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笔下春风化雨

81、第 81 章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警戒中缓慢爬行。暗室无窗，不知外界晨昏，只能凭借远处灵堂偶尔传来的、被严格约束后的细微动静（大约是送饭或换岗）来模糊判断。

　　沈青黛不敢合眼，匕首始终在手，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怀中那枚玄铁盒硌着她的胸口，冰冷而沉重，像是承载着全部的希望与重量。

　　萧凛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睡中，偶尔会因伤痛的折磨或纷乱的梦境发出模糊的呓语，除了重复“地图”、“赤焰”、“小心影”，偶尔会溢出“冰谷……诏……”这样残缺的词组。每一次，沈青黛的心都会随之揪紧，却又无法从中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她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他那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不知第几次听到灵堂方向传来极轻微的、规律的换岗脚步声时，暗室的门再次被叩响。

　　这次是三长两短，是墨雨与叶啸约定好的信号。

　　沈青黛看向萧凛。他恰好醒着，眼神虽虚弱的，却清明地点了点头。

　　她悄然开门。

　　墨雨闪身而入，身上带着夜露与尘土的气息，脸色凝重，眼神中压抑着风暴。他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榻上的萧凛，见王爷醒着，立刻单膝跪地。

　　“王爷，王妃。”

　　“说。”萧凛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末将暗中排查了‘影’卫中所有记录在册人员近日的行踪与接触。”墨雨语速快而清晰，“发现三人有可疑之处。其一，墨云，三日前其轮休时，曾无故消失两个时辰，自称是去城外祭奠亡兄，但其兄墓地方向与有人见他出现的方向不符。”

　　“其二，墨风，五日前曾与一名内廷司低阶采买太监在酒楼‘偶遇’，虽只是短暂交谈，但末将查到那太监实为内廷司档案房的人，有机会接触王府部分外围信息。”

　　“其三，”墨雨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痛心，“是墨影副手，墨电。他……在墨影重伤后，情绪极为激动，曾多次扬言要报复，并私下调阅过王府近期的防卫轮班记录，权限之外的部分，他试图窃取，被末将暗中拦截。”

　　三个可疑对象！甚至包括了影卫中的高层，墨影的副手！

　　暗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萧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继续……监视……墨云……墨风……若有……异动……即刻……拿下……审问……”

　　“那墨电？”墨雨追问。墨电地位特殊，且情绪不稳，危险性更大。

　　萧凛沉默了片刻，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控制起来……隔离……待墨影……醒后……由他……亲自……处置……”

　　他依旧给了墨影一份信任和尊严，让他处理自己的人。

　　“是！”墨雨领命，随即又道：“王爷，还有一事。末将奉命暗中清理西角园废井通道，发现……发现井壁下方三尺处，有新近留下的特殊标记，并非我们的人所留。那标记……似乎是某种江湖上用于追踪定位的暗号，极其隐蔽。”

　　有人已经发现了那条密道？！或者至少，已经怀疑并开始标记可能存在的出口！

　　沈青黛的心猛地一沉。最后的生路，难道也暴露了？

　　萧凛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下，眼中锐光爆闪，他猛地看向沈青黛怀中的方向（虽然看不到铁盒），声音嘶哑：“……地图……盒底……夹层……看……”

　　沈青黛一愣，立刻掏出铁盒，依言仔细摸索盒底。果然，在一个极其精巧的卡扣下，有一个薄如蝉翼的夹层。她用指甲小心翼翼挑开，里面竟是一张更小、绘制着奇怪符号的绢纸，以及一小撮近乎透明的、散发着极淡奇异甜腥味的粉末。

　　“……粉末……撒于……井口……内侧……”萧凛吃力地指示，“……那符号图……是……对应……标记……的……反制……陷阱……布置点……”

　　他竟早已料到密道可能被发现，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反制手段！那粉末，恐怕是追踪或迷惑敌人的药物，而陷阱布置点，则是用来击杀或捕获任何试图从那里进入或探查之人！

　　算无遗策！到了这一步，他依然留有后手！

　　墨雨眼中闪过无比的钦佩，立刻接过那绢纸和粉末：“末将明白！这就去布置！”

　　“小心……标记……可能……是……诱饵……”萧凛喘息着提醒。敌人也可能故意留下标记，引他们上钩，从而暴露更多。

　　“是！末将会加倍小心！”墨雨重重点头，将东西小心翼翼收好，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暗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萧凛似乎因为这连续的思考和指令耗尽了心力，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沈青黛连忙为他顺气，喂水，心疼得无以复加。

　　“……无妨……”他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必须……快……”

　　他的时间不多了，外面的局势也不会等他了。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绝非寻常的巨响，猛地从地面方向传来，仿佛有什么极重的东西砸在了王府的大门上！

　　紧接着，外面死寂被彻底打破！

　　喧哗声、呵斥声、奔跑声、甚至还有刀剑出鞘的锐响隐隐传来！但诡异的是，依旧没有大规模的哭喊或混乱，仿佛所有的骚动都被强行压抑在某种秩序之下，或者说，被更强大的力量瞬间压制了下去！

　　又发生了什么事？！

　　沈青黛瞬间色变，猛地起身贴在门边。

　　萧凛也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无力而重重跌回榻上，只能死死盯着门口方向，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的锐利光芒。

　　这一次的动静，与之前内廷司的阴柔压迫感完全不同，更加粗暴，更加直接！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正快速穿过前院，朝着灵堂方向而来！步伐整齐划一，带着金属甲叶摩擦的铿锵之声！

　　是军队？！

　　皇帝终于彻底撕破脸，直接派兵硬闯王府了？！

　　沈青黛握紧了匕首，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完了！若是军队强行闯入，叶啸和墨雨布置的那些后手，根本无力抵挡！

　　那沉重的步伐声在灵堂入口处戛然而止。

　　一个洪亮、粗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怒意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般轰然响彻了整个灵堂，震得暗室的墙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滚开！谁再敢拦老子？！老子是代天巡狩、总督北境五州军政的靖国公！奉旨回京述职！听闻我侄儿薨了，特来吊唁！哪个阉奴爪牙再敢挡路，休怪老子的王命旗牌不认识人！”

　　靖国公？！萧凛的舅父？！总督北境五州军政的实权派藩镇？！他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回京了？！还如此强硬霸道地直接闯府？！

　　暗室内，沈青黛和萧凛同时愣住了。

　　绝处……逢生？

　　不，是更大的风暴，以另一种更加狂暴的方式，席卷而来了！

　　萧凛的眼中，那点冰冷的火焰疯狂跳动，瞬间燃成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