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笔下春风化雨

59、第 59 章

　　墨影的呼吸有刹那的凝滞。纵然早已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一步，但亲耳听到王爷用如此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出“毒发身亡”这四个字，依旧像一把冰锥刺入心脏，带来刺骨的寒意。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是！”斩钉截铁，毫无迟疑。他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脸色灰败却眼神锐利如刀的王爷，以及软榻上面无血色、眼中盈满震惊与了然的王妃，猛地一抱拳，转身便走。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也踏在愈发汹涌的暗潮之上。

　　内室的门轻轻开合，将最后一丝微光也隔绝在外。

　　殿内彻底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烛火不安地跳跃，将萧凛和沈青黛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蛰伏的巨兽。

　　沈青黛挣扎着，用未受伤的手臂支撑起些许身子，望向拔步床的方向，泪水无声滑落：“王爷……”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饱含痛楚与担忧的低唤。她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但这生路，却要踏着如此惨烈而屈辱的荆棘！

　　萧凛的目光穿过昏暗，与她的视线交汇。那眼中的冰冷稍稍融化，流露出深藏的愧疚与疼惜。“青黛，”他的声音低哑，“怕吗？”

　　沈青黛用力摇头，泪水却挥洒得更急：“臣妾不怕死，只怕……只怕王爷……”只怕这计策若有半分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嘘……”萧凛艰难地示意她噤声，眼神却异常坚定，“置之死地……而后生。皇兄既已不留余地，本王……便送他一个‘如愿以偿’。”他的指尖，在锦被下微微蜷缩，触碰到了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冰冷坚硬的黑龙玉佩。

　　就在这时，殿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短暂急促的金铁交击之声，随即戛然而止！

　　仿佛一滴冷水溅入滚油。

　　萧凛和沈青黛的身体同时一僵，呼吸屏住。

　　来了！皇城司的暗探，果然忍不住了！墨影的布置生效了！

　　紧接着，一声凄厉尖锐的哭嚎，如同利刃般撕裂了王府压抑的夜幕，从一个偏院骤然爆发！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御医！快传御医啊——！”

　　是王府内安排好的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充满了惊惶与绝望，演技逼真得令人心头发颤。

　　这声哭嚎如同一个信号。

　　瞬间！
　　整个璃亲王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死寂被彻底打破！

　　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压抑的惊呼、不可置信的哭喊、惊慌失措的呼唤……由远及近，迅速蔓延至主殿周围。灯笼火把被纷纷点亮，光影在窗纸上疯狂晃动，如同无数慌乱的心跳。

　　“王爷！”
　　“王爷殁了？！”
　　“不可能！白天御医还说……”
　　“快去看看！”

　　嘈杂的人声、哭声、奔跑声交织在一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王府这座庞大的机器，在墨影的暗中操控下，精准地开始上演一场倾覆的悲歌。

　　内室中，萧凛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胸口不再有任何起伏，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沈青黛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重新躺回软榻，用锦被蒙住头，发出极力压抑却依旧难以控制的、绝望的呜咽声。她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真实的悲伤而剧烈颤抖。

　　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条缝，冷风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一个惊慌的小太监探头看了一眼内室昏暗的光景和床上仿佛已然僵卧的王爷，以及软榻上蒙被痛哭的王妃，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头，带着哭腔对外面喊：“是真的……王爷……王爷好像……没气儿了！王妃也……”

　　这话如同最后的丧钟。

　　殿外的混乱瞬间达到了顶峰！哭声陡然放大，夹杂着几声女子（安排好的姬妾）凄厉的尖叫和似乎因悲痛过度而昏厥引起的骚动。

　　在一片混乱之中，极细微的、几乎被完全掩盖的衣袂破风声在殿顶一闪而过。潜伏的皇城司暗探，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条石破天惊的“噩耗”传递出去。

　　而也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墨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入内室。他的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眼神冷冽如冰，对着床榻上“已死”的萧凛和软榻上“悲痛欲绝”的沈青黛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一切，皆按计划进行。那只冒进探听的“耳朵”，已被清除。

　　他无声地退至最阴暗的角落，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再次守护起来。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皇帝收到消息，会作何反应？是派心腹前来查验？还是直接……

　　殿外，哀哭声浪滔天，撕心裂肺，将这座亲王府邸彻底淹没。
　　白幡被仓促挂起，在夜风中惨淡飘摇。

　　而内室之中，烛泪堆叠，寒意彻骨。
　　一场用生死做赌注的棋局，已然落下了最惊心动魄的一子。
　　深渊，正在张开它漆黑巨口，等待着吞噬，或是……被那冰魄无声的锋芒，悄然刺穿。