榻上,萧凛眼中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缓缓压下,转化为一种极度复杂的、晦暗难明的光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对沈青黛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暂勿妄动,静观其变。

      灵堂之外,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那王公公尖细阴柔却明显失了从容的声音响起,带着强压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靖国公!此地乃秦王灵堂,陛下有旨,王府闭门守丧,任何人不得惊扰!您如此强闯,惊扰亡灵,视陛下旨意于何地?!”

      “放你娘的屁!”靖国公的怒吼直接打断他,脚步声轰然向前,甲胄铿锵作响,显然根本不吃这一套,“老子是萧凛的亲舅父!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来给我苦命的侄儿上炷香!天经地义!陛下那里,老子自会去请罪!轮得到你这没根的东西拿鸡毛当令箭?给我滚开!”

      “你!”王公公气得声音发颤,却似乎真的被对方的气势和“王命旗牌”(代表皇帝赋予特殊权力的信物)所慑,不敢真正命令手下与这位手握重兵的藩镇动武。

      只听一阵推搡呵斥之声,以及王府下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发出的低呼。

      “棺椁在哪?!”靖国公的声音如同雷鸣,带着毫不掩饰的悲愤,“让我看看我侄儿!老子倒要看看,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脚步声沉重地逼近灵堂中央的棺椁。

      暗室内的沈青黛手心再次沁出冷汗。这位国公爷若要强行开棺……

      “国公爷且慢!”老长史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是那副惶恐哭腔,却多了几分底气,“国公爷息怒!王爷……王爷去得不安详,御医叮嘱,恐有秽气,冲撞了贵人啊……”

      又是这一套!但此刻由老长史说出来,却像是在配合靖国公,给他一个不去强行开棺的台阶,同时也再次坐实了“遗容不雅”的说法。

      靖国公的脚步停了下来,粗重的喘息声如同风箱,显然在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沉默了片刻,他猛地爆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悲吼:

      “凛儿——!我的好侄儿啊!你怎么就走到舅舅前头去了啊!!!”

      声如裂帛,充满了沙场老将毫无掩饰的痛楚与悲怆。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他那沉重的身躯跪倒在地,对着棺椁重重叩首。

      灵堂内一时间只剩下这位国公爷毫不压抑的、如同负伤猛兽般的嚎啕哭声,以及甲叶随着他身体颤抖而发出的冰冷碰撞声。

      这哭声如此真实,如此具有冲击力,甚至感染得灵堂内原本只是做戏的王府仆役们也纷纷真切地啜泣起来。

      暗室内,萧凛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唇角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沈青黛紧紧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

      舅父的悲恸,不似作伪。

      良久,靖国公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化为压抑的哽咽。他站起身,甲胄又是一阵响动,声音变得沙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所有内廷司和宗人府的人,立刻给老子滚出灵堂!滚到府门外守着!我靖国公要单独跟我侄儿说几句话,谁敢偷听,老子剁了他的耳朵喂狗!”

      王公公尖声道:“国公爷!陛下旨意……”

      “陛下的旨意是让你们守着王府,不是让你们蹲在灵堂里碍眼!”靖国公粗暴地打断,“老子是陛下亲封的国公,总督北境军政!难道连在亲外甥灵前独处片刻的资格都没有?再啰嗦,老子现在就拿着王命旗牌进宫面圣,问问陛下是不是连这点人情都不讲!”

      王公公似乎被彻底噎住了。面对这样一个地位尊崇、手握兵权、且正处于悲愤之中完全不讲道理的滚刀肉,他那些内廷的阴诡手段毫无用武之地。强行对抗,只会立刻引发剧烈的冲突,后果难料。

      沉默了片刻,只听王公公阴恻恻地道:“既然国公爷有令,咱家……遵命便是。望国公爷……节哀。”

      脚步声响起,内廷司和宗人府的人似乎真的退出了灵堂,远远守到了府门方向。

      灵堂内,暂时只剩下靖国公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王府众人低低的哭泣。

      暗室中的沈青黛和萧凛却丝毫不敢放松。

      果然,片刻后,靖国公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之前的沉重鲁莽,而是变得极其轻缓、谨慎,正朝着暗室的方向而来。

      最终,脚步声停在了暗室门外。

      接着,是极轻的、有特定节奏的三下叩门声。不同于叶啸和墨雨的信号,这是一种更古老、更隐秘的节奏。

      萧凛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门口,眼中情绪剧烈翻腾。

      “……开门……”他对着沈青黛,用气声吩咐,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沈青黛深吸一口气,握紧匕首,依言缓缓开启了暗门。

      门外,靖国公那高大魁梧、身着戎装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虎目通红,但那双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充满了沙场淬炼出的精明与沉稳,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外面的粗豪悲愤?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榻上睁着眼睛、面色死白的萧凛身上。

      四目相对。

      靖国公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巨石落地般的狂喜在他眼中爆开!他魁梧的身躯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冲进来。

      但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猛地回头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灵堂方向,确认无人窥视,这才一步踏入暗室,反手迅速关上门。

      隔绝了内外后,他几乎扑到榻前,看着气息微弱却明显活着的萧凛,嘴唇哆嗦着,压低了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又惊又喜的问话:“凛儿?!你……你没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凛看着他,眼中同样情绪汹涌,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沈青黛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匕首并未收起。即便对方是萧凛的舅父,此刻她也不敢完全信任。

      靖国公立刻注意到了沈青黛的戒备和萧凛极度糟糕的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快速扫过萧凛胸口的伤和嘴角的血迹,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中腾起滔天怒焰:“是宫里那位?!他竟真下如此毒手?!”

      萧凛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终于积攒出一点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舅父……为何……突然回京……”

      靖国公虎目含泪,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咬牙低声道:“北狄异动频频,我本就要回京面圣禀报军情,请求增兵固防。途中接到你的密信,信中语焉不详,只让我速归,恐京中有变……我日夜兼程,刚进城就听闻你……你暴毙的消息!”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便知道出大事了!这才不管不顾闯了进来!”

      密信?萧凛昏迷前竟还来得及送出密信?

      萧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是他昏迷前安排的后手之一生效了。

      “眼下……情况……如何?”萧凛追问,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靖国公神色无比凝重:“很糟!北狄来势凶猛,远超前几次。朝堂上为出兵人选吵翻了天,陛下属意他那草包小舅子,想趁机攫取兵权,但无人看好,争吵不休。我此刻回京,陛下必然想让我这根老骨头去顶雷,打输了正好治罪,打赢了也可趁机削权……”

      他语速极快,显然形势紧迫:“但我一来,就打乱了某些人的步骤。我方才在外面那般闹,一是确实悲愤,二是做给皇帝看,三也是试探。现在看来,皇帝是真的要你死!”

      他看向萧凛,眼神锐利:“凛儿,你既未死,有何打算?舅父拼着这身爵位和北境兵权不要,也能护你……”

      “不……”萧凛猛地打断他,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决,“……不能……硬抗……皇帝……正愁……无借口……削藩……”

      他喘息着,快速分析:“……舅父……你……必须……接掌……北境……兵权……”

      靖国公一愣:“可我若离京,你怎么办?皇帝绝不会放过你!”

      “……王府……已被盯死……但我……另有……生路……”萧凛目光看向沈青黛,示意那铁盒,“……你需要……在朝堂上……全力争取……帅印……并……以……粮草军械……为由……拖延……数日……”

      靖国公是何等人物,瞬间明白了萧凛的意图——让他以正当理由掌握兵权,吸引皇帝和朝堂大部分注意力,同时以筹备军需为借口,拖延出兵时间,为萧凛转移或逃生创造窗口!

      “好!”靖国公毫不犹豫,眼中闪过果决狠厉,“老子就陪他好好演这场戏!北境的兵权,老子要定了!也能给你拖上几天!但你必须答应舅父,活下去!”

      萧凛郑重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靖国公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要将他这虚弱却顽强的模样刻在心里。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猛地站起身:“我不能再待了,久了那阉奴必起疑心。凛儿,保重!青黛,”他转向沈青黛,目光恳切,“我这外甥,就拜托你了!”

      沈青黛重重点头。

      靖国公不再多言,猛地转身,打开暗门。在迈出去的那一刻,他脸上瞬间又充满了那种悲怆暴怒的情绪,甚至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咆哮道:“凛儿!你安心去吧!舅舅定为你讨个公道!”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灵堂,甲胄铿锵,悲吼声远去:“备马!老子要即刻进宫面圣!”

      灵堂内,暂时恢复了寂静。

      暗室中,沈青黛缓缓关上门,瘫软在地,只觉得浑身脱力。

      绝处逢生!靖国公的出现,如同一把狂暴的重锤,硬生生在这死局中砸开了一丝裂缝!

      萧凛也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昏睡过去,但这一次,他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些。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沉重的帷幕。

      然而,沈青黛清楚,这希望依旧脆弱。皇帝的多疑,内廷司的监视,未知的叛徒,以及北境恐怖的战火……一切远未结束。

      她擦去额角的冷汗,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至少,他们有了挣扎的时间和方向。

      她看向昏迷的萧凛,低声自语,也像是在对冥冥中的命运宣告:

      “凛郎,你看,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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